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八年,灵魂折磨竟如此锥心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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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丹东市某银行职员李学松携44.4万元巨款出逃一度在丹东地区引起极大轰动，八年过去了，在警方铺天盖地的缉捕行动中，他一直杳无音信，他到底逃向何方?又为什么在人们将其淡忘之际，历尽艰险顽强地返回故乡，主动向警方投案自首?
35岁的李学松被丹东市中级人民法院以贪污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笔者在看守所里采访了他，了解到了他从出逃到投案的鲜为人知的苦难心路历程。
贪欲袭人，巨款使他向往虚幻的天堂
1994年，李学松从某财经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丹东市某银行当职员。一开始，他对这份令人羡慕的工作还是兢兢业业的，可是，他成天和钱打交道，看着刷刷的票子进进出出，很快他的思想发生了变化，他多么想自己也拥有一笔巨款啊，在他的眼里，钱就是一切，钱就是幸福，有钱的日子是天堂，没钱的日子是地狱。于是，他暗暗留心，给自己寻找“咸鱼翻身”的机会。
“机会”终于来了。1996年5月10日，李学松将所管的账户资金44.4万元人民币从银行取出装进自己的皮包里。那一刻，他是多么激动和兴奋啊。他带着对天堂的遐想，迫不及待地将女友小梅找来，说要和她出去旅游。小梅不知他负案在身，便爽快答应了。其实李学松带小梅的主要意图仅仅是利用她的身份证住宿从而掩护其潜逃。
几天后，李学松和“女友”一路玩到广州，这期间，小梅玩得很开心，只不过她发现李学松心思好像不在游玩上。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不敢过多地停留，也不敢出示自己的身份证，后来，李学松偷偷地办了几个假身份证，便找了个妥善的理由将小梅打发走了，他想，小梅再好，但她毕竟是个危险的因素啊。
随后，他迫不及待地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是父亲接的。“你……你在哪儿……”老人抑制不住的话语被压抑过久的悲伤碾碎。接着，母亲接过电话哭求：“儿啊，你只有自首才是出路，快回来吧！你不能在外躲一生呀。不知我死的时候你能不能在我身边……”李学松声音哽咽：“妈，儿子会利用手上的钱在外面捞世界，等到赚到大钱后，一定风风光光把你们二老接出来好好孝敬。”挂断电话后，他久久不能平静，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从此要与平静却浴满亲情的生活一刀两断了。
从虚拟的天堂堕入心灵的地狱
从此，那虚拟的天堂再也没有过多地向他施舍诱人的面，而是将他抛向严酷的现实中。逃亡的生活不单是体力上的消耗，更要命的是心灵上的折磨。因自己是负案在逃，他时刻都会想到自己的身份，几乎是每一分钟都警惕着，精神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他看到警车就心慌；听到警笛就害怕；有时在街上迎面走来警察，也会把自己吓得胜黄心跳，看到张贴通缉犯的布告，心里就一阵慌乱，好像布告上的逃着就是自己，正被周围无数双的眼睛盯着……他还经常在夜里被噩梦惊醒，梦见被警察抓住了，醒来时，冒一身冷汗，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李学松毕竟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他试图调整自己。他想，犯事儿的人都是自己吓自己，认为自己是坏人，所以见了警察就躲，那还不让人看出可疑来?于是，他再遇到警察设卡检查，竟一反常态地主动上前和警察打招呼。以此打消警方的疑虑。他找到了一家整形医院，将自己脸上带有标志性的黑痣去掉，又将向外凸的牙齿进行了矫正。他还强迫自己学会忘记，忘记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忘记自己干了些什么。日子久了，他似乎真的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的姓名。但是，在做这一切的过程中，他的心理压力和心灵的扭曲程度都是他人难以承受的，他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问自己：我是不是还活着?现在还活着的这个人是谁?
为了赚钱，李学松开始在南方一些城市做些批发啤酒、饮料的生意。因为他没有正式身份，所以做起生意很不方便，很多时候都得由别人办理。无奈之下，他只能掏钱投资而让别人管理，这样便充当了只赔不赚的角色，半年下来，他的一部分资金便名正言顺地转移到了合伙人的账上。后来，几经考虑，在2001年他开始自己尝试着做小食品生意，并雇来一个当地的伙计。生意刚做得有几分起色时，就被那个伙计勾结当地的几个小流氓把挣来的钱给抢了。因为负案在身，他也没敢声张，只好哑巴吃黄连。最后，他与人合伙做电器生意，又是血本无归。几经折腾，他对自己在这种处境下做生意彻底失去信心。他明白过来了，一个人如果游离了法律的保护，就只能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是那么的无助和悲凉啊。
见义勇为后只好逃之夭夭
在几年的逃亡生涯中，李学松也不停地对自己所犯的罪行进行反思和忏悔。但他还是没有勇气面对现实，勇敢地站出来向政府投案自首。只是凭着自己的良心在逃亡途中做一点好事，以求得心灵的慰藉。2001年3月的一天，他在海口市的一家医院，看见湖南一贫困农民带着媳妇要看病，因为交不齐住院押金，便坐在医院的走廊凳子上号啕大哭……旁边围观的人很多，当时李学松就在围观的人群中，他看着那个孤立无助的男人，竟像婴儿般哭泣着，便想，人啊，都会遇到自己难以战胜的苦难啊，接着他联想到自己的处境，竟产生了一种与哭泣者同病相怜的感觉，一时鼻子酸酸的，他掏出一千元钱，送给了那个哭泣的男人。围观的人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还有人为他的义举鼓起掌来。那一瞬间，李学松体会到了堂堂正正地做一个好人的畅快和尊严。
2002年春天的一个傍晚，李学松一个人在江边散步。突然，远处传来一个女人惊恐嘶哑的呼救声。他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判断出是歹徒在胁迫一个女孩儿。李学松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一种男人的血性使他冲动起来，心想，还有比我还坏的人，与其说苟且的活着还不如和他拼个你死我活，死了也是解脱。想罢，他拾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冲了上去，劈头盖脸地朝歹徒砸。那个歹徒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蒙了，捂着脑袋就跑。被救的女孩儿很漂亮，她告诉李学松，自己是某大学的在校学生，名字叫若雪，父亲是本市一家私营企业的老总，她感谢李学松的相救之恩，还说他是她一生中见过的最好的人，并要李学松带她到他的住处，以便明天带父母登门感谢他的大恩大德。此时，李学松的心情是甜美的。但是，事情过去了，刚才那种舍生忘死的；中动也平复了，自己毕竟还活着，活着就要面对现实。他扪心自问： 自己能承受得了落入法网的生命之重吗?此时他害怕了，退缩了。这样想来，他感到了深深的失落。面对若雪的恳求，心存一丝侥幸的对女孩说：“不必感谢，你也不要……不要报案吧。”女孩深情望着他，但却不容置疑地说：“当然要报案了，不能白白地便宜了那个色狼。”此时，他感到女孩儿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是无法在一起沐浴阳光的。他离开女孩儿时，眼角流下了悲怆的泪水。
金钱买来的爱情难慰他灵魂的悲苦凄凉
2002年5月，一个偶然的机会李学松结识了年轻的寡妇王小媛。她那年34岁，体形丰满，眉眼儿相当漂亮，皮肤白皙。但她爱慕虚荣，为人放荡。此时的李学松已顾不得
许多了，他需要用“爱情”或者是来麻醉自己，于是，他开始百般讨好王小嫒，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两人吃饭时，他每次总是为王小媛点那种活蹦乱跳的醉虾，然后是大螃蟹或别的海鲜。李学松甚至还与她的儿子同吃同睡，陪他下棋，打电子游戏机，给他买好吃的，还讲故事给他听……
在李学松不间断的攻势下，两人很快就同居了。可矛盾也渐渐显露出来了，李学松发现王小媛总是不断寻找借口，向他大把大把要钱。一个周末，王小媛拉着李学松去逛位于火车站附近的金融国际商贸中心。李学松早就听说那家商店的东西价格很贵，便对她说：“不是刚花一万多元钱买了衣服吗?”还没等他说完，王小媛就理直气壮地问他：“你不是很爱我吗?怎么这点钱也舍不得!”无奈之下，李学松又花了一万三千多元钱为王小媛买了一件黑色皮草。李学松常常安慰自己：女人嘛，虚荣一点，喜欢买漂亮的衣服是可以理解的1然而，他却无法容忍王小媛对自己的三心二意。一次，李学松在王小媛的包里发现了几张她与一个男人的合影。他火冒三丈问王小媛：“照片上的男人是谁?”王小媛说：“告诉你，你也不认识。再说我们又没结婚，你算是哪根葱！”李学松一时间气得血直往脸上涌，最后他长啸一声，冲动地将桌子掀翻在地。
李学松用金钱经营的情感大厦顷刻间坍塌，灰飞烟灭。绝望之余，他最初决定用一种极端方式对付女友，可他转念一想，又终于忍住了。想想自己是一个在逃犯的身份，凭什么要求人家对自己一心一意?长叹一声后，他终于离开了那个女人，结束了那一段“爱情”。
这次情感经历后，李学松更加思念家乡年迈的父母和和亲人，想得心里时常发酸发痛。平常，他跟周围的人在一起时，如果突然有人提到家乡和老人，他的心情瞬间就会变得糟糕透顶。元旦和春节，是他最伤心最痛苦的时刻，常常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再想起以往过年时合家团圆的情景，心情坏到极点的他恨不得找谁打一架，更恨不得马上就赶回家去。可是一清醒， 自己又不得不给自己泼凉水：你不能回去呀，因为你是一个在逃犯啊！想到这，他会买来白酒，一杯接一杯地喝，将自己灌醉，然后倒在出租屋里任泪水汩汩地流……
生命告急，唯一的渴望是回家投案自首
李学松先前就患有胃出血、先天性心脏病，常年的颠簸流浪、精神紧张导致这些疾病反复发作、加重，他那原来瘦弱的身体越加弱不禁风了。患病期间。他几次想一死了之。然而，是割舍不断的骨肉亲情和挥之不去的恋乡情结最终打消了他的轻生念头。因为想家心切，李学松也曾有过自首的念头。2003年末一天傍晚，有一辆警车鸣着警笛开向李学松。躲在人群中的他反而有一种狂热的惊喜，心中念着逃亡的日子终于可以结束了，自己可以解脱了。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双手伸出，就像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束手就擒的犯罪嫌疑人那样，等待着手铐卡上手腕时的咔嚓声。可谁知道，警察从他的身边疾步冲过，将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摁倒在地上。他胆战心惊地看着被摁在地上的小偷，畏缩着把手放了下来……
2004年初，李学松眼见囊中的赃款所剩不多，就在四川成都的一桩古玩生意上倾注了心血。原本想赚一大把钱的他，没想到对方是一个骗子：他被人在酒里下了蒙药。苏醒过来后，他发现自己被孤零零地扔在火车站附近，身上带的九万元钱也不翼而飞。由于蒙药导致的后遗症，使他的脑袋像炸了似的，一会儿胸闷气短，一会儿冷汗涔涔……身处绝境的李学松那时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回家，就是死也要死在家乡I他从地上爬起来，拖着沉重的身子跌跌撞撞地来到了火车站售票口，好在他藏在裤带里的三千元钱还没被骗子搜走，便用这仅剩的救命钱买了返回家乡的火车票。
当列车进入丹东时，看到曾熟悉的一切，李学松不自觉地深深地出了一口气：逃亡生涯终于结束了！但他付出的代价是惨重的：八年前，他还是一个令人羡慕的银行职员；八年后，他却成了一名奄奄一息要投案自首的逃犯！而这八年，他所经历的炼狱生活又有谁能想像得到呢?当他见到亲人时的第一句话就是：“快，带我去投案自首！”说完他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2004年3月24日，振兴区人民检察院对病情好转的李学松直捕收监，押进丹东看守所。同年6月1日，振兴区人民法院以贪污罪判处李学松有期徒刑十年。7月13日早，李学松被送往沈阳大北监狱，开始了他的劳动改造生涯。
李学松坦然地告诉笔者，现在他虽然是身陷囹圄，但那是人间的生活，与逃亡时的生活有天壤之别。他还说：我真心希望在此借助媒体感谢司法机关的人性化执法，感谢他们在我生命告急时，给了我充裕的治疗时间，让我有了能够重新选择，重新做人的机会。
他说自己还想写一本叫《逃到天涯也是囚》的书，以自己八年的逃亡经历告诫那些企图逃避法律制裁的人――外逃的日子真的是不好过啊！刑期越逃越长，日子越逃越短，罪孽越逃越重，离亲人越逃越远。别逃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呀!
(本文中除主人公外，其余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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