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逃脱掌心里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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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所有青涩年代里的年少轻狂都已经成了记忆里的褪色照片，那些所有曾经盛放的繁花也都幻化成了悲伤的衣裳。我只是怔怔看着掌心里那个被香烟烫出的伤痕，想掩藏却欲盖弥彰。故事如同倒退了的流光，一幕一幕地往回翻。

最初爱上那个男人的时候，我才十八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他是同学的哥哥，初见的时候，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衬衫。淡淡的颜色，淡淡的面庞，如同从画轴里走出来一般的儒雅。于是偷偷地满心喜欢，认定那人会是自己青春故事里的主角。

那是个春季漫长的黄昏，他家的楼前开满了一树洁白的梧桐花。我静静站在楼前等他下班回家，偶尔有风吹来的时候，如同他眼波一般的轻柔。远远看见他进了房间，我却不敢贸然上前敲门。手里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而我仍是只敢躲在树下痴痴地看。看天色渐渐变暗，他房间里的灯亮了，终于惹不住心里的渴盼，敲开了他的房门。他依然穿着那件在我梦里见过无数次的月白色衬衫，在灯光下，他的面容是那样熟悉也那样陌生。我低声向他问好，却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心里翻翻滚滚要说的话，说出口却只成了一句最普通的问候。悄悄递上一卷我写的日记，双靥如桃花绯红。看着他的脸色不断阴晴变幻，我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将火烫的面颊贴在他宽阔的背上。隔着薄薄的衣裳，我听见彼此的心跳都如鼓点般的急促。我听见他低低地说，我也喜欢你。原来，不仅仅是我一个人有着那样暗生的情愫。我们最终是在这样的沉醉里迷失了，那个春天的夜晚连空气里都张扬着欲望。所有发生的一切似宿命，似偶然，将象征爱情的花儿开到荼蘼。

终于恋爱。那时候的我们是一双刚偷食了禁果的孩子，在欢爱里拼命放纵年轻的身体。我以为那就是爱情，于是奉献上了一个女孩全部的激情与浪漫。也是有过花前月下窃窃私语的温馨，也是有过在黄昏里牵手的欣然，也是曾经说好了一定要爱彼此一辈子，永远不离不弃。那时候，我是他掌心里的珍宝。他会在雨天提醒我带伞，会给我递来滚烫的热茶并叫我小心烫，会在我深夜写字的时候给我做一碗阳春面，安静等我吃完然后自己去洗碗。这个比我大了七岁的男人是我的全部生命与热爱。因为过早恋爱，我在所有人的眼睛里是离经叛道的孩子，而我却自以为已经抓住了幸福的衣襟。

两个月以后，我发现我怀了孕。我们被突如其来的情况打灭了一切美好，手足无措。他开始躲着我，不再见我。整整一个月里，我得不到他任何的消息。深夜里挂过去的电话总是无人接听，那间曾经见证过欢娱的小屋，已经失去了它的男主人。曾经说过的山盟海誓，在现实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我害怕之极，总在深夜里一根接一根抽烟。我害怕父母会发现我的隐私，我害怕旁人诧异的目光，我害怕终有一天我会大腹便便做未婚妈妈。偷偷去书店翻医书，想自己找药拿掉腹中的骨肉。可是我不敢去药房开药，那几味中药的用途太明显，而我只是二十岁未到的女孩。就这样我挣扎在自己种出的苦果里，而他却连一面也再不给我见到。当初爱有多浓，恨便也有多深。在绝望的煎熬里我偷偷一个人去了一家私人诊所。在医生生硬的表情下，我面色惨白如纸，不敢抬头看医生询问的眼光。冰冷的器械，冰冷的病房，埋葬了一场支离破碎的爱情梦。在离开医院的时候，我坐在长长的走廊里点燃了一支香烟，然后狠命地握住了掌心。从此掌心里留下里一个圆圆的伤痕，为所有年少轻狂的荒唐做了最后的祭奠。

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无法快乐。将自己反锁在洗手间里痛哭失声，然后用凉水洗去满面泪痕。那个失去孩子的地方，总在午夜梦回的时候隐隐作痛。偶尔有人经过我身旁的时候我总是会猛然神经质地缩紧我的左手，掌心里面的疼痛深深刺到心里。除了去上学，我开始闭门不出，不再化妆，不见陌生人，不肯给任何人看见眼睛里抹不去的泪光。在深锁的房门里我努力用文字与书籍来疗伤，日记本里字字行行都记满当年阴暗的痕迹，我敛眉低目走过那段苍白没有颜色的日子。

再后来，他悄悄回头找我，请求我的宽恕。可是，我已经不敢再相信他。心死在一个盛夏下午的手术台上，那个男人与掌心里深深刻着的伤，是成长岁月里最难走过的路程。青春在一个瞬间里苍老成藏在黑衣里的沧桑，花落了，便再开不回曾经的样子。

辗转过了很多年，我蜕变成如今风情万种的女人。只是掌心上的那点烟痕依然是那么的清晰，仿佛一个无法逃脱的梦魇，总在深夜里提醒我曾经走过太漫长的来时路。那些人那些事，到如今其实早已与我的生活不相干。只不过我再不敢轻易朝人张开我的掌心，那里静静躺着一个关于青春关于迷乱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