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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月31日,传说中的世界末日尚未来临,迈克・凯利(Mike Kelley,1954-2012)却亲手终结了自己的生命,抢先一步迈入永恒。这位美国当代艺术圈最特立独行的关键人物,曾令艺术批评界头疼不已的“坏小子”,终于将阐释其作品的权利彻底还给了批评家和公众。正在米兰Hangar Bicocca当代艺术空间举办的迈克・凯利作品回顾展“永恒是一段漫长的时光”,展示了艺术家创作成熟期最复杂的十件大型作品。这十件作品因为技术上非常复杂,所以很少展出,观众难得一见。环状的陈列方式极大地开放了观展路径,观众可以从一件作品走向任意的另一件,思绪在艺术家织造的想象之网中穿梭。
童年:重构的记忆
迈克・凯利的作品浸透了个人的回忆,然而,这些回忆却并非真实,而是艺术的重构。早在1983年,迈克・凯利还是明尼阿波利斯艺术设计学院的学生时,就创作了自己的第一个影像作品《香蕉人》(The Banana Man)。这件作品比这次展览的其它九件作品要早创作20余年,它是艺术家诗意意象的第一份宣言。这也是艺术家第一次亲身出现在其作品中,扮演视频的主角“香蕉人”。这一形象源自迈克・凯利童年时热播的一部动画片《袋鼠船长》,他仅仅是一个配角,在动画片里出现的机会并不多,但孩子们却津津乐道地不断谈论他。来自童年的私密记忆给了迈克・凯利创作的灵感。但事实上,他童年时从未在动画片里见过这位“热点人物”,所有的故事,乃至其性格特征等都来自于小伙伴们的描述。迈克・凯利在自己的影像作品中变身为“香蕉人”,穿着一件有许多口袋的衣服,不断地从口袋中掏出各种有趣的玩意儿:玩具火车、一大串热狗……,每掏出一件东西就发出“噢……”的声音。迈克・凯利以这样一种碎片化的叙事方式,创造了一个贝克特戏剧般的超现实场景,填补了记忆中的空白与缺失。在迈克・凯利日后的艺术创作中,不断地运用这一手法,重构记忆,复活那已经消逝了的岁月。
其中最典型的作品当属2001年创作的这件《约翰・格伦纪念碑底特律河围垦计划(包括本土文化图片指南,1968-1972,《韦恩/韦斯特兰・鹰》)》[John Glenn Memorial Detroit River Reclamation Project (Including the Local Culture Pictorial Guide, 1968-1972, Wayne/Westland Eagle)]。底特律城,对于迈克・凯利而言,象征着童年的岁月――只有在艺术的重构中才能略微亲近的一段过往。在谈及底特律的时候,他说:“在某种程度上,我不得不以一种神秘的态度来对待它,因为它已经消失了。”是的,它已经消失了,底特律城以及艺术家曾在此度过的童年时光都已经消失。那段时光里曾对他形成过巨大影响的人也已不在人世,比如美国的第一位宇航员约翰・格伦。同样出生在底特律的约翰・格伦曾是美国航天史上的辉煌,迈克・凯利所就读的中学即以他的名字命名,他的雕像至今仍屹立在校园中。迈克・凯利读书的时候,天天在图书馆里看到这座雕像。20多年之后,他将它放大了两倍放在了这件作品中。雕像的身上覆盖着蓝色的碎玻璃、金属片和彩色陶片。一次沿着底特律河远足的过程中,艺术家发现了一个大约是上世纪二十到三十年代的废弃石料堆,里面堆满了这些蓝色的物料。迈克・凯利受到民俗工艺品的启发,将它们收集起来,给自己的作品穿上了一件华美的衣衫。这同样是对记忆的影射。随着时间流逝,历史和过往披上了神秘的面纱,就像包裹在这件作品上的各种美丽碎片,它们从不同角度折射着岁月,装点并重构了记忆。
雕像基座下方,是“底特律河”,河床上有着各种玻璃和碎石块,按照色彩组织,构成了一条彩色的“河”,这同时也是一条时间之河,为三维的古典雕塑引入了第四个维度。在它们的后方,有两组灯箱,张贴着1968到1972年间《韦恩/韦斯特兰・鹰》的剪报。这是一份当地人每天都会阅读的日报。之所以选取1968-1972年,是因为迈克・凯利在此期间在约翰・格伦中学就读。剪报所选取的内容是当地的新闻事件以及一些艺术相关的内容,比如工艺品展、游行、音乐会等;与此同时,也有一些“反文化”的内容,例如:破坏文物的事件、小的违法乱纪事件等等。剪报经过了三次复制,以便获得一种档案般的怀旧效果。在灯箱中还有两幅大海报,一幅是约翰・格伦的雕像,另一幅是“大脚”木雕――这是一个加利福尼亚民间传说中的“丛林野人”。
艺术家先是以民俗工艺的手法挪用了一件公共雕塑,将它的公共纪念性转换为自传体的私密记忆,然后又将之与民间传说的主题并置。这表明了他一贯的立场:在乡土艺术和高雅艺术之间并没有严格的界限,文明与野蛮之间也没有截然的分野。不仅如此,艺术家甚至走得更远,他看到了精致文明背后的粗暴和野蛮――这是艺术家1995年之后艺术创作所关注的主题。
青春期: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1995年艺术家创作了《教育情结》(Educational Complex),他制作了所有上过的学校的模型:童年、青春期和青年时期,尽可能地按照记忆中的模样来复原它们,实在想不起来的部分就保持空白。这些空白代表着记忆的缺失,也许是因为当时所经历的痛苦,造成的刻意遗忘。这空白也是对教育机构和教育体制的一种无声的抵抗,当初所无法回避的伤害,从记忆中抹去。这件作品可以看作是一个起点,之后,迈克・凯利创作了一系列作品来反思教育和文化。
迈克・凯利认为在美国的民间文化中有一种“主流的文化神话”――恶魔崇拜(Satanism),这极大地影响了青春期的孩子。他2004年创作的音像作品《桥的造访者(传奇之旅)》[Bridge Visitor (Legend-Trip)]就表现了青春期的孩子们对“撒旦仪式”的热衷。“传奇之旅”这一名称就是一种青少年文化的原型,这是一场自发的“朝圣之旅”,通向黑暗、荒凉的地方,去寻找一件可怕事件的线索。这个事件往往是编造出来的。年轻人这样的行为正是美国主流文化中鼓励“冒险、奋斗、平民英雄”的衍生品。它是社会文明所强加给个人的,从本质上是一种粗暴的干涉与塑造。而在这一过程中,孩子们没有任何的能力反抗。正如影片开始的音轨一样,文明和教育带来的是一种无声的压抑。
学校等机构与个人个性间的内在冲突是迈克・凯利艺术创作挥之不去的主题。他曾构思了一个浩大的项目――《课外活动投影重现》(Extracurricular Activity Projective Reconstruction)系列,预计应由365件装置和影像构成,代表一年的365天。艺术家生命的最后十年都专注于这一作品,但直到他离世也未能完成。这个系列以学校年鉴中的课外活动照片为灵感,发展成为各种影像综合装置作品。
迈克・凯利于2000年创作的《课外活动投影重现#1(家庭场景)》[(Extracurricular Activity Projective Reconstruction #1 (A Domestic Scene)]是其中一件装置作品。作者首先营造了一个家居式的舞台场景,自编自导,在其中上演了一幕戏剧,将其录制下来。展览现场复原了这个家居场景,并在它的外面循环播放这幕情景剧。剧中主人公的台词“永恒是一段漫长的时光”成为了这次回顾展的标题。与这个系列的其他作品相比,“家庭场景”有着更强的叙事性,电影般的镜头语言,充满了对美国当代文化和戏剧的暗示和隐喻。比如:室内陈设的炉子,暗示了1963年死于煤气自杀事件的美国女诗人西尔维亚・普拉斯(Sylvia Plath),而故事情节则让人联想到田纳西・威廉姆斯(Tennessee Williams)的《欲望号街车》那样的心理剧。该剧的主角是一对同性恋人,负罪感和控制欲导致了他们最终的崩溃,而“永恒是一段漫长的时光”是他们自杀前的对话内容。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正是美国社会中青少年心理问题非常严重的一个时期:酗酒、同性恋、滥用。这些问题的根源,其实来自于教育和文化本身对于人性的压抑。在这件作品中,时而悲伤、时而怪诞的情景,以及超现实的黑色幽默,冷峻地拷问着美国大众文化的方方面面。艺术家取材于其自身的经历、回忆,再现了青春期所经历的成长之痛,那些来自文化、教育以及各种机构的重重压力,最终成为了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负。死亡,是最终的反抗、也是最终的沉默。
交叠的时空――终结也是新的开始
创作于2006年的《绿色的深处》(Profondeurs Vertes)是这次展览中创作时间最晚的作品,从这个意义上,它可以看作是展览的终结。然而,正如策展人安德里亚・里索尼(Andrea Lissoni)所说,“它同时也可以是新的开始,从它起步,观众可以重新审视整个展览,乃至艺术家一生的创作”。这件作品是艺术家为卢浮宫特展“美国艺术家与卢浮宫”而特别制作的。其灵感来自于收藏于底特律美术馆的两张古典油画,这两张画都收藏在底特律博物馆,在那里迈克・凯利与艺术有了最初的接触。两张画的色调都是绿色――代表新生生命的色彩,也是艺术家本人最喜欢的色彩。
在迈克・凯利的作品中,两张油画变成了两个短片影像。《沃森和鲨鱼》的背景声音是超现实诗人伊西尔多・杜卡斯(Isidore Ducasse)的名作《玛朵》(Maldoror)第二章的片段,诗中描写了一条鲨鱼攻击一位海难幸存者的场面,与油画的画面非常吻合。而诗人又表达了他对一条母鲨的爱。背景音让作品变成了一个神秘而美丽的迷团。另一部影像《讲述》配的背景音是印象派作曲家查尔斯・汤姆林森・格里费斯(Charles Tomlinson Griffes)的音乐,以及19世纪美国女作家和诗人的篇章节选:从艾拉・惠勒・威尔科斯(Ella Wheeler Wilcox)到茱莉亚・沃德・豪(Julia Ward Howe),再到哈丽特・普莱斯考特・斯波福德(Harriet Prescott Spofford)。
《绿色的深处》充分展示了迈克・凯利创作中深厚的文化底蕴――从美术史到诗歌,从音乐到绘画,从戏剧到电影。这是艺术家鲜为人知的一面,在艺术批评家的眼中,他始终是一个沉迷于亚文化、叛逆的“坏小子”。而此刻,正是放下成见,重新审视这个展览,重新审视迈克・凯利的艺术创作的时候。
与《绿色的深处》同样意义丰富的作品《光(时间)――空间调节器》[Light (Time) Space Modulator]则是对建筑史和艺术史的交叉引用。作品的名称暗示了匈牙利艺术家拉斯洛・莫沃里・纳吉(László Moholy Nagy)的作品,他的光-空间作品被视作动态艺术的杰作。在迈克・凯利的作品中央,是一个螺旋状的楼梯,它既是作品的支点也是旋转投影仪的活动支撑。它是对前苏联艺术家塔特林的作品《第三国际纪念碑》的挪用。屏幕由三个序列构成:第一组图片是艺术家在他买到的房子里找到的前房主的照片,这些照片揭示了一个与艺术家本人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第二组照片,则是房子之前样子的细节,只有家具和装饰,没有人。第三组照片则是在原始的照片上,叠印了迈克・凯利自己的照片。艺术家将这种方式戏谑地称为“坏了的时光旅行机”,他将不同的时空进行了并置交叠。艺术家想表达这样一种观点:我们所生活的周围一切都与那些看不见的过往相关联,那些过去的时光,那些逝去的人……。这个社会的文化和文明也是一样,所有过去,在此刻不断被重构并与现在交叠。从来没有真正的终点,当终结来临的时候,又是新的开始。生命如此,艺术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