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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暗地潜行(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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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你是怎么走上写作道路的?

答:我是一个自卑的人,性格内向,不善言辞。走路常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与人对视三秒,与超过三个人在一起就会打哆嗦。我喜欢墙旮旯,喜欢一条渗出光线的门缝。我是一个跟踪者,常跟踪一个我感兴趣的人走出好几里路。我知晓我认识的所有人的秘密。探索人的秘密成了我最大的嗜好。我时常感到孤独,孤独从我肌肤里散发出来,让时光都黯淡了。写作是一种倾诉么?我的苦行僧似的写作成了一种内心的需要。孤独大概是写作的源泉。

十四岁时我尝试写古诗词;十七岁创作新诗;十八岁那年读到莫泊桑和小说《红字》,我告诉自己可以试着写写小说。直到三年后的一个深夜,我借着宿舍外走廊的昏暗灯光,趴在一把椅子上,完成了我的第一个小说作品。小说让我拥有了另一种生活,一种有别于现实生活的生活,是理想中的生活么?我尚且不知,这种生活或许有时是混乱的撕裂的悲戚的,也可能是失望的。但无一例外,这是一种延续的生活,它同时拓展了人生的广度,让时间走得磕磕碰碰。小说可以只写给少数几个人看,它让你和自己认识。

问:请谈谈你现在的生活、工作和写作情况。

答:我是一名专业的园艺师,我念的那所大学园艺专业在国内是最好的。不过我没有完全进入这个行业,浩繁的工程以及人事来往是我所不擅长的。我独喜欢庭院式的盆景造型艺术,这是我以后想努力去做的。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在省外各地奔波,有时为生计,有时为理想。我会穿做民族文化田野调查的小组织中去,去滇藏交界的山村;去金沙江畔傈僳族群中;去高黎贡山脚下。我的身份信息是隐匿的,我是一名跟踪者,我不会去写研究性的文论,不参加座谈交流会。我心里贼亮得很,我知道如何汲取我所需要的。很多奇异怪诞的经历最后变成我笔下的几行文字,歪歪扭扭的,但足够别致。

云南的雪莲果和丽江的白芸豆原先是少数几个人引进到省外去的,我有时也做做类似的工作,是为生计所迫。一个人一生中可以做很多事,成就数不清的事业,我没有这样的野心,我是个清心寡欲的人,我惟一在做的事业就是文学写作。我每天都会按时坐在书桌前,我不迷信天才,也不相信灵感的存在,我手里总有一支旧钢笔和一个黑色的笔记簿,里头率性地写满了结构框架、现时见闻和苦思出来的只言片语。若哪一天不这么做,心里头就没了安全感,惴惴不安,觉得光阴虚度了。原来写作是可以让时间的脚步缓慢下来的。

问:你的故乡在丽江,作为纳西族后裔,地域和民族是否影响到你的写作?

答:我的故乡在滇西北高寒山地,这里气候寒冷,土地贫乏,道路蔽塞,人们生活清苦。我的村庄坐落在海拔三千五百米的玉龙雪山腹地,站在村庄的任何一个院落前,睁开眼就能看见神秘秀美的玉龙雪山清澈安静地立在你面前。村庄是隐秘于山林之中的,一千多年了,村庄一直长在这里,没见长大,也没衰老,成了个精怪。

村里有几栋木屋是搭建在沟涧边或一块修整出来的山间平地上的,在童年的记忆里,这几个屋子里住着好几个文化人,他们主持乡里的祭祀和法事超度仪式。时常手持经书长卷昼夜念诵,那笔头在舌尖上蘸了蘸,是能书写长文的。他们就是后来被世人所知的东巴大师。我的一个表叔,就是从我家后院尽头,一棵大榕树下的一间小木屋里走出来的纳西族三大东巴之一。他们是生活在雪山巅上的神灵与山脚下的纳西人情感交流的代言人。我的表叔常坐在火塘边,翻开那些泛黄破碎的经卷,用那暗黄的坚硬的指甲指着每一个字,给我讲这些字的来历和背后的故事。万卷东巴经,是纳西人聪慧浪漫思想的结晶。温光闪烁的火塘,是纳西人灵魂的净土。

艰苦原始的高原生活;秀丽独特的高寒景致;神秘悠远的东巴艺术;沁入到骨髓里的纳西火塘文化。人们都认为拥有这些是一个作家的幸运,我当然认可这一点。在纳西族群中,有很多诗人、散文家和民俗学者,所有的历史和现实都摆放在眼前,他们可以尽情地挖掘和书写,似乎这样就足够了。但我觉得从纳西先辈东巴经师那里真正应该学到的,是天马行空的虚构和在混沌摸索中的大胆创造。我想我的小说创作延续了这一血脉。

问:你的作品明显带有一些比较强烈的实验性色调,这种实验来源于哪里?

答:2006年春天的一个午后,我在古城民主街上的新知书店二楼,一个静谧阴暗的角落看书。我发现书柜中的一排书是站立着的,惟有一本薄薄的淡色封页的书是躺着的,大概是被几根一路划过的手指碰倒的,我拾起这本书读了起来。那天下午,我站在那个角落没有挪动一步脚,饿蚕似的呲呲沙沙地啃完了这本书。这本书名为《戒指花》,短篇小说集,作者格非。我永远记得那个春日午后。我从书店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我像个醉汉,恍恍惚惚,迷迷瞪瞪,散了架似的在街上走着。我被这本叫《戒指花》的书彻底迷倒了。没过多久,我就写出两个短篇小说:《迷津》和《在流放地》。

似乎就那么一瞬间,醍醐灌顶,我会写小说了,之前的那些文字已经算不得数了。我把这两个小说粘贴到一个原创论坛上,很快引起临沧作家张雷的关注,我们后来因此成为亦师亦友的知己。我的近五年的先锋小说写作就是受作家格非的影响。顺着格非这根瓜蔓,我很快就把国内的诸如马原、余华、莫言之流的作品读了个遍;如饥似渴,接着读法国新小说派的作品;欧美意识流作品;慢慢地接触到荒诞派、表现主义;最后是拉美文学小说以及俄罗斯白银时代小说作品。先锋实验文学并非我所求,我甚至有些讨厌。过于注重技艺,会损伤小说的内里。玩新锐的罗伯・格里耶,用小说和电影来实现自己的理想,临终前都没走出思想的迷雾;毕生追逐小说技巧的纳博科夫,甚至质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创作。好的文字不显山露水,平淡质朴,是无招胜有招,这才是至高境界。用简单朴素的形式(语言)来表达繁复精深的思想,这是当代小说家要认真琢磨的。

问:作为一名写作者,你觉得应该具备些什么?

答:作家应该尽量远离功名利禄、不生相、无欲无求。

内心足够敏感,悲天悯人。

要像一只猫头鹰。要有一双在黑暗中能闪光的眼睛。

更要像一只孤独的穴鸟。把自己囚于一隅。私人化的、秘密的、湮没无闻地进行写作。

我有三个写作教条:第一,不重复别人;第二,不生产文字;第三,不留下垃圾。只写那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我的写作是严格遵守这个教条的。我只和自己比。

除了要勤于写作外,阅读一刻都不能中断,并勇敢地坚持下去。

问:平时你看些什么书,未来又有何打算?

答:我的读书观是先博后专。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有限,不可能同时干很多活,但可以干好一件活;不可能阅读所有的名著,但能反复阅读自己喜爱的那几本;只要能认真读懂几本书,对写作是大有裨益的。

对外国文学,我独偏爱俄罗斯文学和拉美小说,当然还有几位别具一格的作家。影响我的写作的国外作家有很多,我心里头有个小名单:卡夫卡、胡安・鲁尔福、伊萨克・巴别尔、博尔赫斯、契诃夫、霍桑、陀思妥耶夫斯基、福楼拜、卡尔维诺和芥川龙之介。我列举了我喜欢的前十位作家。这个圈子是在逐渐缩小的,这些作家站在了最中央。比如鲁尔福的《烈火平原》,巴别尔的《红色骑兵军》,卡夫卡和博尔赫斯的小说全集,我读过何止百遍。这些书压在枕头下或藏于旅行包中,一刻也没离开我。

中国当代作家的书我读得不精,喜欢的就韩少功、贾平凹、马原少数几位。1920年至1935年间出了一些好小说,比如施蛰存的,艾芜的,沈从文的。比如《南行记》。中国古典小说是我眼下阅读的重点,尤其是历记体小说,我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上面了。我认为《水浒传》是最好的,它教会了我怎样塑造人物,如何锤炼语言等等。《子不语》、《聊斋志异》、《阅微草堂笔记》这样的志异小说,是我所偏爱的。我认为宋元两代的笔记体小说写得最有意思。我只阅读那些我感兴趣的作品。中国当代小说家虚构能力减弱,懒于幻想,写不出灵动好玩的小说。补补中国古典小说十分必要。

我写小说,就是想创造一个个全新的独一无二的接近理想的世界。

滇西北是我的故乡,田野调查是我想去做的,我的笔端会停留在这里。

我将暗地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