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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岁与82岁的忘年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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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8月,陈玮作为一桩遗产纠纷案的被告,被送上了民事法庭。这位年仅28岁的重庆籍小保姆,与一个年已82岁的老医生结为夫妻。如今,老医生尸骨未寒,陈玮却要面对各种猜测的目光……

(一)

1993年秋天的一个下午,天下着小雨,来蓉城打工的陈玮骑着邮电专用自行车,来到市中心的一扇涂着朱红色油漆的大铁门前停下。她熟练地从挂在车把上的邮包里拿出一叠报纸和一张需要收件人盖章签名的汇款单,摁响了门旁的电铃:“王医生,盖章,有您的汇款!”门,轻轻地打开了――

王医生见她没穿雨衣,要她快点进屋,他要为这位小邮递员找一件雨衣。

进门后,陈玮感到非常惊诧。3个月来,她送报送信,几乎天天要路过这里,但从不知道这铁门里面的世界竟会这样妙不可言!通向洋房的小花园,低矮白色的栅栏里郁葱葱,四处散发着浓郁而醉人的菊香……

“你来我们这个地段送信送报该有好几个月了吧?”王医生一边从抽屉里取印章,一边同陈玮聊起天来。

“这是我找的一份临时工作。”陈玮和王医生就这样攀谈起来。她说她出生在重庆的一个窗乡僻壤,爸爸在她很小时就不幸因车祸丧生。她读到初中二年级时,妈妈也得了重病,因为没钱医治而亡。靠哥哥的接济,她才勉强读到高中毕业。

“你和我那去世的老伴还是同乡哩!”王医生一脸吃惊的样子,继而他又沉吟片刻,以一种令陈玮不太明白的语气说:“你跟她,怎么会长得那么相像……”

初次见到陈玮的时候,确实让王医生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心跳。

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子。当他们夫妻行将隆重庆贺45年结婚纪念日时,她竟离他而去……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陈玮又来到王医生家。她不好意思地对王医生说,她已决定去上大学了,问王医生能否抽空辅导她。随即补上一句:“您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辞掉现在正在干着的两份工作,来您家来当保姆,我一分钱不要!”

王医生沉默了半天,说:“你愿意学,我教你,但工资一分也不能少给,读书本来就是要花钱的,我支持你!”

几个月后的一天晚上,王医生提笔给远在美国的小儿子王华写信:

我想给你介绍一位姑娘,她就是你往家里打电话时,常常接你电话而与你通话的陈玮。她来咱家当保姆已有6个月了,我观察下来,她很尊重人,人品很好,持家更是贤惠,长相也较美,只是文化程度不算很高,与你这个博士生似乎不相匹配。不过,她很要求上进,正在准备考大学,假如你有意的话,可以考虑考虑。我暂不对她提及此事,事实上,我也很愿意接纳她这个儿媳……

王医生写完信,小心翼翼地寄了出去。

(二)

远在美国读书的王华接到父亲的来信。他想,现在最需要别人关心的还是爸爸自己呀!妈妈去世后,爸爸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变老了,他那颗孤寂的心才最需要关怀呀。于是,他立刻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爸爸,您信中说的陈玮看来并不适合我,我希望能得到事业上的助手,学业和专业很重要。您既然喜欢陈玮,为何不为自己考虑一下?”王华一口气地往下说着。

“这……这怎么能行呢?我今年都已经82岁了,她只有28岁……我都当她的爷爷了,我也一直把她看作小孩子,这种角色转换不容易呀!再说,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想什么呢?”

“这种事在美国根本不奇怪,当然,我也不会强求您的!”儿子在电话那头补充着说。

“还是让我考虑一下吧。”王医生放下电话,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儿子的那个电话,搅扰得王医生整整一夜没合眼,就像一粒飘落的种子在他的心头抽出一枝嫩芽,一股已经久违了的愿望激励了他。于是,他建议说:“小陈,今天我们一起到外面散散步吧!”

其实,王医生接听儿子的电话时,小陈正在厨房里干活,客厅里王医生说的那些话,都被她无意间听见了。事后,她装作没事儿似地去自己的卧房休息,可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王医生是个诙谐而幽默的小老头,对她一直很平和,高兴的时候,快活得就像一个大孩子。她从他身上汲取了从未感受过的人格力量。她敬佩他,爱戴他。她发现,爱情已在她的心头不知不觉地抽出了新蕊。

“跟您在一起,我的灵魂就好像有了一对翅膀,总是能够找到最美好的感觉。”陈玮情不自禁地诉说着。

“自从你来到我家,我对你就有一份很特别的感觉,要不是华华在电话里的那份执意,我根本就不敢去想。我对你的那种喜爱,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我也想到过自己的年龄。但我想只要是真心的……”小陈欲言又止,但这一番话,已经明白无误地袒露了她的想法。

“人老了,就像太阳下山,天渐渐黑了。现在前面好像有一点光亮,这就是说已经有了希望。只是,我已经这把年纪的人啦,这么奢望,是不是过于委屈了你呢?你应该去找同你一样年轻的爱情。年轻,才是具有生命力的呀!”王医生说到这里,颇有些伤感。

而陈玮却开始劝慰他:“我的初恋,看来是很难被外人理解的,但却是幸福的,我也没有亏什么呀!”

……

这天,他们谈了很多很多。一老一少,这两个看来极不匹配的恋人,此刻却真真实实地沉浸在甜蜜中。

(三)

1997年4月28日,晚上5时整,成都大酒店,一身米白色西服的王新民医生携新娘陈玮款款步入大厅。陈玮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及一件白色坎肩,素洁淡雅,一束红色玫瑰花捧在胸前。

王医生拉起小陈的手,激动地说:“各位朋友,今天我向大家介绍一下我的妻子,她叫陈玮,今年28岁,比我整整小了半个多世纪。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里,她走进了我的生活,我们互相关心,相互爱慕,有了共同生活的基础。今天,我们在这里举行婚礼,我们都感到很幸福。其实,我们并没有创造什么奇迹,我们只是同这世界千千万万对普通夫妻一样,我们也是普通的一对。我想告诉大家,我们彼此都是真诚的!”

说完,王医生将一枚镶着孔雀蓝宝石的戒指戴到了陈玮的手上,并深情地吻了自己的新娘。

宾客中爆出一阵热烈的掌声。特地从美国赶回来参加父亲婚礼的王华,早已感动得热泪盈眶。母亲去世后,父亲度过了一段极为痛苦的日子。两个生活在成都的哥哥为了争夺母亲的遗产,竟抢走了母亲的所有首饰。为了获得母亲积攒下来的几万元存款,他们还跑到法院把父亲给告了。父亲气不过,曾一度想追随母亲而去,以求了一百了。

父亲的这场婚礼是他精心安排的。他希望父亲能找到幸福。而眼前的这位“后母”使他感到欣慰。她落落大方,善良俊秀。婚前,他也和陈玮谈过一次,他断定她能为父亲撑起一片蔚蓝澄净的天空。

然而,王医生的婚礼却使他的另外两个儿子拍案而起。

他们无法容忍父亲在他82岁高龄之时,再去娶一个只有20多岁的黄毛丫头来做他们的继母。

婚后不久,王医生收到了两个儿子联名写来的抱怨信,他随手扔进了火炉。

王医生的父亲在解放前,曾是成都一位拥有一定产业的资本家。早在40年代初,就已买下了他目前正居住着的这幢花园洋房。父亲在50年代初即已去世,王医生便得到这幢房子,同时还拿到了16万美元的遗产,而这笔现金都存在美国的银行里,所以“”当中没有被没收。当王华到美国留学后,他便将父亲留下的这笔遗产全部赠给了小儿子,为此,两个大儿子不平衡到了极点。

其实,王医生此时还有10万多美元的存款,那是小儿子在美国边读书边打工渐渐赚来“归还”给父亲的。小儿子当初就对父亲说,老人的遗产他不想要,当初拿了爸爸的钱做学费,以后他要一点点地还给父亲。而这些,另外两个儿子哪里会知道?甚至包括陈玮也蒙在鼓里。

小陈和王医生婚后的生活渐入佳境。每天早晨7点,在他们家附近的集市贸易上,总能见到这一老一少手挽着手前来精心选购他们需要的瓜果蔬菜。

陈玮最高兴做的就是度周末。因为一到周末,王医生常常要召开家庭“派对”。夜幕降临,王医生的许多学生、朋友便聚集在这个古典雅致的小洋楼里,一张欧式椭圆形长桌正中摆放,两支银座长烛被点燃后,幽幽地发着迷人的暗光。

兴之所致,王医生便会弹起钢琴,尽情地抛洒作为主人的热情。小陈在晚会上结识了很多新朋友,生活也变得十分充实。

王医生也在这两年时间里完成了他的一部理论专著;陈玮也实现了自己读大学的梦想,在一所大学的成人教育学院读中文专业,还有一年时间就要毕业了。

(四)

1999年5有,王医生因患肝癌在住院不到3个月,就心脏停止了跳动。

弥留之际,王医生深情而迟缓地对陈玮说:“你好好地念书、好好地生活吧,你今后的生活我都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他将一把钥匙交给陈玮,告诉她家里床头柜里有他早已拟就的遗嘱,并说:“我的两个儿子肯定会来找你麻烦,他们也许会把你送上法庭,那份遗嘱,不到时候,不要拿出来给别人看,谁也不要给……”

当天晚上,王医生走了。

陈玮惟一的精神寄托顷刻间倒了。空空荡荡的小楼里,陈玮独守空房,门厅拐弯处的大座钟猛地奏响凄凉的乐声,她总感到这是王医生敲击钢琴键时发出的响声。她更不敢上楼去,连续几天,她总是牢牢地抱着沙发上的靠垫,那柔软的垫子压在她的身上,仿佛那就是王新的肩头。每天晚上,她就把头搁在沙发的扶手上,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昏昏然一直挨到第二天黎明……

有时,王医生的那两个儿子会深更半夜敲门而入,让她立即从这幢楼里滚出去。那种盛气凌人之势,使她感到恐惧和惆怅,她的情绪受到猛烈的冲击,心里发出无比痛苦的呐喊:“王家儿子,你们何必那么着急!应该是你们的东西,谁又能抢得去!你们为什么要把我逼得这么苦!”

王医生的话得到了证实。他的两个儿子果然向法庭提出,陈玮在参加完追悼会的第二天,刚刚踏进家门,就接到了法院送来的传票。法官传唤了她,并将王军、王平(王医生的两上儿子)的诉状副本寄给她,诉情十分明确:他们要求继承洋房和分割遗产。

第一次上法庭时,陈玮觉得浑身发冷,牙齿打颤。她感到身心极度疲惫。60多个日日夜夜在医院里陪护,直到王医生临终。作为妻子,她已经尽了自己的职责。而面对这样一场官司,她实在有些想不通。她认为自己家里的事,只要能坐下来商量一下,不都能解决吗?为什么要把我拖到法庭上来?

被告席上,陈玮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那里,她没有请律师,她知道自己最终做出的决定根本不需要律师。

能容纳百余人的法庭内座无虚席,人们把眼光统统投向了这个孤立无援的“小继母”,那眼色中什么样的成分都有。

当法庭调查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陈玮突然拿出王医生留给她的那份《遗产公证书》。

王医生在他的遗嘱中写道:“……我本人自愿将我的一幢花园式洋房和16万美元及所有的财产,全部交由妻子陈玮继承……”

全场哗然。法庭经过核实,证实了这张遗嘱的真实性,并要求原告撤诉。

一个月后,法庭第二次开庭,此时的陈玮心潮起伏。她与王医生结合的这段日子,现在回顾起来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们为爱而结合,财产只是身外之物。王医生是个重感情的人,他在有生之年得到了小陈的爱,这份遗嘱也是对她的报答。但这份礼物太重了,她还年轻,她要用自己的双手去获得!

当陈玮在法庭上当众宣布:王新民医生留给我的洋房、美金以及所有的遗产,她除了留下4万元美金(支付欠医院的医疗费用和准备今后念书的学费)外,全部转给王医生的儿子继承……

陈玮的决定就像一块巨石投进了池塘,顿时在法庭上掀起了一阵狂涛。人们不禁为她的举动深受感动,同时,所有鄙夷的目光开始投向了王医生的那两个儿子。一件原以为颇为棘手的民事诉讼案,就这样被画上了句号。

当天晚上,陈玮伏案流着泪给王医生写了一封永远也无法寄出的信:……王医生,通过这场官司,他们良心应该受到谴责了吧?你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可是,他们毕竟还是您的孩子呀!我就是拿了这份东西,心里也会不安的……

写完信,又端端正正地封上信口,她感到轻松了许多。

陈玮的真诚终于感动了王医生的两个儿子。这天,他们携一家大小前来看望陈玮,然而,人去楼空,陈玮已经带着自己来时的两个皮箱,悄然离去。他们又在王医生的遗像前发现了陈玮写的那封“发不出去的信”。两个不孝之子,朝着父亲的遗像深深地鞠了个躬。

这幢洋房里留下的,又何止是王医生的那笔物质遗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