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煮坏了唐若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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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我还留有一套“走向未来”丛书,白封皮,薄薄窄窄的,像口袋书,甚至不如今天中学生课本精美。但提起那些书名:《增长的极限》、《富饶的贫困》、《在历史的表象背后》、《人的现代化》,依然如雷贯耳。

1984年,中国科学院科技政策与管理科学研究所研究员金观涛是这套丛书的主编,唐若昕是副主编,其间两位合作著有《西方社会结构的演变》。四年间丛书出了七十多本,集中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最优秀的一批知识分子,编委们亦大名鼎鼎,、钱三强、钟沛璋、严济慈、杜润生、张黎群、陈翰伯等,此乃当时中国思想解放的最前沿。从这个编辑部出发,市场经济启蒙时代的中国知识精英走上了各自不同的路。

唐若昕自是一代风流。1977年,二十二岁的唐若昕在北京平谷大华山公社插队,任党委副书记,之后历任蛇口市研究室主任、秦皇岛市委副书记、邯郸市市长等职。1995年唐任中保财险公司副总经理,2001年唐出掌新设立的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

正是在保险业,唐若昕被钱烫了。日前唐若昕因和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四年。在法庭上,唐表示,自己家境不错,年薪过百万,手中掌管资金上百亿,不是个贪财的人。这应不是虚说,一个例子是,2000年在唐若昕主持下,唐家子女将先父唐收藏的四万册图书悉数捐给现代文学馆等机构,据说相当的值钱。

但是,不贪财的唐若昕确实捞了些小钱。法官认定,1997年唐若昕在审批中保财险公司办公楼租赁时,向承租方索贿二十二万元;2004年唐妻兄买房,借唐若昕的关系打了个九五折,省下二十九万元;2005年唐妻与昔日同学刘向东联手,获得中信保公司新办公楼的装修改造工程的监理权和管理权,二人共同受贿人民币一百五十七万元。

买房九五折还算个折吗?这真是些小钱呀,但唐若昕为什么会去碰?除去人性弱点外,盖因为,像金融业其他分支一样,保险人是被钱泡着的,对钱已经没感觉了。在法官认定唐若昕受贿的三百五十五万元中,一多半是高尔夫会员卡和名表等物,这些物件不会明码标价的,唐以为,这些只是简单的人情往来,没觉得烫手呀。但案发后,三张会员卡被定价一百三十一万四千元。

我有一个大学同学,在安徽当县委书记,因受贿触刑。此君也是精英一个,也不大会看上小钱的,却也被钱烫了手。我想,这必定是温水煮青蛙,觉得烫时已跳不出来了。

在庭审时,唐若昕表示,自己“法律意识淡薄”。这不应只对号为碰了那些小钱,还应有更高层次的理解。2004年6月,前贵州省委书记案开庭,刘在庭上表示:作为一个省委书记,我却不懂法,这是很大的问题。刘所说的“懂法”,不应是狭义的精通法条,不应是简单地以法条约束自己不贪污、不受贿,而是以植于内心的法律意识和精神去执政。为官一任,权倾一时,不仅要知道为官能做什么,更应该知道不能碰什么,不能滥权。

唐若昕被控的,是指唐受为自己看病的医生慈中华之托,将中信保公司三亿元资金投入闽发证券用于委托理财,后闽发证券资金链断裂,中信保损耗一亿八千五百万元。当年保险公司的委托理财是被禁止的,但大家都这么做,是公开的秘密,事后损失的资金也远不止一亿八千五百万元――这应该是烫了唐若昕的“温水”。

在此案中,慈中华个人分得三亿元的3%共九百万元,唐本人没沾钱,没有触犯法条意义上的违法,但确是滥权。另外,唐为此收了一对价值十六万元的情侣表,真就当成“简单的人情往来”了,温水呀。

唐是唐若昕之父,前者是“鲁迅的战友”,鲁迅研究奠基人之一,主编过《中国现代文学史》。唐若昕出事后,媒体多拿唐家背景说事,甚至庭审中唐的名字也被提起。这不好,唐与此案无关。但细想,唐若昕前半生一路风光,家庭背景也是“温水”。

当年编辑“走向未来”丛书时,每个常务编委月补助三十元钱。对唐若昕来说,当年这三十元,比今日烫了他的那些小钱、比他所能操控的上百亿资金,似乎更真实。

【选自《腾讯网》】

题图/魔法/米伦克(塞尔维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