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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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逃脱了处罚

“克洛泽告诉了迭戈什么是天使。”这是上个月，德国人在拉齐奥对那不勒斯的比赛中主动承认手球后，得到那些来自全球赞誉和吹捧中最肉麻的一个。

但所有人都忘了一个问题，即便克洛泽比1986年的迭戈·马拉多纳更像天使，可依据足球规则，他在比赛中故意手球的话，应该遭到两轮禁赛，最起码也应该得到一张黄牌。

这个故事很容易让人想起2006年的那一幕：在罗马对墨西拿的比赛中，达尼埃莱·德罗西同样在比赛中故意手球并主动承认，赛后他获得了“道德天使”的恭维。当时就有人指出：球员实际上应该应遭到两轮禁赛，但德罗西同样逃过了处罚。直到今天都有人记得，时任墨西拿队主教练的穆蒂在场边怒吼：“你们不给他发黄牌，难道要给他发奖吗？”

这就引出了一个很容易被人忽视的现象：那些在比赛中或赛后承认自己骗取点球或故意手球的“道德天使”们，大多数都逃过了追加处罚（甚至连黄牌都没有）。在2007年一场意甲联赛中，莱切队的贾科马西向裁判承认自己故意手球，主裁判里佐利对他出示了一张黄牌，但这种例子是极少数。今天的裁判们会怎么做呢？他们会象毛罗·贝尔贡奇（意大利裁判）在六年前对德罗西那样语气温柔地呓语：“好了，甜心，你已经承认错误了，我就不掏牌了。”

从经济成本角度核算，主动承认错误比沉默要划算得多，不仅能获得道德模范的好名声，更重要的是可以逃脱惩罚。2010年11月的一场意甲联赛中，埃托奥的假摔帮助国际米兰主场逼平了布雷西亚，赛后喀麦隆人承认假摔，而纪律委员会也没有对他进行处罚。相反的例子是克拉西奇，克罗地亚人在尤文图斯对博洛尼亚之战中也靠假摔赢得一粒点球，尽管赛后尤文俱乐部全体为球员辩护，结果他仍然遭到了三场禁赛。事实上，就在埃托奥骗点事发时，克拉西奇还在坐球监。博洛尼亚教练马莱萨尼的话意味深长：“克拉西奇是个好小伙，我看得出他脸上的悲痛，他应该在第一时间承认错误，也许就能避免惩罚。”

在英格兰，这种故事更多。2010年3月，布莱克本和伯恩利之战中，马丁·奥尔森的假摔帮助布莱克本赢得三分。赛后在媒体上，奥尔森大方地承认了自己假摔，甚至夸张地表述了自己假摔前大脑的思考内容，“我当时摔倒的动作有点夸张。当时我听到了哨声，我甚至准备好领黄牌，但作出裁决的是主裁。我之前就了解到，迪恩吹点球的数量要比别人多一倍。”赛后，英足总放弃了对他的指控，奥尔森依然出现在接下来的联赛中。比这更有名的例子是2011年英格兰足总杯，阿森纳球员沃尔科特在对利兹联之战后声泪俱下地承认了自己假摔：“我无法面对这样的欺骗，我必须说出来……”他的诚实感动了很多人，也包括英足总，他同样逃过了追加禁赛的处罚。

这种趋势正在导致一个糟糕的现象：球员可以在比赛中大胆手球和假摔，然后在比赛中或赛后声泪俱下地道歉即可。显然，这与国际足联倡导的公平禁赛背道而驰。昔日执教利兹联的西蒙·格雷森说：“如果一名球员在一场比赛中假摔，即使赛后道歉，也应该被禁赛，国际足联应该弥补裁判的失误。”他的话也代表了大部分教练的观点——如果球员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应该主动请求将自己禁赛，而不是伪善的道歉。罗马队主教练泽曼说：“球员在比赛中不去靠手段获得利益，要比在赛后道歉高明得多。 ”

这是个奇怪的悖论，足球管理者自然欢迎克罗洛和德罗西这样的典型不断涌现，但有些事情的确过头了。老教练卡洛·马佐尼曾说：“球员本就不应该出现那样的错误，他们只是纠正，但媒体的反映过于夸大了。”六年前在德罗西的事件上，米兰名宿里维拉就已经点破玄机：“我们总是在谈论足球的阴暗面，正常的公平竞赛偶尔出现，就被极端美化了。”但对公平竞赛的渴求，并不意味着就能破坏原则，事实上，如果一名球员愿意真诚道歉，自然也作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机会往往轻易地被错过了：2009年11月19日，凭借亨利的手球助攻，法国队不光彩地战胜了爱尔兰而入围南非世界杯，这个事件当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赛后亨利公开承认自己手球，在经过漫长的调查和审判后，国际足联宣判亨利“无罪”——在某种程度上说，布拉特做了个坏榜样。

一声对不起有多难

必须要说明的是，笔者在上文的观点，并不是对道德天使们存在偏见，相反，他们应该获得尊重。事实上，能勇敢站起来，已经需要很大勇气。

“如果一个球员赛后承认假摔，会很让人吃惊，”足球经纪人博尼·曼迪奇说，“这会让他遭到队内孤立。”球员们对此都“心照不宣”。2004年英格兰足总杯利物浦与丙级的耶维尔队比赛中，科威尔曾凭借假摔为利物浦赢得点球，面对怒气冲冲的对方后卫，澳大利亚人说：这就是足球，我必须摔倒。

克洛泽在上个月的那次高风亮节的行为，在一些人看来是破坏了规矩。他一名队友就嘟囔着：我们本来可以获得三分……而这被媒体记录了下来。当然，没有人会透露这位球员的名字，球迷社区里的一些评论也并未站在克洛泽这一边，一些拉齐奥的支持者认为：“球队是一个团体，一个人怎么能代表所有人作决定？德国人的做法只是为自己赢得了名声”。最危险的信号是，一些球队的假摔是主教练预先设定的战术，球员公开承认错误，会被看作出卖教练，包括温格、莫里尼奥和弗格森在内的不少教练，都曾经在媒体上公开否认自己曾鼓励弟子假摔。

最荒唐的是，有时候做一个沉默的人恐怕更安全。2012年5月的一场挪威超级联赛上，萨德维德队迎战Ild队，主队的塔拉布特在对方内摔倒，主裁判给了主队一粒点球，但塔拉布特告诉裁判，是他自己不小心摔倒的。裁判依然坚持己见，塔拉布特试图再次说服裁判，却领到了一张红牌。当值主裁内德扎德坚称：“我是裁判，是球员自己搞错了，我比他更理解足球规则，一旦作出决定，就不会修改。”但这只是个案，真正让勇敢者感到迷惑的是，一些原本犯下错误的人，不但没受到质疑，反而被赋予了传奇色彩：梅西过去那次模仿迭戈的上帝之手，就被媒体描绘成了阿根廷人的球王加冕礼。

无论如何，有越来越多的球员勇敢地站出来为自己的过错说“对不起”。2008年，鲁尼连续两次为自己在比赛中假摔向公众道歉，弗格森说：“韦恩是个好孩子，这在过去可不容易，那时候的球员不会这样做。”这很容易让人看出他是在影射曼联在联赛中的死敌，但阿森纳主教练温格在1月份也向媒体承认，2003—2004那个不败夺冠的赛季中，法国人皮雷在对朴次茅斯之战中创造的那个点球的确是假摔……在道德问题上，教练对球员的支持显得格外重要，而职业足球运动这几十年来，很少有教练愿意真正谈论这些问题。

不过，球员们尽管能勇敢站出来道歉，但大多数也会寻找理由为自己辩护。2011年，沃尔科特在那次著名的道歉意加了这样的情节：“我曾问一位利兹球员，换作你会怎么做，他的答案是换作他也会这么做的。”而大多数球员会把责任推给裁判，三年前对爱尔兰比赛中那次著名的“上帝之手”后，亨利正是这么做的：“我并不是故意的，而且裁判当时也没有作出判决。”2003年的一场意甲，尤文图斯队凭借一粒争议点球击败了博洛尼亚，当事人赞布罗塔赛后主动承认错误，但也轻描淡写地说：“在足球场上作出判罚的是裁判，并不是球员。”

这也引出了这篇文章最后的主角，事实上这个圈子里，最难说对不起的是裁判。《罗马体育报》认为，“裁判如果承认自己错误，会影响到他后今后的工作以及权威”。匈牙利裁判维克托·考绍伊说：“根据规则，裁判不能公开发表对自己判罚的评论”，但依然有人站了出来，也包括维克托本人，他执法了2012年6月欧洲杯英格兰对乌克兰的比赛，赛后他承认自己存在多次误判，这让他失去了接下来的执法资格。在他之前，英格兰联赛上也有裁判冒天下之大不韪公开道歉，2008年曼联2∶0胜博尔顿，C罗依靠有争议的点球为红魔打破僵局，作出误判的斯泰尔斯赛后一直沉浸在不安中，他写了封道歉信，根据裁判工作准则，他不能亲自登门道歉，只能通过裁判委员会转达给博尔顿俱乐部。大多数裁判没有这样的勇气，三年前曼联主场对托特纳姆的那场焦点战役中，韦布曾送给曼联一个点球，赛后他发现这是个误判，他私下告诉了同行加拉赫尔，后者宽慰他说：“每个人都会犯错误，每个人也都需要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