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后那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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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最后一抹暗橘色的余晖照在芦苇丛生的湖面上,悄悄地向晴子炫耀着神秘的色彩。
“爸爸,咱屋后那条河叫啥?”晴子一手拉着爸爸的手,一手指着那条波光粼粼的河,心里一阵好奇。
“那条?晴子,那河没个正名儿,大伙都叫它‘灵河’,就是灵魂的河的意思,因为河里淹死了好多人哩。怕不?”晴子冷不丁打了个颤,不由得攥紧了爸爸的手。她抬头满脸害怕地打量了一下爸爸坏笑的脸,小声地说:“晴子怕,晴子不敢去后屋了。爸爸……可不能骗晴子哦!”爸爸笑了,把晴子腾空抱起搂在怀里,向家走去。晴子缩在爸爸怀里,可还是忍不住地向那条静静的河投去胆怯的目光。那年的她只有5岁。
8岁那年,闷热的夏夜,晴子一家都在前院乘凉。邻家的小哥也来他家串门了。小哥大晴子几岁,人很好。
月色朦胧。晴子蹲在奶奶身旁的泥地上找光滑的石子玩,也许那就是个最安全的地儿了。大人们聊得晴子耳朵都听累了,她只想回屋。
“晴子,玩啥呢?”小哥似乎一直在找她。他走了过来,蹲在她身边。晴子猛地一抬头,看见小哥身后那条河上大片的黑影在晃。
“小哥,你后面有鬼!”晴子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有啥鬼啊?”小哥晃了晃脑袋问道。
“有……有鬼!”晴子蜷在地上,抖作一团。
“哈!晴子怕啥,有小哥在呢!”小哥轻轻扶她起来。晴子看他笑着露出好看的牙齿,心里放松了些,不知怎么还是有点紧张。“小哥,我爸说我家屋后那河里死过人的,叫‘灵河’。”
“晴子,我妈说掉进河里的都是坏人,还说这些死人最后会变成肥料滋养河底的水草呢!”晴子听了扑哧一声笑了。
“没啥子。你恐怕还没去过河边吧。走,我带你去一趟!”小哥一把拉起晴子的手就向她家屋后走去。
“我……”
“别怕呀!走!”
晴子跟着小哥穿过茂盛的芦苇丛。芦苇丛密生的地方,叶子繁茂地交错在一起。风呼呼吹着,叶子摇曳着发出沙沙声,芦苇丛中黑压压的一片。她眼前好像全是“鬼”。
“小哥我怕!”晴子突然停住脚,闭上了眼,惶恐地死死捏住小哥的手。她突然发现小哥静了下来。“小哥?!”她更慌了,生怕小哥已经被黑鬼吃了,但仍不敢睁眼。对那条河的恐惧这时已远远超过了好奇。
“晴子,勇敢些。看那景色多美!”
“到了?”晴子微睁着眼睛看着。河的对岸万家灯火,天幕上白色的云朵时隐时现,土黄色的月亮在云层之中漫步……8岁的晴子更愿意相信那些灯火是闪烁的星星,那些星星金灿灿的,让河面也泛起微微的金黄。
“哇,我看见星星了,真美!”
“我说的没错吧。我妈曾经说过,这河是很美的。夏天,水上会冒出一朵朵粉嘟嘟的莲花,秋天还有青色的菱角摘呢!不过今天你饱不了眼福了。”
“真的?那我爸是吓我的!原来我家屋后是块宝地呀。嗯……小哥,你得答应我夏天带我来看莲花,秋天带我来摘菱角,然后请小妹妹来吃……”
“行啊……”
他们坐在河岸边玩了很久才回去。柔和的月光下,晴子觉得就像在做梦,很美很美的梦。当然那约定晴子记在了心头。
然而,真的就像一场梦。那个可亲的小哥不久便搬家去了外地,连声道别也没说。不过晴子不再胆怯了,她时常坐在河边上洗脚,看系着绿领带的鸭子们悠闲快活地在水上游,等待着满湖红莲盛开。
就在那年,晴子的奶奶被灵河“吞吃”了。
“奶奶,菱角是啥?”
“是‘小牛角’啊!”
“那‘小牛角’是母牛扔在水里的吗?”
“晴子啊,它们是河水变的呀!”
“奶奶疼晴子吗?”
“疼啊!晴子是奶奶的小心肝,是奶奶的小太阳啊。奶奶有了晴子,就像有了阳光。”
“奶奶,晴子要奶奶陪我到老!”
“奶奶会的……会的。”
稚嫩与苍老的对话随着河水的涟漪一圈圈回响在晴子的耳畔。她呆望着河,只是远远地看看。她忽然觉得那天的事很遥远了。就在前几天,奶奶下田干活,回来时,坐在装满干草的船上,船没稳住,干草堆顷刻间压向晴子的奶奶。奶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沉进了灵河。听说发现这事的人也是停船后才知道的。晴子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也是最不能接受的。她奔到河边哭嚎着,大声叫着奶奶,最后哭得声音都哑了。看着远处毫无动静的河面,晴子孤独地感觉到,也许哭声只有自己的内心才能听见。她望着暗淡的天边,怕了,怕得不敢接近河水,只能远远凝望。
上学的路上,灵河会出现在晴子的视线内。晴子总会带着笑认真看几秒,再忙着走。学校里,晴子总是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她第一个来读书,自习到最后一个走。多少日夜她在刻苦地学,刻苦地学。村里人都说晴子是个好苗子,长大有出息。晴子总是沉默,她明白自己为什么而学。
日子随着灵河上抖动的晨一晃而过。16岁的晴子像一只灵巧的小鹿以全镇第一名的成绩轻盈地跳进了省重点高中的大门。
美丽的秋天撒下金色的帘子。晴子在国庆假期时回家乡了。她的笑容像朝阳般活力四射。晴子抱着奖状坐上了屋后的小船。她悄悄地,轻轻地划着船来到灵河中央。河水漾起来,一大串的小菱角像绿色风铃般在水中轻柔地舞动。这条长河曲折通向远处看不见的地方。水边草木茂盛,将河水映得碧绿。晴子将奖状平放在船板上,凝望着河水中自己的倒影,认真地说:“奶奶,晴子来看你了。是的,晴子是奶奶的阳光。晴子感谢这条河,因为只有它才能折射出奶奶的爱,才能照亮我的心和未来……”
阳光下,清澈的灵河闪动着熠熠的光芒。晴子明白,美好的未来在呼唤……
指导老师苏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