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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锋沉郁的“独行侠”:贾平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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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贾平凹身上,有着各种不同的社会角色:全国政协委员、中国作家协会理事、陕西省作协副主席、《美文》杂志主编、西北大学研究生导师、著名作家……这么多角色中,他最下工夫的是作家这个角色。也因此,这位在文学方面常常有大手笔的作家,现已在国内外获奖三十余次,被美洲《华侨报》称誉为大陆文坛的“独行侠”,老作家汪曾祺称他是“鬼才作家”。其作品《丑石》《访兰》曾入选中学语文课本。本期让我们一起走近这位作家。

(编 者)

作家档案

平凹,当代作家,原名贾平娃。陕西丹凤人。1975年西北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任陕西人民出版社文艺编辑、《长安》文学月刊编辑。1982年后从事专业创作。著有小说集《兵娃》《姐妹本纪》《山地笔记》《野火集》《商州散记》《贾平凹获奖中篇小说集》《贾平凹自选集》等,长篇小说《商州》《州河》等,散文集《月迹》《心迹》《爱的踪迹》《贾平凹散文自选集》等。

贾平凹在小说和散文两个领域都有辉煌的成就。其小说描写新时期西北农村,特别是改革开放后的变革,视野开阔,具有丰富的当代中国社会文化心理内蕴,富于地域风土特色,格调清新隽永,明丽自然。其散文的内容极为宽泛,社会人生的独特体察、个人内心的情绪变化、偶然感悟的哲理等等皆可入文。贾平凹的艺术感觉细致灵敏,他常用轻淡的笔墨,再现现实生活中人们习以为常而又常常忽视的景象,但却能引人入胜。在他的《静》《静虚村记》《夜游龙潭记》等篇中,可以清楚地发现这一艺术特质。

作品选读

静虚村记

・贾平凹

如今,找热闹的地方容易,寻清静的地方难;找繁华的地方容易,寻拙朴的地方难,尤其在大城市的附近,就更其为难的了。

前年初,租赁了农家民房借以栖身。

村子南九里是城北门楼,西五里是火车西站,东七里是火车东站,北去二十里地,又是一片工厂,素称城外之郭。奇怪台风中心反倒平静一样,现代建筑之间,偏就空出这块乡里农舍来。

常有友人来家吃茶,一来就要住下,一住下就要发一通讨论,或者说这里是一首古老的民歌,或者说这里是一口出了鲜水的枯井,或者说这里是一件出土的文物,如宋代的青瓷,质朴,浑拙,典雅。

村子并不大,屋舍仄仄斜斜,也不规矩,像一个公园,又比公园来得自然,只是没花,被高高低低绿树、庄稼包围。在城里,高楼大厦看得多了,也便腻了,陡然到了这里,便活泼泼地觉得新鲜。先是那树,差不多没了独立形象,枝叶交错,像一层浓重的绿云,被无数的树桩撑着。走近去,绿里才见村子,又尽被一道土墙围了,土有立身,并不苫瓦,却完好无缺,生了一层厚厚的绿苔,像是庄稼人剃头以后新生的青发。

拢共两条巷道,其实连在一起,是个“u”形。屋舍相对,门对着门,窗对着窗;一家鸡叫,家家鸡都叫,单声儿持续半个时辰;巷头家养一条狗,巷尾家养一条狗,贼便不能进来。几乎都是茅屋,并不是人家寒酸,茅屋是他们的讲究:冬天暖,夏天凉,又不怕被地震震了去。从东往西,从西往东,茅屋撑得最高的,人字形搭得最起的,要算是我的家了。

村人十分厚诚,几乎近于傻味,过路行人,问起事来,有问必答,比比划划了一通,还要领到村口指点一番。接人待客,吃饭总要吃得剩下,喝酒总要喝得昏醉,才觉得惬意。衣着朴素,都是农民打扮,眉眼却极清楚。当然改变了吃浆水酸菜,顿顿油锅煎炒,但没有坐在桌前用餐的习惯,一律集在巷中,就地而蹲。端了碗出来,却蹲不下,站着吃的,只有我一家,其实也只有我一人。

我家里不栽花,村里也很少有花。曾经栽过多次,总是枯死,或是萎缩。一老汉笑着说:村里女儿们多啊,瞧你也带来两个!这话说得有理。是花嫉妒她们的颜色,还是她们羞得它们无容?但女儿们果然多,个个有桃花水色。巷道里,总见她们三五成群,一溜儿排开,横着往前走,一句什么没盐没醋的话,也会惹得她们笑上半天。我家来后,又都到我家来,这个帮妻剪个窗花,那个为小女染染指甲。什么花都不长,偏偏就长这种染指甲的花。

啥树都有,最多的,要数槐树。从巷东到巷西,三搂粗的十七棵,盆口粗的家家都有,皮已发皱,有的如绳索匝缠,有的如渠沟排列,有的扭了几扭,根却委曲得隆出地面。槐花开放,一片嫩白,家家都做槐花蒸饭。没有一棵树是属于我家的,但我要吃槐花,可以到每一棵树上去采。虽然不敢说我的槐树上有三个喜鹊窠、四个喜鹊窠,但我的茅屋梁上燕子窝却出奇地有了三个。春天一暖,燕子就来,初冬逼近才去,从不撒下粪来,也不见在屋里落一根羽毛,从此倒少了蚊子。

最妙的是巷中一眼井,水是甜的,生喝比熟喝味长。水抽上来,聚成一个池,一抖一抖地,随巷流向村外,凉气就沁了全村。村人最爱干净,见天有人洗衣。巷道的上空,即茅屋顶与顶间,拉起一道一道铁丝,挂满了花衣彩布。最艳的,最小的,要数我家:艳者是妻子衣,小者是女儿裙。吃水也是在那井里的,需天天去担。但宁可天天去担这水,不愿去拧那自来水。吃了半年,妻子小女头发愈是发黑,肤色愈是白皙,我也自觉心脾清爽,看书作文有了精神、灵性了。

当年眼羡城里楼房,如今想来,大可不必了。那么高的楼,人住进去,如鸟悬案,上不着天,下不踏地,可怜怜掬得一黄土,插几株花草,自以为风光宜人了,殊不知农夫有农夫得天独厚之处。我不是农夫,却也有一庭土院,闲时开垦耕耘,种些白菜青葱。菜收获了,鲜者自吃,败者喂鸡,鸡有来杭、花豹、翻毛、疙瘩,每日里收蛋三个五个。夜里看书,常常有蝴蝶从窗缝钻入,大如小女手掌,五彩斑斓。一家人喜爱不已,又都不愿伤生,捉出去放了。那蛐蛐就在台阶之下,彻夜鸣叫,脚一跺,噤声了,隔一会儿,声又起。心想若是有个儿子,儿子玩蛐蛐就不用跑蛐蛐市掏高价购买了。

门前的那棵槐树,唯独向横里发展,树冠半圆,如裁剪过一般。整日看不见鸟飞,却鸟鸣声不绝,尤其黎明,犹如仙乐,从天上飘了下来似的。槐下有横躺竖蹲的十几个碌碡,早年碾场用的,如今有了脱粒机,便集在这里,让人骑了,坐了。每天这里人群不散,谈北京城里的政策,也谈家里婆娘的针线,谈笑风生,乐而忘归。直到夜里十二点,家家喊人回去。回去者,扳倒头便睡的,是村人,回来捻灯正坐,记下一段文字的,是我呢。

来求我的人越来越多了,先是书信,我知道了每一家的状况,鸡多鸭少,连老小的小名也都清楚。后来,更多的是携儿来拜老师,一到高考前夕,人来的最多,提了点心,拿了水酒。我收了学生,退了礼品,孩子多起来,就组成一个组,在院子里辅导作文。村人见得喜欢,越发器重起我。每次辅导,门外必有家长坐听,若有孩子不安生了,进来张口就骂,举手便打。果然两年之间,村里就考中了大学生五名,中专生十名。

天旱了,村人焦虑,我也焦虑,抬头看一朵黑云飘来了,又飘去了,就咒天骂地一通,什么粗话野话也骂了出来。下雨了,村人在雨地里跑,我也在雨地跑,疯了一般,有两次滑倒在地,磕掉了一颗门牙。收了庄稼,满巷竖了玉米架,柴火更是塞满了过道,我骑车回来,常是扭转不及,车子跌倒在柴堆里,吓一大跳,却并不疼。最香的是鲜玉米棒子,煮能吃,烤能吃,剥下颗粒熬稀饭,粒粒如栗,其汤有油汁。在城里只道粗粮难吃,但鲜玉米面做成的漏鱼儿,搅团儿,却入味开胃,再吃不厌。

小女来时刚会翻身,如今行走如飞,咿呀学语,行动可爱,成了村人一大,常在人掌上旋转,吃过百家饭菜。妻也最好人缘,一应大小应酬,人人称赞,以至村里红白喜事,必邀她去,成了人面前走动的人物。而我,是世上最呆的人,喜欢静静地坐着,静静地思想,静静地作文。村人知我脾性,有了新鲜事,跑来对我叙说,说毕了,就退出让我写,写出了,嚷着要我念。我念得忘我,村人听得忘归;看着村人忘归,我一时忘乎所以,邀听者到月下树影,盘脚而坐,取清茶淡酒,饮而醉之。一醉半天不醒,村人已沉睡入梦,风止月暝,露珠闪闪,一片蛐蛐鸣叫。我称我们村是静虚村。

(本文有删节)

雪虎

・贾平凹

雪虎是一只狗。

那年暑假,我带着女儿天天回商州老家消暑。出了车站,我们顺着街道向前走去。天天背着书包,提着小兜,雀跃着早跑到头里去了。

看见天天径直走进了家,我心里直乐:好,还没记错门。谁知这个念头刚闪过,就见她像是看见恶狼厉鬼似的失声尖叫着从门里逃窜出来,没命地向我跑来,紧跟孩子的身后,早扑出一只浑身雪白、威武高大的狗来。它没有再追孩子,站在家门口,睁着两只威严的眼睛盯着我们,从嘴里发出一种比高声吠叫更为可怕的愤怒的呜呜声。

正在不知所措,母亲闻声从里屋奔出来,一面大声喝斥:“找死呀!雪虎不睁眼认认,这是自家人。”一面儿啊蛋呀地抚慰孩子。

那狗乖巧,好像完全听懂了母亲的话,知了错误似的垂下头,跟在母亲身边用它两条后腿立直身子,两条前腿的双蹄向前抱拢,头一点一点的,真像封建社会时见人行礼的绅士。天天一见可乐了,带着满脸的泪痕咯咯笑着松开我,只顾和狗周旋去了。母亲告诉我,这条狗是二弟从山里头抱回来的,因为全身雪白,无一根杂毛,就叫它“雪虎”。

刚抱来时才一个多月,现在已一岁半了。

不几天,女儿已同雪虎厮混得很熟,形影不离了。

一日天气酷热异常,孩子闹着要去丹江河游泳,我便和弟弟、弟弟的两个孩子,当然少不了雪虎,一行浩浩荡荡向丹江河奔去。

丹江两岸护河堤上,草木茂盛,树木成阴,河水清洌透底,凉风习习,真是个休闲的好去处。

三个孩子架着游泳圈迫不及待地跳进水里去了。雪虎没有下水(好像还没有游泳的习惯),在岸上的树阴下打了个沙窝,卧在里面,张着嘴巴,吐着舌头,远远地望着孩子们嬉戏。我和弟弟叮咛孩子们:只准在浅水区玩,千万别到深水区去。于是,我们便在上游水边的大石坝上坐下闲聊。

突然,传来雪虎急促而又高亢的吠叫声,几天来我还从没听到过雪虎的吠叫,甚至以为雪虎是一只不会吠叫的狗。顺着叫声望去,雪虎在岸上来回地跑着叫着,向上叫时对着我和弟弟,分明是向我们传递什么紧急信息;向下叫时对着河水。顺着雪虎的指引一看,原来三个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已进入深水区,两个大的正惊慌失措地向浅水区挣扎,而小天天已被水冲得翻滚着向下游漂去,蓝色游泳圈早漂远了。

我大吃一惊,和弟弟不顾一切地大声呼喊着往下跑。这时雪虎不再吠叫,它快速从岸上跑到与小天天平行的地方,就冲入水中,奋力向天天游去。等我们呼叫着赶到时,雪虎已叼着天天拖至浅水区了。

我们惊魂未定地对着小天天又是拍打又是揉搓,让她头朝下趴着吐水。

还好,吐了几口水,天天终于活泛起来,脸上也有了血色。一直紧张注视的雪虎这时也似乎明白危险已过去了,抖抖浑身的水,摇起了尾巴。

我松了口气,由衷地赞美起雪虎来,真是一只聪明绝顶而又忠实勇敢的好狗啊!

母亲听了我们的叙说,一面埋怨我们带孩子太不经心,一面说要好好犒劳雪虎,就亲自奔肉市给雪虎买了好几斤猪肺。

这几年再没回商州,每次写家书时,小天天都免不了叮嘱在信中问问雪虎怎么样了。于是,雪虎便成了我们家书中的一个不可少的话题。一次弟弟在来信中说:雪虎死了,是病死的。也没什么症状,总是不吃东西,百般治疗,也不见效。有人建议,不如趁早杀掉,一则看看是否真长了狗宝,二则那皮可做一条上好的狗皮褥子呢。母亲听了大发脾气,说谁也别想打雪虎的主意,它可是我孙孙的救命恩人哪!就算它肚子里长有金子,我也不能贪图。母亲果真一直伺候到雪虎咽了气,才把它埋在后院的葡萄树下。母亲不但流了许多泪,甚至还烧火纸给雪虎送行。

……读着弟弟的信,我不禁感慨万端,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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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万万不能狭窄。文学书要读,政治书要读,哲学、历史、美学、天文、地理、医药、建筑、美术、乐理……凡能找到的书,都要读。

读书不仅要泛读,也要有选择地精读,真正的本事掌握,主要在于精读。

第一遍可囫囵吞枣读,这叫享受;第二遍就精心坐下来读,这叫吟味;第三遍便要一句一句想着读,这叫深究。

三遍读过,放上几天,再去读读,常又会有再新再悟的地方。

――贾平凹谈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