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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城日喀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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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乡村牧区,无论是多人参加的修水渠、盖房子等劳作,或是个体的织氆氇、揉皮子活儿,总也离不开歌声,时而响彻云霄,时而低声浅吟,即使是在风雪无常的高山牧场,顶风而行的牧人常有歌声相伴。由此,我也笃定这样的判断:“在这个世界上,藏族是一个十分善于用歌声表达情感的民族。”

几年前,读过一篇散文,也是一位本土作家所著,说的是随着生活节奏加快,生活压力加重,藏族人劳作时的歌声正渐渐失去,文章所言所举并非空穴来风,读过之后,内心五味杂陈,失落惆怅久萦心头。

去年春夏之时,应地区文化局之邀,回到故乡日喀则做一些地域文化的调查与了解。一路来去,歌声相伴,心情愉悦,不禁写下这篇文章。

给我开车的司机阿琼是个歌迷,他的车上,最多的是藏族歌碟,一曲接着一曲播放,有原创的流行歌曲,有翻译过来的港台歌曲,也是传统民歌翻唱等等,真可谓一路风景一路歌。他更是曲曲跟着哼唱,好不热闹,停下车子歌声仍在耳畔回荡。有歌声陪伴,旅行的疲劳遁形无踪,知悉阿琼的这般喜好,话题自然往这方面靠。

阿琼很年轻,着装也很时髦,却对内地及港台的流行歌曲和歌星知之甚少,独爱的流行歌曲。提起当今流行乐坛的歌星、歌曲,他的话匣子就关不上了,光歌星就能说出一大串。

阿琼说,本土歌手在年轻人中很受欢迎,像他这样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都有自己喜欢的歌手,对他们的代表歌曲十分熟悉。和内地的追星族不一样,阿琼追星属于理性,喜欢歌曲进而喜欢歌手,能说出很多歌曲背后的故事。

白天坐车听歌也罢了,每到一个县城,住所附近总有几个歌厅,轮番登场,又是一曲接着一曲,三更半夜也不罢休,由不得你爱听不爱听,歌曲就这么灌入了你的耳朵,好像是在对近期流行歌曲进行总检阅。

白天黑夜歌声相伴,想不留意流行歌曲也难,而这么一留意,发现把整个日喀则叫做歌城也不为过。走在大街上,沿街商铺处处歌声四溢;走进一家藏餐馆,总有服务员陶醉在歌声里,或是自个儿哼唱着歌曲不亦乐乎;假若你在日喀则参加一个婚宴或乔迁之喜,酒过三巡之后,那便是一个歌的盛宴;一旦你进入日喀则最大的露天贸易广场,那场景尤如掉进歌的海洋,卖歌碟的商贩生怕自家的声音太小,纷纷把音量扭推到最强,广场内歌声乍起,有内地流行歌曲,有甘青藏滇的藏语歌曲,有日喀则本地歌手的灌录的歌曲,只要是流行的,在这里都能听到。在偏远乡村行走,即使是在羊肠小道上,偶遇摩托车或手扶拖拉机,也能从本就噪声不忍的机械声中分辨出几许歌曲的旋律。

在阿琼所有的歌碟中,最让我着迷的就是民歌翻唱。后藏这块沃土,造就了许多艺术杰作,冠以后藏之名的民歌、酒歌、情歌,更是举不胜举。这些歌曲或叙事,或描写,或抒情,旋律的悠美、歌词的意境,都是当下藏族流行歌曲所不可比拟的。曾经有一段时间,这些民歌从城里人的生活中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以祝福为主题的创作歌曲,似曾相似的旋律,嚼之无味的歌词,让这些作品快速地沉入岁月的海底。而如今,歌手如雨后春笋,歌曲创作却远远落在后面。一些嗅觉敏锐的歌星,了解当下藏族人的心灵,走上了翻唱经典民歌之路,广受欢迎之外,又收获了物质富足,于是翻唱民歌成为了众多歌星的首选。有歌手为灌录一张碟子,到农村牧区收集民歌,很多非常有诗意的歌曲,得以走上更大的舞台,与更多人分享。他们在有意无意之间,担当起对传统文化的继承之重任,令人欣慰。

在后藏,拉孜、萨迦一带的人,被称为“堆巴”,那里的人能歌善舞,许多民歌经典之作都出于那里,实在是个文化富地,常有歌手到那里寻觅佳作,尔后辅之以现代包装,受欢迎程度常超乎他们想象。

当然,以市场回报为目的的歌碟制作,上乘艺术之作也是稀缺之物。歌碟制作者大多自编自导自唱,从业门槛较低,摄像、编曲也都是业余人才,音乐素养决定了在音乐意境的领会上,显得浅显幼稚。一些悲伤的情歌,配以鼓点分明激昂的节奏,加上广播体操般的舞蹈,令人啼笑皆非。

当温饱不再困扰生活,好歌好曲便有需求。日喀则人对歌曲的喜爱,对当下藏族流行音乐的认可,超出了我的想象。临近藏历新年,远郊村民进城选购年货必添一些歌碟,以备家人聚会时助兴,这段时间也成了各类歌碟上市的黄金时间。在藏历新年期间,从各家各户传来的几乎是同样的歌,一听便知当下最流行什么。此外,晒佛等宗教节日,会有很多农牧民信徒进城,音像店的生意也会一下好起来,店内的专辑之多令人目不暇接。

在一家后藏较知名的餐馆用餐,发现独特风景在墙上,一溜的新碟面市广告,还附有歌手照片和文字说明。有的标明这是某个歌手的专辑之一或之二,言外之意此后必将还有专辑发行,有在歌坛长远发展意愿,不属玩票性质。这些歌手大多数是日喀则本地人,由此也可以判断这个市场的回报率有多高,日喀则人对歌曲的需求有多旺。

有心人做过一番统计,目前,光境内,每年有几十张新碟上市,加上甘青川滇藏区的歌手,竞争越来越多,常有此碟还未完全打开市场,另一碟已投放市场,惨烈的竞争中,有些歌碟只能昙花一现,还未来得及流行,就被新的歌曲盖过。

一些已在听众中有影响的歌手,能定下心来讲究词曲质量,也有条件在制作上创新,而一些急于出碟挣本钱的人,常走捷径,给内地流行歌曲填上藏语歌词,或者找现成的民歌翻唱,伴上现代视听效果,制作是粗糙了一点,却也有一番味道,老年人喜欢,也对年轻人普及了传统民歌。

日喀则人不仅喜欢歌曲,也喜欢幽默。歌碟市场的如此“繁荣”,也引来了一些幽默的“评价”。说是两个农民相遇,其中一人问对方,最近忙不忙?对方说很闲。那人就说,闲着的话怎么不出一张专辑呢?一个小段子,多层含义,个中滋味只有了解日喀则这个地方的人才能完全体会。还有一则幽默完全是对过度追求形式与表象的讽刺。说的也是一则对话,问何时出专辑,答说,专辑所需歌曲已凑足,但体现艺术气质的一头长发还没蓄好。

有着歌舞海洋之美誉,能歌善舞者众多。过去,这些人只有在聚会或节庆上露一手,以此养家糊口,无法想象。而今,现在一些歌星通过唱歌,不仅获得了物质财富,也赢得了一定的社会地位,这样的个例激发了很多年轻人的梦,由此,除了在文艺团体供职者外,到朗玛厅唱歌挣钱,成为一个新兴职业,朗玛厅也成为最大的造星工厂。

越趋豪华的朗玛厅是歌手们初露锋芒、获得听众认可的平台,这里的出场费高低直接体现着歌手的档次,而出场费的标准以个人是否出专辑和比赛获奖情况为依据,这两个条件,也驱使歌手们不停地出专辑,参加各类比赛。

受欢迎的歌手也是朗玛厅的招财树。为了刺激消费,朗玛厅经常邀请歌星出场。近年来,其他藏区的歌手,凭着更宽阔的平台,在国内的影响力更大,他们成为拉萨朗玛厅的常客,而本地的歌手渐有往地区、往县发展的趋势。纵然如此,一些本土歌手的出场费也已经达到了几万元,这样的收入对一个农民而言,是几年的梦想,此种诱人之果,吸引更多农家子弟,走上以歌养家之路。

朗玛厅对歌手价值的利用也是最大化。在日喀则偏远乡村,群众的文艺生活相对单调,很多人连进城的机会也少。当地小朗玛厅就以上万元邀请当红明星,并抓住明星效应,早早做好广告。县城居民难得一睹歌星风采,早早进场等待。为了刺激消费,朗玛厅深夜才安排明星出场,等到歌星出场,很多人喝得不醒人事,连歌星长得什么样都没看到,花了冤枉钱,在朗玛厅睡了一晚上。

个人爱好、不菲收入、社会关注等各种因素,让很多年轻人对歌手之路情有独钟,歌星们红火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常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架式。要想在这个领域坚持得长久一些,就必须不断推出新作品。很多歌手都是凭着一副好嗓子出来闯荡,没有受过乐理教育,甚至连简谱都看不懂。这样的窘境却又催生了另一种谋生之路,一些根本不会作曲、却十分喜欢唱歌的人,把自编的旋律哼出来,录音下来,然后填上词卖给歌手。这样的活路活跃了民间创作,以现在人的眼光,也许这样的创作被称为低层次,可是,回想一下现在传统的民间歌曲,哪一首不是随口哼唱之后流传下来的呢?

广播电视的普及,让歌曲的传播平台更宽,各路歌手发展到一定程度,都期望着上各类晚会,也有一些业余歌手以此走上了歌手职业,因为它的受众面大。广播电台藏语频道有一档歌曲点播节目,互动性很强,在日喀则各地深受欢迎,很多人踊跃参与,通过这档节目送出对亲朋好友的祝福,也点播自己喜爱的歌曲。

在日喀则采风的时光,是一段歌声萦绕的日子。一些翻唱的经典民歌,时常让我陶醉其中。我们的车上时常播放的《白珍姑娘》就深深地打动了我。其实,我对这首歌并不陌生,曾几何时它是家喻户晓、人人吟唱的名作,流传之中又衍生出多个版本。可是,在浮澡与喧哗之中,这种吟唱心灵的佳作,慢慢地淡出了生活。可喜的是,这个名作遇上现代包装和推广,如今走得更远。

“拉雄沙滩上,姑娘各种各样,翻过朵龙山的,只有白珍姑娘……”这是一首叙事和抒情并重的歌曲,说的是白珍姑娘翻过朵龙山,嫁给努康家的公子,公子出门经商,一年到头不着家, 两情难以相守,寂寞的盼着白云化作骏马,带自己离开这悲伤之地。歌曲将白珍的悲伤与忧愁吟唱得如泣如诉,令人双眼模糊。遥远年代的爱情,为当下物质富足,精神荒芜的年轻人带来了滋养,街头巷尾时时能听到白珍忧伤的诉说。

而今的大城市,喜庆之时,除了麻将就是高谈阔论,很少能听到歌唱的声音,更难寻觅经典民歌的踪影。歌曲是心灵的吟唱,热爱唱歌者必定热爱生活,沉浸在歌声中的日喀则,生活在继续,向往与梦想也在继续,期望越来越多的好歌,让人们享受到美的滋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