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范文大全 > 正文

尘肺病潜伏半个世纪

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尘肺病潜伏半个世纪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编辑留言】 1600万家存在毒害物质的企业,约2亿人的潜在受害者,我国许多地方正在步入经济越发达、工人越危险的怪圈。这显露出工人自我保护意识、企业保护措施、政府监管和法律保护的缺失。

尘肺病发作

72岁的李润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次偶然发作的高烧,最终诊断出的竟是不治之症。而这致命病因的缘起,居然是半个世纪之前的工作。

2011年10月1日,国庆第一天。儿子带着妻儿从营口回到沈阳看望父母,还特意买了鲅鱼和对虾等海产品。多日未见,天伦重聚,一家人谈得开心、吃得也尽兴。可第二天一早,李润堂病了。“还没起床,躺在那就感觉浑身发冷。老伴一摸我的额头,说发烧。”

老李不敢耽误,赶紧到医院就医。医生检查完毕,说是肺炎,给他开了最好的消炎药,“打一次就600多元”。12天过去,老李的烧退了,但还是感觉有些气喘。遵照医嘱,他拍了胸透的片子。仔细看完片子,医生给出了结论:慢性支气管炎、肺气肿、肺纤维化。

李润堂回忆说,支气管炎是年轻时就有的老病。1978年,他曾患上过肺结核,经过简单的治疗,一年后痊愈了。这之后,肺的运转一切正常。“哪能一下冒出这些病来?”李润堂有点发蒙。

他特意又到沈阳胸科医院,找到熟人做了二次检查。两位专家看完片子,问:“老爷子,你是不是接触过粉尘作业?”李润堂称是。“你这个肺纤维化很严重,就是接触粉尘造成的。”专家说这个病是不可逆转的,劝他回家养着。“住院也没用,干花钱治不好。”

李润堂明白,肺部纤维化这个医用专业名词意味着什么。“人家的肺能正常呼吸,我的有一部分不能工作了。就是尘肺病啊!”老李曾目睹过尘肺病人的痛苦,也从电视上听说过张海超开胸验肺的事情。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遭遇这种病。

他想不通的是,自己接触粉尘作业已经是50多年前的事了,“它咋就还能影响到现在呢?”

粉尘中作业4年

时间倒退55年,正是李润堂改变命运之时。

“1956年10月25日,本钢南芬选矿厂招工,我去参加考试。最后名单一公布有我的名字,老高兴了!”老李家住在本溪县农村,他读完高小后在家务农。选矿厂下来招工,大姐说你们仨兄弟起码去一个。“我大哥、二哥不愿意离家,非让我去考,结果还成了。”

李润堂告诉记者,铁矿石从南芬露天矿开采出后,拉到选矿厂,先后经过破碎、球磨、磁选、过滤等几道工序,铁矿才能和泥土、废石分离开来。最后,过滤出的铁矿粉被火车送到炼钢厂。

初进工厂,老李干的是过滤工。“磁选机选出来的铁矿,通过水送到过滤机。这里面有个真空泵,从里往外吸气,把矿粉吸到过滤的帆布上。水流出去了,就剩下矿粉,掉到下面的皮带上运出去。”这是选矿的最后工序,也是决定性关口,直接关系到矿品位高低和含水量是否达标。老李要负责看护过滤机、脱水槽、皮带等一系列设备的正常运转。

在车间里,除了机器的轰鸣,还有无处不在的金属粉尘。“对着太阳光看,空气里飘的都是灰。”当时使用的过滤机是俄式设备,还经常出故障。“动不动就不转了,矿粉哗就掉下来,啪啪打一身。”

没人告诉工人,长期接触金属粉尘会导致什么后果。劳动保护措施也很简陋,“就一个白布口罩,薄薄的那种”。每天下班,李润堂脸都是花的,擤出的鼻涕也是黑的。

很快就有人选择了放弃。“我们一起分到过滤有6个人,没两年走了5个,都调到其他岗位了。”老李也有点动心,但他没敢说。“领导对我不错,年年给评先进。我合计,这再苦还能比种地苦?”

就这样,他与粉尘环境“亲密”接触了4年。1960年8月,因表现优异,老李被调到人事处当调度员。4年后,甘肃酒泉钢铁厂恢复建设,从全国抽调人手支援,李润堂报名参加。在办理手续时,冶金部沈阳勘察院中途截留下他。“可能因为我是青年党员吧。”在新单位里,李润堂坐过办公室,也在户外负责过工程建设。这都算不上粉尘作业环境。

1999年,老李健康地退休。跟所有沈阳市民呼吸了12年同样的空气后,他意外地被查出肺部纤维化。

不合厂规

根据《工伤保险条例》规定,职工患职业病后,首先要先进行工伤认定和等级鉴定,然后由工伤保险基金和单位支付医疗费和相应的补助。但这一切还有个前提:根据当时《职业病防治法》(2001版)的规定,进行工伤认定的前提,是单位必须为职工出具其曾接触有害环境的材料。否则,医疗费和工伤补助都免谈,职工只能自掏腰包看病。

如医院专家所言,李润堂患尘肺病的原因是长期接触粉尘。既然之后都与之无缘,他只得向老单位本钢南芬选矿厂求助。

2011年12月中旬,外甥那玉堂带着老李的胸片找到了本钢公司。讲明来意后,对方称此事应该到南芬选矿厂反映。那玉堂又去了选矿厂安全科。“过滤岗位?在咱这不属于粉尘作业区啊。”

对方告诉那玉堂,在选矿厂的几道生产程序中,最初的破碎和最后的装运粉尘比较重,被划定为粉尘作业区。原来,入厂的矿石是干的,等破碎之后便会混着流水作业,直到过滤后矿粉才重新恢复干性。“除了前后两个,其他的不可能患上尘肺病。”

但在李润堂看来,过滤岗位具有双重属性。“矿粉在过滤机里是湿的,但等它出来掉到皮带上,已经经过了脱水处理,含水量控制在10%左右,基本上都是干的了。”他回忆说,以前每天下班,过滤机皮带下都有漏掉的干粉。“一堆一堆的,必须拿水管子才能冲干净。”

曾经就有人在工作中发病。“有个同事叫老高头,是维修工,负责更换过滤机里面泡烂的帆布。最后他就得了尘肺病。”李润堂曾亲眼目睹老高头的难受劲儿。“说一句话,呼哧呼哧大喘气,歇半天才能往下说。”不过,这个年头已久的例子并未被人采信。

李润堂后来给选矿厂打过几次电话,安全科的人也挺为难。“他说老爷子,你都离开48年了,这不好证明吧。而且过滤岗位至今都没划在(粉尘作业区)里面,怎么定?”

2012年年初,那玉堂带着老李的胸片到辽宁省职业病医院咨询。“医生看完就说是典型的尘肺病,让赶紧住院治疗,可以缓解(病症)。”但李润堂选择了买药在家吃。原因很简单:他怕住院后很多费用不能走医保,“医药费花不起”。

从查出患病到接受记者采访,前后不到半年时间,李润堂感到肺功能正在迅速衰退。“前几年,拎着一袋50斤的大米上5楼,中间都不停脚。现在空着手上楼,喘半天都缓不过来。”采访中,老李有数次急促的咳嗽,之后是短暂的大声喘气,像是有东西憋在喉中却吐不出来。

他忍不住感慨:“现在才知道,能正常呼吸有多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