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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偏爱她,让她拾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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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春天,35岁的李洪芳和丈夫大吵了一架,顺手抓了只老母鸡,到集市上卖了。这一走,就没再回家。她揣着卖得的五块钱,赌气跑去了上海。那种“一年苦到底,没钱买火油;二年苦到底,没钱买草帽”的日子,李洪芳受够了。她要去闯一闯,都说上海好赚钱,李洪芳侥幸地想:或许那里会有属于她的神话。那些想法在现在看来多少是有点异想天开。

李洪芳出生在苏北大丰乡下,只有小学四年级的文化。她从十六铺码头下了船,兜里的五块钱已经花去了一半。余下的2.5元无论如何是不够铸造一个神话的,甚至连吃饭睡觉都成了问题。如果天天吃大众面条,只能维持三两天,到旅社一问价钱,李洪芳想,自己只有露宿街头的命了。要找工作,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她操着一口苏北话,四处碰壁。

那个细雨蒙蒙的春天,李洪芳徘徊在黄浦江边,绝望地想一头栽进去。可是死并不容易。死应该是世界上最困难的事,假如死的勇气都能有,还有什么事情做不成呢。况且,这个李洪芳,生性倔强,尽管没有多少文化,但天生头脑灵活。为了生计,她可以暂时放下尊严,可以吃尽所有的苦。

她在路上结识了一位带孩子的苏北妇女朱美英,身在异乡都是客,两人颇为投缘。朱美英答应李洪芳,没找到工作之前可以暂住她家,条件是帮她扛一张方桌回去。正是晚上六七点钟光景,李洪芳背着张大方桌,从曹家渡一路步行到西边的金沙江路。这一路走得好艰难,路途遥远,身背重负,又累又饿。当她走进朱美英家时,不禁楞住了:眼前是条破烂的拾荒船。朱美英的丈夫见要添个吃白食的女人,当着李洪芳的面大发雷霆。李洪芳望着外面漆黑的天色,无奈掏出口袋里仅有的2块钱,求他收留自己一个晚上,才算平息了这场夫妻风波。

第二天一大早,李洪芳在朱美英的指点下找到了位于上海西部的朝阳村,那是个苏北同乡聚居地。同乡对她说,在上海要找个好工作比登天还难,不如安心拾垃圾吧。同乡还劝她:再说,我们拾荒族都是占地为营,你一个新来的,要站住脚跟并不容易,你还是打道回府吧。李洪芳却犟在那里,说:“你们要我回老家,我不如投河算了。不赚到钱,我就不回苏北。”

李洪芳开始了拾荒生涯。在她眼里,一块废铁、一绺破布、一张废纸都成了可以让她心花怒放的宝。她背着只破麻袋,从天明捡到天黑,不停地走,不停地捡,直到那破麻袋变得鼓鼓囊囊。周边的垃圾拾完了,李洪芳就转到了上海城里。一早3点多起床,一路朝十六铺走。回来的时候,李洪芳再也走不动了,她想坐车。她背着一麻袋垃圾刚跨上一步,就被人从车上推了下来:“拾垃圾的不准上车!”从此,李洪芳拾完垃圾再也不坐公交车,免得遭人白眼。

一个月下来,除去日常开销,李洪芳结余下五块钱。她盘算着,这样坚持下去,不出几年,就能还清家里欠下的1000多元债务。想到这里,她的心里舒坦了不少。几个月后,她花5块钱租了辆拖车,边捡垃圾,边沿街收购废品。说到收废品,其中还有一段插曲。用现在的眼光看,没多少文化的李洪芳在那时已有几分公关意识。她是个爱交朋友的人,听说在闸北拾荒族里有个叫宋花奎的女人,此人仗义助人,赫赫有名。李洪芳有意要结交她。她只知宋花奎住在芷江西路,就凭着大致的方向一路寻去。巧的是,路上遇见一位拾荒老人,攀谈之后,才知那老人竟是宋花奎的母亲。

后来,宋花奎和爽快的李洪芳成了朋友。经她介绍,李洪芳开始收购废品。她推着手拖车走街串巷,沿街吆喝,钱是一分一厘的赚的。尽管辛苦,但和那些常为争抢垃圾而打得头破血流的拾荒人相比,李洪芳算是幸运的了。

这天,李洪芳拖车过桥,车实在太沉,使足力气都无济于事。她见一个男人正在桥头溜达,便请他过来帮忙。他一口答应了。车轻轻松松地过了桥,李洪芳回头一看,见那男人也正看着她。四目相触,在李洪芳的心里竟点起了几星火花。她冲那男人一笑,道:“我每天都要经过这里,你能天天帮我拖车吗?我付你工钱。”男人没有工作,时常在桥上消磨时光,听李洪芳这么说,便回说:“钱倒是其次,我帮你推就是了。”

果然,第二天,李洪芳在桥上和那男人如期相遇。一来二去,两人相熟了。李洪芳大胆相问:“你有对象吗?”男人说没有。李洪芳说:“那我请你去看电影。”这样的情感来得毫无遮拦,甚至有些率真可爱。两人的爱意自然而然地发生,并且顺畅地发展着。后来,他们悄悄地住到了一起。

这年是1981年,李洪芳决定回大丰乡下去离婚。和丈夫结婚这些年,吵吵闹闹从未有停歇,现在,李洪芳相信自己是找到了真正的爱情。没想到,她在上海的“绯闻”早已传到乡下,法庭判决的时候,李洪芳就被以“重婚罪”的罪名当庭给铐上了手铐。1982年10月,服刑18个月的李洪芳才得以重见天日。

牢狱之灾是李洪芳人生中的一大重创。以后的一系列失意与此相比,都显得无足轻重。她就像是一根充满了韧劲的藤条,折不断,拉不垮,烂不掉。

刑满释放后,李洪芳又回到上海,和那个男人正式结婚,她又重操拾荒旧业。不久,有关部门找上门来,说有人举报她堆在院子里的几吨废铁来路不明,要全部没收,并驱逐她回去。这犹如晴天霹雳,起早摸黑,辛苦收购来的废铁要当作赃物充公,好比剜去她身上的肉;驱她还乡,好比击碎她人生的希望。李洪芳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次又一次走进执行单位大门,请求从宽处理。她的诚意终于打动了工作人员。风波平息了,李洪芳也明白过来,无证经营是万万不行的,她想到必须要办个营业执照,让自己名正言顺起来。

那时,改革开放伊始,一个外乡人要在上海办个营业执照何其困难。她隔三岔五地往工商管理部门跑,倾吐苦水,博取同情,终于经办人给她出了个点子:回家乡办个收购废品的营业执照,然后在上海办一个转移登记手续。

数月后,“洪芳废品收购站”正式开张了,专收纸、布和棉花。成天和这些东西打交道,李洪芳差不多成了半个纸张专家,这无意间为她日后开办纸张印刷厂打下了基础。到了1987年,靠收废品营生的李洪芳竟积下了20万资金,而累计上缴的税金也有10万元。

这年,李洪芳在42岁的年纪上生下了个大胖儿子。尽管已经在上海的边缘立了足,但李洪芳不满足。她要做真正的上海人,她要给刚出生的儿子一个上海户口,她要把自己的事业做大。李洪芳的这些想法朴实而且实在,飘荡了这么多年,她多么需要在心理上也能安下家来,多么需要一个真正的身体和灵魂的归属。

一个偶然的机遇,上海宝山区顾村镇表示愿意接受李洪芳的户口。李洪芳则倾其积蓄,和该镇合作办起一家集体所有制企业――三利物资回收利用厂。作为投资者,李洪芳出任董事长和总经理,踌躇满志地准备大干一番垃圾事业。80多名中年农村妇女从田头走进了李洪芳的工厂,每月收入150元,这在当时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人们都说,李洪芳是他们的“财神”。

而李洪芳也从此告别了四海为家的日子,在顾村镇正式安下家来。李洪芳的垃圾事业一天天红火起来,资产迅速增殖,两年就盈利100多万元。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会有今天,这100多万元,在家乡能盖100幢民房,能造三所学校……

李洪芳却没有满足,她说自己是“到了四十岁才开窍”,她明白“借鸡生蛋”的道理,她要让钱再生钱,让资产再增殖。她四处取经,信心十足地办起了纸张印刷和销售一条龙。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1994年,市场发生变化,因严重的三角债问题,她一手经营的村办厂利润急剧下降,工厂入不敷出,最后连工资都难以保证。这是李洪芳遭遇的又一次重创。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1994年9月30日,工厂宣布关闭。她走出厂门,两手空空,投资的20万元已经化为乌有,她又成了多年前那个初闯上海滩身无分文的苏北女人。

可如今的李洪芳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无知懵懂的李洪芳了,多年的历练,除了延续了她身上的韧性和顽强,更给了她一颗好用的头脑。从工厂出来,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四处游荡、苦思冥想,她想到家中没有工作一直充当“贤内助”的丈夫,想到出生不久的儿子,“我靠什么来养活他们?”她问自己。她太清楚自己了:我一个没有文化的女人,难道就心甘情愿地去看门房?这一天,是她一生中最苦恼的一天,也是她重新认知自己的一天。在走进家门的同时,她已经拿定了主意:一定要东山再起。

李洪芳生意场上的朋友在关键时刻助了她一臂之力,仅仅一个月后,她便要求租借原有的厂房,重新筹集资金办起了纸张分切厂。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李洪芳决定以自己的行动为这句老话做出最好的诠释。

起初也是步履维艰,没有定单,就意味着没有饭吃。李洪芳急得暗暗流泪,她数年如一日地睡在厂里那栋简易小楼里,把年幼的儿子丢给了丈夫,一心做起了事业。纸张分切的技术要求高,风险也大,李洪芳的工厂逐渐以质量和信誉博得了客户的信赖。这些年来,她的生意伙伴遍及国内大中省市,还和美国、加拿大等国有了业务往来。1996年初,她在镇妇联等部门的支持下,在宝安公路旁开出了她的私营企业――上海创业纸张印刷有限公司。今年5月,李洪芳带领全厂员工开垦荒地,将她的厂房扩建到8000多个平方米。至今,56岁的李洪芳还背负着100万元的债务,对她这个永不言败的女人来说,56岁也可以作为起点,前面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李洪芳的故事是一部传奇。很难说她是一个绝对成功的女人,但她一定是个最经得起人生起落的女人。从一个身揣五块钱跑来上海的拾荒女,到如今拥有私人实业的女老板,李洪芳的人生写满了屈辱、绝望、坚忍、奋斗的历史。二十年来,她一直奋进在改写人生的路上,从最低的起点出发,终于奇迹般的让自己脱胎换骨。在公司里,她俨然一个叱咤风云的女强人。她穿白衬衣,打领带,穿宽松牛仔裤,腰间别着两个手机。她在烦闷的时候抽烟,用一口土得掉渣的苏北话和工人们说话。她仍本色得像一个农家女。谈到现在的生活,她说:“有今天,我心满意足。我本是个农家女,养鸡养鸭,一年苦到头都换不回几个钱。好不容易熬到今天,有了家庭、有了儿子,还有了一份事业。我喜欢创业这两个字,虽然失败了,我还可以从头来过,可以再创业。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56岁了,我还年轻,还有很多事要做。上海接纳了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外乡人,我自然也要好好地回报社会。”

李洪芳带我参观她宽敞的厂房,带我看那辆被当作传家宝的旧拖车。正是这辆锈迹斑斑的破拖车当年伴随着李洪芳谱写了人生春秋。她一直舍不得丢弃,在她的厂房里又派上了用场。那些和她当年一样来闯上海的外来工人,从这辆破拖车身上,隐约看到了李洪芳的过去,也看到了他们自己艳阳朗照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