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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就在我们面对这些充满异国情调的东西多少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些已经经历了漫长的历史,并且走遍了整个世界的奢侈品厂商也在努力地审视中国。
中国的2000 年与16 年
文/ 章汝良
作为卡地亚的大中华区总裁,陆慧全更关心的当然是中国人如何看待卡地亚,所以,当他辗转了大半个地球,刚一下飞机就被我们问到他如何看待中国的时候,多少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其实他这16 年以来一直在努力观察理解中国,而他的全部工作也都奠基在这些从未有意识地表达过的理解上。“并不因为我是一个中国人我就天然地理解中国,我对中国的理解更多来自将中国和我了解和经历的其他文化的对比。”陆慧全如是说。
16 年前,中国刚刚开放,对国际上的新鲜事物还习惯于排个名次,搞个“十大品牌”什么的。陆慧全雄心勃勃地来到上海的时候发现,自己引以为豪的有着160 年辉煌历史的卡地亚那时还没有进入任何一个“十大”,甚至完全没有人听说过。于是,他决定在中国打持久战。那个时期的中国财富阶层,因为经历了漫长而沉闷的压抑,已经几乎顾不上去整理自己的历史了,而且很多新富阶层也确实都是白手起家的,和早期的中国富人没有太多的实际联系,加上国外的奢侈品品牌的巨大刺激,他们对于如何看待和消费奢侈品都持一种过分简单的态度。首先,价格成了第一指标,就像后来有部电影中说的,“只买贵的,不买对的”,价签几乎是一个作品的全部。其次,他们对什么是“好东西”也缺乏判断,往往就看商家怎么描述。最后,炫富成了最重要的消费动机,所有完成了初步积累的人都希望在第一时间表明自己的变化,这是那个时期中国特有的现象。而这也导致消费品味的多样化被忽视了,人们最关心的是谁更高一些。陆慧全详细地回想了当初他对中国财富阶层的认识,并解释说,要看到从那时到现在的现象的变化,才是理解今天的中国的可靠途径。
在经过了几年的迅速发展之后,整个中国的文化意识和历史意识得到了学术界和财富阶层的重视。当卡地亚开始在中国开设专卖店的时候,陆慧全已经意识到,文化才是卡地亚能否在中国立足的根本。他选择北京和上海两个城市作为试点,北京是一个传统文化气息很浓重的城市,不只因为它是首都,更因为它在过去800 年中一直都是首都。虽然因为朝代更替,这里并没有严格意义的原住民,但几乎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会不自觉地浸染在这个城市自身的文化传统中,在上世纪末,这里并不是最好的市场,但陆慧全相信,随着中国的文化自信的逐步重建,这里将潜力无限。而上海是陆慧全备感亲切的地方,不只是因为当初的法租界留下的文化影响,而且他生长的城市香港也几乎是在旧上海的文化滋润下发展起来的。上海和北京不同,更加国际化也少一些文化本位的坚持,因此很早就给卡地亚带来了相当可观的收入。陆慧全解释说,尽管很多品牌都将中国大陆的区域区分的很细致,但在他看来,“南- 北”是中国基本的历史文化结构,因此,直到现在,当初的布点方式都是卡地亚思考中国市场的基础。但无论如何,文化自信的恢复都意味着中国人在重新思考像卡地亚这样的外国奢侈品该如何被纳入自己的文化当中,当然,这也是陆慧全直到今天都在思考的问题。陆慧全看来,一方面是中国本土在奢侈品设计制造上明显足够的能力,并不全是设计师的能力和材质选择及工艺的问题,更加重要的是,中国还没有学会用奢侈品来表达自己当前的文化,而传统的中国无疑是深谙此道的,他说,奥运会的金镶玉的奖牌设计可能是个好的尝试。这使得很多中国财富人士热衷于消费国外品牌,却无法获得一个文化上的安顿。另一方面,过去170 年的历史记忆使得这次文化重建当中包含了明显的民族主义情绪,造成了对国外品牌的坚决抵制,但除此之外,有几乎找不到替代品可用,同样陷入了困境。陆慧全认为,出路有两条,一是实现奢侈品的设计本土化,另一条是承认某些奢侈品天生就应该来自异文化,比如红酒,并在文化上给这些舶来品一个合适的位置。这两条路当然都不容易,“否则我就没有这么累了。”陆慧全笑着说。
卡地亚是因为受到皇室的青睐才成功的,因此,陆慧全也格外注意观察中国人对皇室的看法。“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 陆慧全说:“ 中国人和皇帝一起生活了两千多年,如今没有了,一定在文化上会有反应。”看了本刊2 月号上关于皇家生活礼仪研究的报道后他说:“对皇室的记忆、研究和表达对今天中国的生活实在太重要了,你看不论是地产、汽车还是其他什么东西,都喜欢与皇室勾联起来。帝制结束了,但在文化上想象一个天下的中心,并从中汲取生活的能量仍旧是不可替代的方式。”
“中国人也很关心其他国家的皇室现在的生活,不断有媒体反复报道英国皇室,这也是一种中国人借以想象天下中心的方式。”卡地亚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皇家背景是有巨大的市场价值的,他们几乎总是追求在有传统中国的历史印记的地方举办各种大型活动。1996 年,卡地亚在故宫展出了由著名艺术家设计的镀金瓶,2005年,6 月25 日晚,卡地亚高级珠宝鉴赏晚宴在北京鼓楼地区的关岳庙举行,同年,卡地亚所在的历峰集团甚至在北京的太庙中举办了“钟表奇迹”展。据说,经过与中国政府几个月的谈判,历峰集团最终在开幕前3 个星期才获得了支持。卡地亚不是第一个想到利用这些场所的,但卡地亚却是在品牌内涵上最能契合这些场所承载的历史记忆。
另外,卡地亚也在有意识地探讨自身作为一个文化载体与中国文化的关系,2004 年5 月,在筹划了整整五年之后,卡地亚在上海举行了“卡地亚的艺术世界”文化展,不但显示了自己与中国的历史纽带,还宣讲了与奢侈品领域有关的西方贵族文化。陆慧全说:“西方的贵族文化有自己的封建时代的历史,并且在今天仍旧以血统方式在传承,而中国在战国中末期就有意识地压制贵族,到了汉代,贵族传统已经让位给了文化传统。东西方文化在这方面有很大不同。这是值得中国的财富阶层仔细思考的问题,他们很喜欢和贵族话语相关联。但中国有句古话,富不过三代。因此,教育是个核心问题,不只是科学知识的教育,而是一种整体的高贵人格的培养,路还很远。”卡地亚的贡献也体现在这个方面,它告诉这些群体该如何选择合适的符号资源来表达自己,而且提供很好的备选方案。
中国人对奢侈品的看法与西方人非常不同,陆慧全说:所有将西方的奢侈概念应用于中国的人都应该小心。在西方社会,奢侈是和日常消费品相对而言的,是从更加精美的产品和更舒适的享受的角度来定义的,一次旅行,一餐晚宴都可能被西方人看作是奢侈品。而在中国,奢侈品似乎更应该考虑时间问题,奢侈品代表了一种永恒性,而其他东西都只能在消费的周期内来考虑。简单点说,中国人是用‘传家宝’的方式来定义奢侈品的。中国人很难将
快速消费的精美物品也看作是奢侈品”。“这恰恰反映了中国有着更加成熟和深厚的奢侈品历史,倒回去几十年,就算是再贫困的家庭,也一定有一两件珍贵的物品。欧洲人是做不到的。”事实上,欧洲的奢侈品在中国应该被翻译成“豪华”用品,在中国,最好将“奢侈”与“奢侈品”分开来看待。陆慧全在经营卡地亚的时候反复强调,奢侈是一种文化,而且是一种更加高贵和持久的文化。他还认为,只有为数不多的历史悠久的品牌才能够符合中国人理解的奢侈品。“如果你的品牌的历史不足以赋予一件作品以某种永恒价值,就很难真正赢得中国用户的喜爱。”
“但是,中国人自己认识到这一点,也不过就是这几年的事情。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新一代的成长。”陆慧全说,在上世纪80 年代冒险成功的那一批企业家丢掉了很多东西,如今他们的后代成长起来,他们开始意识到要塑造新的接班人,要依靠文化,包括国际的和历史的。新兴一代更加多元化,也更加关注自我的表达,而不是谁更高品味。价格不重要了,产品工艺的差别也没有那么离谱的情况下,品牌内涵和历史就成了表达这种多元化的最重要手段。卡地亚的销售就能反映这一点,客户更加年轻化,而且很多不同系列的、不同设计风格的东西都销售很好,这和以前的情况很不一样。而且现在的客户在解读品牌方面更加精到, “比如红酒,原来中国人只关注产地和品牌,但现在开始关注某个葡萄园某一年的气候怎么样,它产出的葡萄的质量怎么样,同样品牌的红酒,不同年份有很大差别,现在很多年轻人懂这个。这是他们的父辈完全没有注意到的。”
卡地亚近期开始大规模在中国内地的二三线城市扩张,最典型的就是东北的哈尔滨、沈阳、长春、大连等城市。“中国的财富阶层并没有集中在北京、上海和其他早期开放城市,而是广泛分布在全国各地的。这一点很多厂商都知道,我们不过是有能力将零售店铺过去而已。当然,实际上,这不只是铺店的能力问题,还包括你对当地消费者的信心。”陆慧全认为,卡地亚在二线城市的销售业绩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中国已经度过了靠机会致富的阶段,开始了更加广泛和多元的发展。“所以,一线城市和二线城市的差距正在迅速缩小。这样,中国才能更有活力。”
销售的多元化也有让陆慧全忧虑之处:“中国的城市还没有形成有规模的中产阶级,而后者是很多其他社会的稳定器。中国更多地是依赖财富阶层来承担这个责任,这当然也是中国的传统,只是过去的社会结构已经不存在了。这使得大陆城市在时尚走向上非常不稳定,有些情绪化。而财富阶层又不具备足够的示范力,不足以在表达方面成为整个社会的榜样。这会成为中国未来要面对的大问题,也是中国的财富人群要解决的。”“时尚不只是消费,也是权力的一种表达方式,中国的财富阶层还没有十分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这很令人遗憾。”
陆慧全说,作为一个中国人,他最希望的当然是中国强大。他的所有工作,一方面是让中国人走到哪里都穿着得体,另一方面,也要找到中国人表达自己的合适途径。在他看来,一个强大的中国将有足够的气魄容纳人类一切优秀文化,并将其整合到自己对世界的看法中来,这是他这一代人开始意识到的问题,也是他这一代人无法完全解决的。能让更多的人意识到,中国不只是一个国家,而且是一个胸怀天下的文化体,并让更多的人加入到讨论这个问题的行列中来,他就已经很满足了。至于还有人要质疑奢侈品消费的正当性,还有人热切盼望奢侈品本土化,他略显疲惫地说,“我只希望大家少走些弯路,并且能带着国际视野来看这些问题,我过去的经历告诉我,理想主义是好的,但如果没有足够的反思和足够的执行力,就难免误入歧途。”
中国的艺术与奢侈
文/ 张帆
18 世纪后期,随着欧洲和中国贸易的发展,大量的中国手工艺品和古玩涌进欧洲,欧洲的上流社会喜爱中国瓷器、丝绸、茶叶,并视之为极度奢华的享受,一时间蔚为风尚。同时,欧洲艺人们大量模仿中国艺术,设计了许多中国趣味的工艺样式,有陶瓷、家具等,而且在一些英国花园里,甚至出现了中国式的凉亭。法国大文豪雨果则在自己的家里布置出一个“中国厅”,德国人用中国瓷器调换宫廷禁卫军等,以至最后,欧洲有些国家联合起来,为抵制大量银子流入中国,抵制中国货的“入侵”,有的竟然游行示威……如果扯得远一点,欧洲人对中国商品的偏爱,尤其是茶叶,还间接导致了黑奴贸易和鸦片战争。
卡地亚的全球总裁福纳斯不无感慨地说:“就在不到10 年前,中国人还在满世界地寻找‘made in china’,并引以为豪,而今天,中国人更加关心的是‘中国元素’的频繁出现。但中国人似乎忘记了,大约200 年前,整个西方世界都充满了中国元素,而且这些符号所携带的奢华气息是今天遍布中国每个角落的西方奢侈品远不能望其项背的。卡地亚从成立的那一天就关注着中国,直到今天仍旧对中国文化充满崇敬。”
卡地亚诞生于西方世界花开鼎盛的19 世纪,1846 年,Louis-Francois 以自己名字的缩写字母L 和C 环绕成心形组成的一个菱形标志,注册了卡地亚公司。1847 年,29 岁的Loui s -Francois Cartier 从师傅Adolphe Picard 那里接手了位于巴黎rue Montorgueil31 号的珠宝店。1853 年卡地亚搬迁到rueNeuve des Petits Champs 5 号。当时的法国正处于拿破仑三世的统治之下。在经历了一场动乱之后,巴黎恢复了它往日的浮华气象,第二帝国的辉煌极大地推动了卡地亚公司的经营和发展。由于赢得了拿破仑年轻的堂妹Mathilde 公主的青睐,卡地亚的业务迅速兴隆起来。1859 年,卡地亚再次动迁到巴黎最时尚的中心地区boulevard des Italiens 9 号。同年,Eugenie 皇后Empress从卡地亚定购了一套银质茶具;比利时伊丽莎白皇后也请卡地亚为她定制冠冕。卡地亚还与当时在国际上享有盛名的服装设计师Charles Worth 合作,并最终与之结为亲家。1860 年俄罗斯的Saltikov 王子成为卡地亚的俄国客户。Louis-Francois 传艺于长子Louis-Francois Alfred (1841 -1925),父子以合伙人的身份共同经营公司;1874 年,父亲Louis-Francois 将管理权交给儿子Alfred。之后, Alfred 也于1898 年与他的儿子Louis Cartier 以合伙人的方式延续着卡地亚公司。
尽管当时来自世界各地的客户都争先恐后地从卡地亚定购珠宝配饰,卡地亚第三代并不仅仅满足于在华丽的店铺接待尊贵的宾客,三兄弟还不断游历世界各地,搜珍猎奇。皮埃尔亲赴俄罗斯,找寻最上等的珐琅和雕琢动物的珍贵玉石。杰克则前往波斯湾找寻完美无瑕的珍珠;他还前往印度,将当地的漂亮珠宝运回伦敦工作室,重新设计修饰;兄弟俩还合伙从印度王子那里购入大批珍珠宝
石。长子路易斯则是一个才华横溢的设计家,他革命性地在珠宝的镶嵌中使用了铂金。卡地亚的首饰深受俄罗斯、埃及、波斯、法国巴黎等地文化的熏陶,特别是东方色彩的灵感启迪,通过几何图形形成完全抽象的设计,将异域文化的特征通过特殊途径表达出来。可见卡地亚从一开始就没有将目光囿于欧洲的传统,在卡地亚看来,法国不只是当时欧洲的文明中心,同时有足够的胸怀将全世界各种文化元素融入法国文化的框架中来。严格地说,卡地亚并没有超出当时的进化论的影响,他们对异域文化的广泛关注多少带有些许对奇风异俗的好奇,但同时,他们也承认,既然珠宝要表达全人类的永恒价值,那么,那些历史悠久的古老文明的秘密一定有独到之处。
卡地亚习惯采用中国风格融入他们的设计之中,这不仅呈现了技术的需求,更显示了对中国文明的永久赞美。卡地亚的几代传人与设计师们历来特别善于从各种外国式样那里得到启发,其中中国的艺术当然也成了他们的艺术之源。与中国艺术相关的卡地亚作品,数量很多,早在20 世纪初就开始出现了。1913 年,卡地亚在纽约举办的展览上,就已在波斯与印度风格的作品旁,并列分类出中国风格的作品。卡地亚艺术里的中国影响,与卡地亚的第三代传人路易・ 卡地亚对中国古玩的兴趣是分不开的。他甚至曾经购买了许多中国18、19 世纪的玛瑙、玉器、水晶、漆器、陶瓷与珊瑚等材料的工艺品,让艺人们充分利用它们为素材制作带有中国趣味的新作品。而卡地亚也有作品早在18 世纪就受到中国皇帝的欣赏。
即使如此,作为一个历史驰名的奢侈品牌,卡地亚从来不会为某一个国家设计一个系列或产品,在中国自然也不例外。卡地亚相信个人愿意来购买品牌产品的唯一原因,是对其背后深蕴的160 余年的法国文化深深着迷。所以卡地亚不会改变自己的文化迎合潮流,而是力求汲取不同文化精华并融会在设计元素上。为庆祝外滩18 号旗舰店开幕,卡地亚特别制作了仅在该店内有售的限量纪念款坠饰―手挽袋型的吊坠精巧别致,底部雕刻有外滩18 号的标志;而2004 年独具意义的中法文化年,卡地亚在巴黎独特珍藏系列别限量制作了一款中国坦克纪念表。这款限量表由两个精心制作的独立运作手动上链机芯驱动,同时显示中法两地时间,每款皆刻有独立编号,非常受欢迎,这款表只能在中国境内买到。
卡地亚以法国文化消化了世界各地的优秀文化而呈现出来的作品,其实也就可以理解为法国人眼中的异域文化。这多少有点弯弯绕,福尔纳说,中国人何以喜欢卡地亚而不是中国自己更加原汁原味的作品?秘密在于时间,传统中国的现代化进程还没有完成,甚至可以说还没有找到一个已经成形的方案。比如说,中国对西方文化就没有一个稳定的安排,总是在两个极端之间摇摆。这也体现在了中国艺术家的创作风格的不断变化上。法国代表的欧陆传统如今已经很难说是世界现代的核心,而且法国和中国都是从农业国家直接进入现代化进程的,所以,卡地亚在中国如此受到青睐,并不是奢侈品本身的市场规律能够解释的,其中还涉及中国人对自己的现代化进程的设计。
福尔纳对中国艺术的偏爱不同于他的前辈, “我最喜爱中国古老的木雕,不是佛像,而是不同朝代那些骑马战士木雕、各种奇禽异兽的木雕。”他觉得中国古老的木雕往往传递着一种微妙古雅的中国美学,一种飘逸致远的灵气。“任何一个成熟的文明当中,总是有两个主流的文化传统相互纠缠和争夺,西方是希腊传统和希伯来传统,所以才会有文艺复兴。而中国就是儒家传统和道家传统。”早期的卡地亚,更加看重中国的皇室代表的儒家传统,其艺术表现注重对称和等级,早期卡地亚采用中国元素设计的作品也多是这种风格。儒家代表了中国文化至德的一面,每个文化符号都充满象征意义,而且这意义总是与儒家的道德主张相联系,是中国的礼的表现。比如,1924 年设计的一枚胸针,采用了黄金、铂金、翡翠玉雕、钻石、蓝宝石、黑色珐琅等材料,作品巧妙地利用了一个中国清朝的龙首螭纹翠玉带钩。在中国,这种龙、螭或兽形的玉带钩形式自战国时期就已出现,用以系扣腰带,龙是中华文明的象征。而卡地亚的设计师却在带钩背面加上了一个镀金的别针托子,又在龙的颈部和首尾处加嵌了钻石,既起到固定的作用又增添了美观的效果。
再用黑色珐琅与白色钻石加工了两只眼睛,真叫画龙点睛,使整件饰物顿时显得神采焕发。就这样,中国古老的饰物竟一变而成为极具价值又特别时尚的西洋胸针。
道家是中国至美的传统,从庄子以来,体现得非常明显,讲究的是境界,而不是具体的形象的逼真和格局的对称。“山人”朱耷的大写意最典型的代表。比如, 1928 年卡地亚设计了一对耳环,材料采用铂金、钻石、翠玉、黑色珐琅,作品用中国19世纪的翠玉弥勒像挂件加工而成。设计师给佛像加上了用钻石镶嵌的火焰形背光,显然受到佛教造像形式的启发。当然他们只注重借鉴,并不追究其是否合理,偶然的“外行”并不影响其艺术光彩。就说这件耳环,上面的大肚弥勒佛,笑口常开,象征着美好生活,但在造型上不应该有背光。好在这类造型的象征意义十分明显,那就是保佑人们平安的生活,幸福与安康。
中国还有一个与精英文化非常不同的民众文化,20 世纪上半叶,法国的很多学者都对此进行了十分深入的研究。世界上最好的汉学家几乎都出自法国。这些研究在法国影响很大,当然也影响了卡地亚。事实上,即使卡地亚经常使用的龙的形象,也不纯粹是皇家的传统,很多象征意义的应用方式也借鉴了民众文化的用法。2003年卡地亚推出了“龙之吻”珠宝系列,每款首饰均体现出本国及异国所特有的诗韵与神秘,融博大精深、含义隽永的中国艺术与卡地亚艺术于一体。卡地亚对红黑两种颜色进行了大胆地创作与运用,将日常生活中一些最为简单的寻常事物例如如意结、风铃、扣锁以及经典的“龙”造型演绎成款款象征着幸福与吉祥、成功和永久的珠宝珍品。而龙的重新出现,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中国最近20 年社会的变化,权力重新成为可追逐的对象,而且需要外在的符号予以充分的表达。
卡地亚在不断创新的基础上仍旧能够稳定地坚持传统,要感谢从20 世纪20 年代到20 世纪70 年代一直担任卡地亚艺术总监的Jeanne Toussaint 女士,她认为艺术设计应该回归自然,便开始从大自然的动植物界寻找灵感,比如动物、花卉。其中最著名的当数猎豹这一设计。她的贡献不仅对卡地亚,更是对整个珠宝业的改进。在此期间,Jeanne Toussaint 并为当代时尚的名人,包括Barbara Hutton、温沙公爵夫人以及Ninar Diver 等客户制作了非凡而独特的珠宝套件,其中包括温莎公爵夫人著名的蓝宝石豹形胸针,这也成为了后来温莎公爵夫人的个人象征。如今,这些经典设计也受到中国用户的追捧,福纳斯说:“应该注意到,JeanneToussaint 所秉承的西方文化对自然的看法与中国人对自然的看
法有很大的差别。卡地亚一直追求用珠宝来惟妙惟肖地表达自然界的细节,尤其是动物的勃勃生机,但在龙的运用上确实令人犯难,龙并非一个现实存在的动物,卡地亚早期曾经利用过凤凰的意象,同样很艰难。中国人对动物的表达更注重朱熹所说的‘理’,或者说,卡地亚在表达动物与人的差异,而中国人则追求动物与人的相同。”怎样处理这种差别?福纳斯说,中国人的看法也代表了人类文明的重要方面,同样值得在珠宝设计中体现出来,只是现在科学主义和自然主义盛行,卡地亚才专注于这种风格而已。
绝大部分西方人喜欢说,以中国、印度为代表的东方文化是“神秘的”,而且这种说法也得到了很多中国人的认同。福纳斯说:“我们在世界各地撷取艺术元素,可能早期也曾经认为东方文化带有神秘气息,但西方人所谓神秘,其实是说你不够理性、不够文明。卡地亚这么多年在中国的经验已经让我们认识到,中国人一直生活在自己的逻辑和哲学当中,并没什么神秘可言。”“即使在西方市场,我们也很少说借鉴了东方元素的作品是‘神秘’的。”从福纳斯的这段话可以看出,卡地亚已经将自己当做了法国和整个世界的桥梁,而不只是一个奢侈品的制造商了。
共建中国文化的未来
文/ 张亚辉
胡适博士曾经对中国的未来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假如在接受这个新文明时,不作有益的吸收,而只是一味突然的更换,致使原有者的文明消失掉,那对整个人类确是一大损失。所以,真正的问题是在:我们应该用什么方式使能配合我们自己的文明的这个现代文明,作最好的吸收?”这个问题其实直到今天也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或许在经验上,中国人已经作出了很多探索,比如,刚刚担任世行首席经济学家的林毅夫博士就说, “摸着石头过河”是中国人对世界的最大贡献之一。但这是不够的,一个文化如果失去了他的理想图景,很容易因为经验主义而变成庸俗的现实主义,而这将成为一种无奈的消磨,很容易导致腐败和奢靡。
幸好,有着悠久历史的中国人并没有真的失掉关于何为自己的自觉。2008 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上,来自台湾的歌手周杰伦的那首《青花瓷》已经被大街小巷传唱,其中透出的江南小镇的清新秀婉和中国式爱情的含蓄之美并没有因为快速的经济发展而被遗忘。前些天我从北京机场的三号航站楼经过,尽管这是个十足的现代化建筑,但能够看出,设计者还是努力要将中国元素补漏痕迹地融入其中。再有,这个学期,中国将有10 个省市的小学生在教育部的要求下开始接受京剧的普及教育,这件事引起了很多争议,可不论如何,中国政府的问题意识是好的。
但是,中国文化要找回自信,并不是要搞国粹主义,否则就会造成一种封闭的心态,而是如胡适说的那样找到一个“合适的结合方式”。拿卡地亚来讲,几乎所有的经典作品都是某种异域文化和法国文化结合的产物。中国历史上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经验,公元2 世纪,佛教来到中国,在接下来的500 多年的时间里,中国人一直在摸索将中国文化与佛教相融合的方式,到了禅宗产生的时期,中国的佛教已经完全不同于印度佛教了。从16 世纪中叶开始的西学东渐可以看做另外一次文化融合,卡地亚来到中国,其实是这个宏大的历史过程的一部分。只是,奢侈品在任何时代和任何社会都是为少数人享有的,所以,卡地亚更加关注这个人群。
卡地亚进入中国市场已经有16 个年头了,而且取得了相当客观的成绩,很多人佩戴着卡地亚的作品,很多人对卡地亚品牌的向往,但这些还不够,卡地亚要做的更多。利玛窦在400 年前来到中国,他曾经送给万历皇帝一架自鸣钟,就因为这架钟没有人会修理,万历皇帝才同意利玛窦留在了京城。可以说,中国和西方的文化交流就是以奢侈品开端的。后来,利玛窦将西方的天文、几何等科学介绍给了中国,自己也成为一代“西儒”。这个历史给卡地亚很大启发,奢侈品并非只是无聊的摆设,它能够通过影响中国上流社会而影响整个中国。
利玛窦给了中国人西方科学的启蒙,当然,中国人并不需要卡地亚来进行奢侈品的启蒙,卡地亚也不觉得中国人无法系统掌握西方的奢侈品消费的规则就是一种不足。很多人会嘲笑中国的富人只知道贵的商品就是好的,其实反过来西方人同样也不了解中国人为什么如此痴迷于瓷器和美玉。如果需要,大家应该互相学习,只是眼下全世界都得面对被西方化的问题,尤其是城市的西方化,掌握西方的奢侈品知识才成了一种时髦。这十几年以来,中国购买力的飞速发展已经让很多人不敢小看中国,但是,如果中国只被当作是一个世界级的大市场,未免是有失公平的,其实现在很多奢侈品在早期创立自己的设计风格的时候,都曾经获得中国文化的给养,这在卡地亚身上就看得很清楚。
中国会被西方化吗?这个问题已经在全世界讨论了100 多年,答案已经很清楚了,作为世界上唯一延续至今的古代文明,历史上曾经同化了很多民族,看不出哪个文化可以彻底将中国同化。如果一款作品在中国市场上反应冷淡,你最好重新设计,而不是嘲笑中国人无知,因为,中国据以判断一个作品的文化储备是令人尊敬的。中国文化会走向哪里呢?遍布世界的孔子书院表明,中国正在进行新的文化布局,或许中国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在传统的儒释道文化中妥善安排科学与民主的途径,但这是早晚的事。而且需要注意到,中国的很多企业家、金融家真正赖以工作的,是传统文化的智慧,而西方的科学化的计算和管理知识一直是工具性的。北京大学的国学讲堂的繁荣已经验证了上述判断。
在上述判断的基础上,卡地亚需要做什么?或者说会对中国文化有什么贡献?我想,首先是卡地亚是一个全球性的品牌(当然,首先还是法国的),能够提供一个被广泛接受的符号体系,使中国富人在国际社会上得到最基础的认同,这是非常重要的。设想,在一个国际社交场合,一个佩戴“龙之吻”的西方人和一个佩戴“龙之吻”的中国人,他们对同一款首饰的理解肯定是不同的,但又因为卡地亚而能够对话,这是多么美妙。其次是中国社会的结构变革,使得上层社会需要大量的符号资源来表达自己,我想,卡地亚的历史,特别是与欧洲皇室之间的关系,是有足够的说服力的。我相信,中国的富人必然会构建一整套的符号体系来在全世界表达自己,但就像印度的佛教经典至今仍在被阅读一样,卡地亚也肯定会在将来的符号体系中获得一个永久性的席位。
从炫耀到表达
文/ 李晓东
不太严格地说,李天舒和我算是同行,不过,在媒体界打拼多年之后,他更多地还是被当作是一个时尚人士,而不是“老记”。素闻他酷爱佩戴首饰,但没有想到他最钟爱的并非那些充满青春气息的品牌,而是带有浓厚皇家背景的卡地亚―和他聊天,也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我对卡地亚的一贯印象。
李天舒大概有十几块卡地亚腕表,采访当天他正要给旅游卫视录制一期节目,佩戴的也正是一块卡地亚,他的助手不小心将表跌到了地上,让他心疼了半天,不过转头又说,卡地亚曾经将成千上万的表铺在街上,让压路机碾过去,这轻轻一摔也实在算不
得什么。李天舒说卡地亚吸引自己的地方首先是它的设计灵感和它的款式以及它的设计类型。第二点是它的质量它的选材(包括它对金与宝石的选材)。第三个是卡地亚背后所蕴涵的品牌文化。
“我觉得一个品牌能够长时间的吸引你一定是品牌背后的东西”李天舒认真的说, “比如说豹系列的,就是跟动物相结合他从动物当中去找到这个灵感,去找出这个设计,我戴的不仅仅是这样一种饰品而是戴的是有精神有文化的东西,有的时候我们穿的衣服戴的东西和用的东西不仅仅是要好看最重要的是你能说出它们当中的故事,这才是最重要的,因为有时候朋友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会问你哎你这个很好看,难道你就说,嗯,这个是很好看?我可以说为什么我会觉得它好看,它好看在什么地方,它吸引我的是什么。所以很多东西,你要有故事在里面这个东西才有意义,人生也是一样。”
李天舒注意到,卡地亚有很多来自动物和植物的灵感,与中国传统的设计相比,卡地亚的设计的抽象程度没有那么高,而是更多保留了动植物的天趣,形象逼真而且充满生机。“这大概跟法国人对自然的看法有关,他们更多强调人与自然的对反,但又认为人是自然的一部分,这很有趣,比如豹系列就经常出现在一些社交名媛身上,那种美女与野兽的搭配我们看起来就是一种充满异国情调的美。而我们自己会用玉来配君子,用野兽来配,这很不一样。”
在采访卡地亚的大中华区总裁陆慧全的时候,后者一直以love 系列首饰来说明自己的品牌已经得到了青年人的认可。但在李天舒看来,卡地亚本来就是一个覆盖年龄段很宽的品牌:“二十几岁三十几岁甚至五十几岁的人来说都是可以买的,因为在我的圈子里年轻人比较多一些,所以这个品牌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奢侈品牌一个高端的品牌,但是你又可以用它带出年轻人的活力,这并不是所有品牌可以做的到的,所以我就说卡地亚有一个很古老的历史悠久的历史但是它有一个年轻的精神。”这倒不是因为卡地亚的设计完全没有年龄段的考虑,而是在李天舒看来,卡地亚的很多经典作品,以及这些作品所传达的文化内涵是卡地亚几代人不断摸索出的一些人类的永恒追求,这些东西是很少受到年龄差异的影响的。
李天舒认为品牌饰品对男士来说非常重要。“ 你可以想象在古代的时候中国的皇帝就开始带各种各样的饰品和饰物,欧洲的贵族也开始带各种各样的饰物,连印第安人和野人都懂得把打猎取下来的牙齿串成项链戴到脖子上,这是一种象征。那么对与我们来说我们不可能戴一串骨头在脖子上也不可能戴在手上面的,取而代之的是手表、饰品、饰物等,但对于男性来说必备的手表可能是最能凸显个性和彰显身份的。手表的设计可能粗犷的可能是文静,可能是儒雅的可能是经典,这些东西就能反映出你主人的性格和主人的品位。”
“其实品牌和品牌之间的差异可以大概看成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每个品牌都包含了这个品牌所有历史上的智慧以及它的忠实拥护者对整个世界的理解。你佩戴某个品牌的作品的时候,这个首饰就在向你周围的人传达你认可的一种看待世界和自己的方式。设计是一个单纯的审美追求的过程吗?恐怕除了仿制品,任何原创的设计都不过是在用艺术的方式来传达它看待世界的方式。其实原材料大家都一样,有人这样用,有人那样用,出来的产品千差万别,不只是设计水平的差别,更主要的是,对世界的看法不同。卡地亚保留了前现代社会的那种稳定的目光和华丽的表现形式,也许有人觉得老气呆板,但在现代这样浮躁的气氛之下,这种心态其实是非常必要的。”
谈到品牌消费与身份的关系,李天舒说。“我觉得身份这种东西是没必要显示显露给别人看的,很多东西都是在细节上的,可以让人去观察到的,而且很多人都问我,你怎么去分真与假。我说其实怎么分真与假不重要,你不要管我戴的是真还是假,你要管你自己戴的是真还是假,其实真的假的只有在你自己买过和用过之后才会知道你对它的感觉和它给你带来的乐趣,其实很多时候,这种东西不仅仅是一件饰品一样东西,给你带来更多的是心灵上的乐趣和一种满足感和认同感。”
李天舒还珍藏了一些比较特别的限量版腕表,“像一些钻石的手表不能太多,因为平时带的话可能太张扬,其实卡地亚的手表还是基本款戴着最舒服,你在任何的场合都可以戴,比如rousda(不详)像这样的手表其实你是在穿休闲的时候可以戴,穿西装的时候也可以戴,所有的场合都比较适合。除了手表之外我还有很多卡地亚的首饰,对很多人来说卡地亚的首饰只属于女性。但一样的首饰男性佩戴仍然可以戴出自己的感觉和味道;尤其是在时尚圈里,这样特别的东西在你去参加活动的时候或在你去参加酒会的时候会彰显你的身份。”
所谓品味,其实也就是每个人在别人面前表达自己的方式,因此,并不总是能够区分品味的高低,更多的时候,我们看到的是品味的差别。而有些表现方式无疑能够更加深邃地表达出个人与历史的纵向关系,及其与时代的横向关系,这就是那些昂贵的奢侈品的秘密所在。陆慧全说:“ 中国的财富阶层一方面经历了文化的断层式的巨大冲击,另一方面又经历了众多历史的波折,如今的中国人在努力寻找自己和历史的关联,但很大程度上仍旧应被看作是新生成的群体,所以,他们才会将品味这件事情简单化为高低之别,‘ 炫耀式消费’ 才会成为大陆如此流行的词汇。”“但今天的情形变化了,炫耀不再是顶重要的事情,表达才是核心。”
饶有意味的是,当我们和卡地亚的相关负责人商量要采访一个他们的典型用户的时候,他们首先就推荐了李天舒,这表明,卡地亚不但意识到了中国财富阶层的变化,而且在有意地引导潜在客户群体的消费取向―不只是客户群体的年轻化,而且包括了在奢侈品消费方面更加成熟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