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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背你自己的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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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之所欲,己之所不欲,己之所难,还是都不要施与人。

多年前,母亲接受我的劝说封旧屋阳台,封好后连说“晒衣服晒太阳都方便多了,关了窗,灰尘也少不少”,可是晾衣竿仍然保留传统的竹竿子,丫叉倒是不用了,她让几根竹竿都固定在触手可及的位置,但是衣服这样晾着,走来走去难免头顶衣飘,也不美观。我几次劝她换成新式的不锈钢手摇晾竿,“装起来很方便的,又好看,清爽”,母亲还是坚持说“算了算了,习惯用这个了,就这样吧。”之后回家,看到,总觉不舒服,有时忍不住还会说几句。

常常看到什么健康方面的信息,食品安全的问题,总也及时通报母亲,请他们注意了,有些保健品可以吃一点的,有些食物不能碰,他们有时接受了,有时会说我太注意了。“这样啥都不能吃啦,没那么严重吧”,“现在不比老底子啊,社会环境改变了,人心也变了,什么样的事都有啊。”虽然,老妈也承认我说得对,但似乎觉得我还是有点瞎着急的意思。70多岁的她,基本上生活在熟人社会里,周围邻居朋友大家认识了几十年了,虽然现在不是过去那样的本地人环境,母亲也算观念开明的,但她这个年龄的人要改变她习惯的观念和生活方式,不容易的。

前几年,每次什么观念和方式互相不认同,总会有些着急,试图说服她,结果难免有些小冲突,老妈也烦了,我也不开心:为你们好啊,竟也不当回事,胸口闷闷的。这些年,改变了我自己的思维方式,我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家人,希望他们接受认同并去做,但我不能绝对地认为他们就应该认同,而他们有其他的想法我也应该理解,毕竟每个人的想法观念和生活习惯是有差异的,即便是家人,亦如是。反思自己,这种希望要家人接受的建议,似乎出于良好的愿望,其实深藏着“我慢”、“自我”,而并非全然的尊重和包容。

觉得孔子说的那句“己所不欲,勿施与人”倒是可以继续发挥一下,就是“己所之欲,亦勿施与人”,或许更全面。你自己不希望不认同的,不能强迫他人认同;那么你认为好的,你自己愿望的,希望他人认同,就一定是好的吗?这话往大里说,是可以阐述成长篇大论高头讲章了,我们还是从小处说,比如如上所诉家庭琐事,其实我有我的方式,母亲有母亲的想法,你可以建议,但不能要母亲“被接受”,若她自己慢慢改变了,你自是欣慰,但她还是坚持原来的,那也是她自己的生活,应该尊重。所谓孝顺,“顺”为“孝”的基础,顺老人家自身愿望而行,则为尊重其人之性情、人之尊严,或许比实用之物传递更多快乐。

继而对那句俗话“人各有命”体悟深些,没有人能代替他人生活,倒非如萨特所云“他人即地狱”,却也终不会水融(这不过是个形容词罢了)。或许人能在他人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所谓“镜像”或者“投射”,但终究还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所谓朋友之间分享或者分担,是人和人的互相慰藉和温暖吧,通常分享倾诉还是容易的,但分担则比较难了。在现代社会里,喝个下午茶,聊个天,一起去旅游,共同参与某个活动,难得互诉一番,且还容易。但真的成了“祥林嫂”,难免也讨嫌的,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事,朋友的情谊也是不能长久透支的,个体之命运种种还是要自己扛。尤其当下,社会节奏快速,人和人的交际虽然频繁扩展,但其实人和人的交叉交集却反而是少的,彼此有点像人海里的点和点,因缘而会,然后散去,能够有一些老友谈天说地,已然生命中的福祉。

年轻时,但凡有了烦恼困惑,比较容易和朋友诉说诉说,到了一定年龄,却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不说的好,说了不过是释放你自己的焦虑,却把朋友当成了心理垃圾桶,自己何德何能,如何能如此?点到为止也就好了,彼此温暖问候一下也就好了。己之所欲,己之所不欲,己之所难,还是都不要施与人。尊重和包容,其实是对人之生命孤独本质的一种充分理解,充分的担当,然后,才会设身处地,即便不感同身受,也是了然。

《圣经》上说过“不背着他的十字架跟从我的,也不配做我的门徒”。这里的十字架含义当然深远,蕴涵着“自我”的减除,与佛教之“无我”相仿佛,非本文所能阐释,只是想取这样一个意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十字架要背,无论多重,无论路遥,无论负重能走多远,都要自己背。

家人、朋友、同胞、异族,同行还是邂逅,看到了,欢笑、哀愁、温暖、安慰、拥抱、握手、交流,十字架终在自己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