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只是那个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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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白的爱情独自
我不太愿意回忆与欧阳泽的第一次相见，我妈把我养这么大了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呢。
当时谷建华双手环住我，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不知怎么搞的，两人就慢慢从椅子上移到了床边。
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越来越逼近，身子越来越往后，结果两人就倒在床上了。
我正半推半就，眼看就要水到渠成的时候，一个人推开门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我迅速坐直，又羞又愧。
怎么又是这样，上次在我家里，谷建华鼓足半天勇气，刚刚拉起我的手，我妈就过来问他想吃白斩鸡还是黄焖鸡。
想想谷建华似乎从开始运气就不好。
可能我变幻莫测的表情引起了那人的好奇，我感觉到他炯炯的目光在我煞白煞红的脸上停了好几秒。
经过介绍、客套种种程序，那人说：“你们继续忙我就不打扰了，嘿嘿，对不住啊。”
“别走啊!”我叫出声来，他吓了一跳，狐疑的眼光从我转到谷建华脸上。
“再聊一会呀，你俩不是好长时间没见了么?”我嗫嚅补充了一句。
谷建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但也只好热情洋溢地邀请他坐下“好好聊聊”。
再见到欧阳泽已经隔了一个多月，那天是2月14号。我在值勤，他替谷建华送玫瑰。
谷建华早上打电话说临时有任务不能请假，无法陪我过情人节了，他一再道歉，如此惶恐，以至于我对自己不因此生气而对他满怀内疚，于是对他说等下个周末去看他。
欧阳泽把娇艳欲滴的玫瑰递给我，脸上净是捉狭的笑。
那笑容如他所愿的让我联想到那天晚上的第一次相见，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丁警官，值此佳节，我谨代表因工作繁忙不能亲临的谷建华同志，向你表达诚挚的歉意、节日的问候以及深深的思念。”他把谷建华如何一大清早极尽威逼利诱之能事道出。接着大大吹捧了谷建华一番。
再听下去，估计我可能马上要打谷建华的电话，恳求他娶我了。我赶忙打断他，称赞他和谷建华感情好，帮忙送花还打广告。
“用一个‘好’字怎能表达我们之间的感情呢!”欧阳泽愤然瞅着我。两人2000年大学毕业入伍，在边防指挥学院集训一年时间里，发觉彼此臭味相投，就勾结在一起，每天晚上历经艰险翻墙出去喝酒看录像上网打游戏，运气不好的时候会被教官逮个正着，一起“写小楷”，历经无数次魔鬼体能训练，终于有惊无险熬出边防指挥学院，分配时又恰巧被分到一个支队，喜出望外。
总之，俩人肝胆相照荣辱与共，最终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
他讲到两人有一次翻墙出去吃晚点被抓到现行时，我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引来他的严重不满：这么没同情心啊?我们老实巴交的谷建华别怕是上当了吧?
我抱着花，望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色匆匆的人群，是啊，谷建华怎么就上了我的当呢?或许我该说，怎么就上了我妈的当呢?
晚上，谷建华打电话来，又把什么时候领结婚证的问题扯了一通。
聊完电话，瞧瞧时间还不到12点，也就是说一天还没算过完。
我一直刻意教自己别去想，记性却在这个时刻出乎意料地好，很轻松地把去年今日的每个细节想起，清楚得像是在放电影。
去年，“人面”和“桃花”是恋人，2月14日，“人面”为了有时间能与网友妹妹私会，找出无数蹩脚借口，被“桃花”发现端倪，几番斗智斗勇，“人面”对与网友“银色秋天”纠缠不清暖昧不明的事实供认不讳，桃花怒剑斩情丝，于是有了今日的“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桃花一向自持才貌出众，骄傲自负，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败给网络中的美眉，一时羞愤交加，虽在人前强颜欢笑，但始终觉得郁郁，衣带渐宽。
桃花她妈被日渐花颜失色的女儿给口下着了，一边痛斥“人面”的假仁假义狼子野心，一边打电话给一个曾经对桃花表示过深度好感的、忠厚老实勤奋上进的好青年――谷建华同志，希望他能拯救桃花于水深火热之中。
凭良心说，谷建华对我不是不好。可了小若再失败也不至于让她妈找个人出来施舍感情吧，或许是恼羞成怒，我对他始终恶脸相向。但他仍然坚持一天至少一个电话，遇到心情不好时我就不接，或者是接了也一言不发，但他对我的种种无礼表现不以为然，以惊人的宽容和毅力坚持了下来。
渐渐地自己都开始惭愧，但前男友对我的宠溺造成我的骄横跋扈――不知道这是否是我对他念念不忘的原因之一?这愈发引起我妈强烈的正义感，说丁小若你也该知道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重吧，做人可别太不知好歹，骂完后哀叹自己怎么生出这样的女儿，没半点女孩家的温婉可人。
谷建华的中队离我在的地方有234公里，他只要一请到假就跑来我家，帮我妈洗菜，和我爸下象棋，每次他走后我爸都会笑呵呵连夸直夸，什么这娃娃有见识有才华……我妈又在边上添枝加叶说，人勤快，脾气好，家庭也不错。
听到这句“家庭也不错”我吓了一跳，真是太佩服她了，谷建华可不是本地人，我连他家里有几个人都不知道呢，我妈就把人家调查清楚了!
我连忙向老妈打听，才知道他家还有一个哥哥是建筑师，父母亲都是中学教师已退休。
有一个星期六我接到个陌生长途电话，一个大妈很亲切地问我的近况，嘘寒问暖，又把我的衣食住行都交代了，最后才告诉我她是谷建华的妈妈。要不是她一开口就叫我的大名，我还以为谁把打给女儿的电话拨错了呢。
但得承认，听着她妈妈的话当时我的心还真热乎。
就这样我和谷建华不温不火地交往着，将近有半年的时间。最近几天也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了，居然想到要结婚，联合他爹娘，说动我爸妈，说我俩年纪不小啦，还是办了吧。
我23岁，应该还不算大龄青年吧?
结婚!
我曾经无数次设想这头等大事要如何轰轰烈烈地开展，可现在听到我妈他们讨论“小若结婚办几桌”时，却感觉他们口里的“小若”说的是我表妹与我没什么相干。
然而事到如今，我想不出什么办法来终止这进行中的一切。
二、欧阳泽的日记
其实我一直就知道现在的快乐可能变成将来的痛苦，可是血液里奔腾的心甘情愿使我欣然去承受，在最真实的渴望面前，我的梦想不过就是做一个最平庸的凡夫俗子。
3月15日，星期一，叫、雨。
老谷让我给丁小若送药，说是胃病又犯了。
老谷频繁地麻烦我，害我由于外出次数太多受到点名批评，可每次想到又能看到那双眼睛，于是一次又一次地下不为例，直到渐渐迷茫，不能自己。
丁小若一双眼睛黑瞳瞳地嵌在浓浓眉毛下，清澈晶莹，却冷冷闪着晶光，似藏着无限忧伤心事，教人不敢逼视，又想知道这标致女郎究竟有什么样的心事。
那次她急性肠胃炎，拉肚子拉的脱了水。看着她苍白干裂的嘴唇，一双愈发漆黑的眼睛，那样子让我很难和上次送花时看到的女警察联系到一块。
第一次看到她在岗台上指挥交通，穿着一身笔挺
的制服，白帽子、白手套，神情专注，手势动作干脆利落，刚柔并济，一招一式无不透漏着飒爽英姿，那种气质很使人心折。
帮她打完针后，我急忙走了。
3月17日，星期三，晴。
老谷请假下来，让我带了小若去做一个胃镜检查。
随着管子不断向里深入，小若脸上痛苦之色越重，抓着谷建华的手青筋都冒起来，看得谷建华头上也是直冒大汗。
我本是对做胃镜时病人的表现习以为常的，却也不忍看下去，别转头去。
检查结果出来了，胆汁返流性胃炎。
3月28日，星期天，晴。
每天打电话发短信询问小若病情进展。
偶尔小若会与我说些上班时候遇到的事，给我做些诸如“你买彩票能中大奖吗”、“从倒垃圾看你的进取精神”等等有趣的测试。
我静静看小若嬉笑怒骂，渐成习惯。
4月1日，星期四，晴
上街理发。年轻的女理发师老是拿出手机看，然后嘻嘻笑。
看到我脸色不佳，她解释说今天过节，短信多，您多包涵啊。
出来看到有人卖越南小卷粉，我笑笑，让小老板送几份到建设路岗亭，还带了4杯珍珠奶茶。
我跟老板说是正在执勤的那位女交警要的，老板向我要钱，我说你送到那里女交警自会付你，难道人家堂堂一个警察还会骗你不成。老板便喜滋滋地去了。
4月2日，星期五，晴
哨兵朝我神秘兮兮地笑：“医助!有人送花来!”
出去一看，一大把带着露珠的香水百合，有十多支的样子吧，用粉蓝色的宽丝带扎着，幽香袭人，花店的女老板笑嘻嘻地递给我一张单子：150，未付，请签收。
我在一堆兵起哄声中掏钱，签单，一边讪讪问，怎么老板娘您亲自送呀，这怎么担当得起呢。她笑：没法，警察指定让我办的，我哪敢不从呀。
4月13日，星期二，阴
老谷打电话来兴高采烈地讲他五月份结婚的计划，然后说明天是小若的生日，不知道该给她什么惊喜，问我有没有好主意。
听了几句，突然觉得阴霾的天气无端闷热，敷衍他几句，我推说有兵要看病，便挂上电话。
挂了电话，心里的烦闷到了顶点，我跑到训练室打了一下午沙袋，到开饭时手就肿了，筷子都捏不住。
4月15日，星期四，晴
“欧阳医生，想请你帮个忙，你能不能和谷建华说说，等过了年再提结婚的事。你和他这么好，应该会更好说一点。”
看着短信，心的一个角落悄悄地冒出丝丝热气，雀跃着遍及全身，很快发觉不妥，便又冷汗涔涔了。
小若约我吃饭，在景颇山庄吃“鬼鸡”。
“鬼鸡”是当地少数民族景颇族的一道典型代表小吃，久负盛名，不知道放过什么佐料，特辣，吃罢却唇齿留香。
吃饭时我知道了原来谷建华带给小若的生日惊喜是直接把小若载到民政局门口，掏出支队政治处出具的“同意结婚”证明，要和小若把结婚证领了。
从景颇山庄出来，我们沿着山路一直走，走了好久都没人说话。
山庄建在半山腰，晚风习习，柔柔的从脸上掠过。
她突然说，我给你说个故事好不好?
从前，有两个人，一个名字叫人面，另一个名字叫桃花。她用低低的声音给我讲完了“人面”和“桃花”的故事。
我记得小学时候学过一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小若就是这朵“桃花”吧，那“人面”呢?不是谷建华，那该是中途离开的那个人了?
小若低低的嗓音和习习的晚风一起柔柔的吹在脸上，我心里阵阵酸痛。
“曾经以为一个人很重要，重要到没有他，生命中就不再有阳光、欢乐和幸福。我可以为之喜、为之忧，为之不顾一切，其他任何事都不再具有吸引力。
“最好的朋友告诉我，人只有在经历过后，才能明白很多事。一个女人只有坚强与坚定才能具有恒久的吸引力。温婉的，强烈的，都只有坚强做后盾才能璀璨。
“她说小若你要坚强，要为自己喜，为自己忧，自己的喜怒哀乐，掌握在自己手里。她说当有一天，你愿意将它们托付于人时，要看清楚是否值得。
“可是，喜怒哀乐怎么就这样难掌握呢?自己都没掌握好，怎么可以将之交付于人呢?
“欧阳，我并没有准备好要把它交付给谷建华，这样答应和他结婚的话，是不是对他的不公平?
“最可怕的是，我原以为我不会再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就无谓交付于谁。”
我停下，定定地望着小若，看着她流光四溢的眼。
她也仰头看我，无助之至。
5月15日，星期六，晴
足足一个月，我一直没和小若再联系。
好几次拨了号码、写好短信我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一天天过去，我越来越疲惫，只觉得累。
当你用力抗拒一件事情的时候，最消耗精力，一下子就累得贼死。
打电话给我妈，才听到老妈的声音，突然感觉喉间一下子被什么堵住了，胸口、鼻子像中了某人一拳，眼泪突然就流下来。
或许一个正确的决定可以解救三个人，我相信我的儿子，老妈说。
我向妈道谢，挂了电话。
我没去找小若，我知道我应该先和谷建华谈一谈。
老谷气急败坏地跑来，二话不说，一拳打中我的脸。我没还手，他也不接着打，瞪着我，不说话。我的鼻子开始流血，一滴一滴落在我胸前的衣服上，我看见我们中间，也有一种东西，破裂，然后一片片簌簌往下掉。
6月29日，星期二，雨
连日下雨。
小若休假，我鼓励她出去旅游，真的不愿看见她眼中出现那种令人心碎的迷惘，无助挣扎的心痛，这让我心里不知某些地方好疼。
像隔在中间的玻璃突然被粉碎，透过那层透明的介质我看到自己的选择：不管将来如何，我要和你在一起。时间切合，玻璃碎了，我们终于伸出手触到了对方，开始那程有交集的路途。
三、飘荡与永远的渴慕
我当时想，这就是幸福的开始。我没想到，这就是幸福，一切爱情都在心里，一切往事都在梦中。
谷建华问我：“都是真的?”
我觉得拖得越久越是残忍，用所有的力气答：“是。”自己都觉得这个字像一把利刃，直剜人人心。“你骂我吧，是我对不起你。”
“不”，谷建华过一会才说，“其实从开始我就知道，如果那个人是我，第一次我就应该已经留在你身边。”说完他迅速转过头去。
我的眼泪大滴掉下来。看过一本小说，上面的情节和现在很相似，智慧的女作家说：三个人坐一起玩一局游戏，有人赢，就一定有人输，一桌上的筹码不会不翼而飞，必然有人失有人得，怎么可能三个人一起输。但他们三人无论谁都没有赚的感觉。
在我们这局里，谷建华是，我是，欧阳泽亦然。
我并不奢求他原谅我，我情愿他永不原谅我。
我开始沉默。
任何挣扎都已经不可以让我摆脱你而不感觉痛，
也许我的确应该在初遇你的时刻就懂得拒绝，这样落下的结局我想是没有欣喜亦同样不带遗憾，像白开水一样无色无味无刺激无伤害。
局里出了年休假制度，欧阳泽鼓动我拿几天假出去玩，他收拾了一些我经常会用到的药品，发来短信：
就要和你说再见了，看着你满脸写着无辜，我心都碎了。为什么深深选择过，却又要匆匆放弃，我是多想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在泰国待了一个星期，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大海是什么样子。期间，收到谷建华给我发的短信：小若，这些天想了很多。我知道你不比我好过，别为我担心。我只愿你快乐。我已经好起来。接受欧阳，他会好好照顾你。
在海边，我无数次想起4月1日欧阳泽给我送越南小卷粉和珍珠奶茶的事。
这是幸福的开始吧。
飞机马上要起飞了，我正准备关机，谷建华却打电话进来。
“……爆发特大泥石流……参加抢险救灾的人失踪了两个，我亲眼看着欧阳泽被卷走的……”
像突然断电，我脑子里黑黑的一片，身边突然静了下来。
三个半小时后，飞机终于着陆。
我没回家放行李，而是直接跑到欧阳泽的中队。
看到他们中队停着满满的车子，训练场上有很多人。
耳边都是人群说话的“嗡嗡”声，头脑却无比清醒：其实谷建华打电话说的他亲眼看着欧阳泽被泥石流卷走的事我听得再清楚不过。
像是捱了一刀，我低头望见自己的血汩汩地自伤口冒出来，开头并不晓得痛，只觉得无比害怕，等到魂魄定了下来，这才痛人心脾。
谷建华默默地照顾着我。
欧阳泽的爸妈从南京来接他回去。他的妈妈平静地抱着骨灰盒，由他的两个战友扶着，极是小心翼翼地上了车，就怕动作大了震到他。
黝黑的盒子毫不知情，犹自泛着冷冽黯淡的光。
而我，从今以后，再不可能见得到这个人，再不可能把我在泰国给他买的鳄鱼钱夹送给他。这个人再不可能给我发短信，再不可能给我讲笑话逗我开心，更不会让人给我送来没付过钱的珍珠奶茶，越南小卷粉。
谷建华挽着我坐上出租车，那师傅正听着收音机，女播音员饱含深情地播报：7月4日晚10：30时至5日晚8：00，盈江县境内普降暴雨，大盈江、户撒河流域及境内大小河流水位暴涨，全县19个乡镇均受不同程度的灾害。弄璋、姐帽、太平、芒允、铜壁关、昔马、勐弄等7个乡镇发生大面积山体滑坡、泥石流及洪涝灾害，导致农田、水利、交通、桥涵、民房等严重受灾，人民群众生命财产遭受巨大损失。在盈江县“七・五”抗洪抢险中，武警机动二中队两名官兵在芒铜线10公里处遭遇泥石流后失踪……
(作者单位：德宏州交警支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