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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情生死天来大,三峡多闻丝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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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丝竹”,我们会想起一些古代诗文名句。比如,《商君书·画策》:“是以人主处匡床之上,听丝竹之声,而天下治。”唐韦应物《金谷园歌》:“洛阳陌上人廻首,丝竹飘稠入青天。”唐刘禹锡《陋室铭》:“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明李贽《哭怀林》诗:“交情生死天来大,丝竹安能写此中!”

这里所谓“丝竹”,其实并非专指弦、管乐器,而是对音乐的一种泛指。

但是,在地处三峡地区的湖北省宜昌市夷陵区,我们却见识了一种古老的民间艺术——“宜昌丝竹”。

这是一种在婚丧嫁娶等民俗活动中广泛演奏的器乐,包括4人班、8人班等多种形式,当地人称之为“细乐”。它以丝弦和竹管为主奏乐器,所用乐器包括二胡、秦琴、月琴、竹笛、竹萧,以及大堂边鼓、花鼓、恒锣、马锣、小锣等等。

宜昌丝竹具有悠久的历史与深厚的文化传统,传承至今已逾二百年,历经七代乐人。北宋欧阳修曾担任夷陵县令,他在一首诗中描述过当时当地“腊市鱼盐朝暂合,淫祠箫鼓岁无休”的民风民俗;著名文学家苏轼也曾多次游览夷陵,留有“庙前行人拜且舞,击鼓吹箫屠白羊”的诗句。清代志书《东湖县志》(夷陵区旧称东湖县)也有“元宵张灯……鼓乐笙箫,遍游街市”之类的记载。虽然都未明说“丝竹”,但是也可在淫祠箫鼓、击鼓吹箫、鼓乐笙箫等描述中略见一斑。

宜昌丝竹主要流行于宜昌市夷陵区的鸦鹊岭、龙泉等地,并以鸦鹊岭为中心,辐射毗邻的枝江、枝城、当阳等县市。

它的表演活动已经渗透到当地人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了c人们在踩高跷、打连响、玩龙灯等民俗活动场合都会有丝竹艺人进行伴奏,以此来达到助兴的目的;在婚礼、丧礼、满月、寿辰等各种人生礼俗中,人们首先想到的也是丝竹,通常会请民间丝竹艺人到现场进行表演;在岁时节日、乔迁建房等场合,人们也要以丝竹乐来祭祀或者娱乐,人们或单奏丝竹管弦,或夹杂着鼓乐吹扎或亮相于迎娶新娘的街头巷尾,或献身于捧灵扶柩的送葬队伍中。总之,宜昌丝竹已经成为当地人们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上世纪八十年代,原鸦鹊岭文化站站长刘长新对这种民间艺术进行搜集整理、宣传推广得到省市和国家文化部门高度重视。2006年5月,宜昌丝竹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鸦鹊岭镇现有60多个丝竹乐班,700余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6名,被誉为“湖北丝竹乐之乡”。

婚礼中的宜昌丝竹

在当地,一段姻缘通常由媒人左右说合,择定良辰吉日,男方通过媒人携带茶礼到女方求生辰八字,女方父母认为男女双方八字相合,如无相克,由女方父母做主把女方的生辰八字交男方带回,即为“定亲”,又叫“踩人家”、“拿八字”。然后未来女婿携带礼物到女家拜谢,女方也到男家回谢(由待嫁女的亲属代行),这样就算“定了婚”。婚期一到,婚礼由“迎亲”拉开帷幕,男方请轿夫,并雇丝竹乐队,名曰“吹鼓手”,鸣炮奏乐,抬着花轿到女家迎接新娘。

2013年2月27日,农历正月十八,笔者来到鸦鹊岭镇进行田野调查,恰逢杨龙洲老人的丝竹班子受邀给邻村的一场婚礼进行丝竹表演,笔者有幸一同前往,目睹了整个婚礼的表演现场。婚礼当天,天空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并且还有愈来愈大的趋势,但丝毫没有影响到丝竹乐人们的热情和演奏水准,婚礼过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鸣号。这是艺人进东家大门之前的仪式。艺人们在办喜事的东家家里吃过早饭后,便开始了第一天的演奏活动,首先是大锣大号地演奏,吹大号有讲究,只能吹mi、sol、la三个音,时间不限。婚礼现场有个专门负责主持礼仪的人,叫支客先生,支客先生替东家发放“红包”(赏钱)给艺人,艺人收号。

开迎。为东家吃早饭时演奏。依序反复演奏《六字二流》、《小开门》《一套五首》、《上字一流》、《北平上字》等曲牌,直至早饭完毕。

升号。在过去男人都有个名号,在婚礼当天会把新郎的名号写在红纸上面,张贴在进门的右手边,即丝竹乐队的旁边,此为升号,丝竹乐队坐的位置旁边则张贴有“迎台在此”的字样。

迎客。客人一般都是在婚礼当天的上午纷至沓来,早饭后便开始迎接亲朋好友。若是东家的长辈到来,要先放鞭炮,乐队鸣锣三响后再依次演奏《上字二流》、《上字一流》、《北平上字》、《小开门》等。如为男客,一般任意演奏一首“二流”类曲牌,女客则用丝竹合奏一曲,曲牌不固定。如客人很多且男女一同前来,就按《上字一流》、《北平上字》(一套五首)、《小开门》等顺序反复进行演奏。

开席。为吃午饭、晚饭时演奏。在“知客先生”大喊一声“各位亲朋好友请上坐后”,便开始演奏。曲牌是《上字二流》、《上字一流》、《小开门》(套曲、一套五首)、《北平上字》等。开席时乐手奏(堂词)《小堂红》,上“头菜”,然后接《六字二流》《六字一流》,接下来以《尺合小开门》(一套五首的工、尺、上、四、合)的顺序反复演奏,在奏乐声中不断上菜,至最后一碗菜时,用唢呐演奏“一流”类曲牌。

回神。迎接新娘时演奏。新娘一般晚饭前到,首先迎嫁妆,唢呐奏《上字二流》、《上字一流》,然后打对子锣、鸣大号,唢呐奏《六字一流》迎新娘。新娘到大门口时,支客先生拿着一把伞,口中念念有词,喊完“姜太公在此,众神回避”,然后把手中的一把稻谷撒下去,旁边的丝竹乐队开始演奏《小开门》、《尺合小开门》(一套五首)。

传令。分为开令和收令。新郎和新娘进门后,会看见一个令碑,桌上还有专门做的花束,一群未婚男女围着圆桌坐一圈。开令即伴郎伴娘要对上口诀,才能进门,只见支客先生念道:“天上大星对小星,堂屋里金灯对银灯,红旗桌儿对先生,笔墨砚纸对学生,开令者我在先,十八学生点状元,状元在上,文武两旁,只进者,传令来,十八学生把令开,一开天长地久,二开地久天长,三开三元及第,四开长发其祥,五开五子登科,六开六合呈祥,七开七女送子,八开八篇文章,九开花结果,十开果团圆,花果团圆万万年。”念完以后圆桌上的男男女女便要一直接下去,直到结束后才收令。

拜堂。知客先生喊“奏大乐”,乐队奏《上字一流》。新郎与新娘吃交杯酒时,乐队反复演奏《小起堂》(此曲在此场合省略“散板”)《水龙吟》等曲牌直至入洞房。入洞房后再奏《小开门》《上字一流》备一首。

交亲。拜堂后,新娘娘家的亲人向婆家告辞。乐队奏《小堂红》、《滚绣球》等曲牌。新娘到厨房走一圈再回到堂屋,乐队鸣大号,打对子锣,演奏《六字一流》。

闹洞房。典礼结束后,便要喊喜,喊喜就是新郎要讲一百句话,过去叫四句子,要对上来,才能进洞房。喊的话一般都是吉利的话。

收迎。收迎即为结束的意思。艺人们鸣大号三声,当天的红事程序完毕。

据杨龙洲老人说:“在过去,婚礼一般要持续到第二天,现在已经简便化了,过去第一天的晚上拜堂过后只是暂时收迎,交亲这个环节在第二天。第二天一早乐队先开迎,然后吃了早饭交了亲、交了钥匙以后,女家送亲友的客人走了之后,乐人收迎以后才能回去。”

现时今日,宜昌丝竹已经成为了鸦鹊岭人心中的一种文化标志,它在备种人生礼俗、岁时节日中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杨龙洲老人说:“我在这一带,大家都很尊敬我的,哪家生儿打喜、老人寿辰、红事白事,包括做房子上梁、落成仪式,一般都会请我过去表演。早些年小孩抓周也有丝竹表演助兴的,这几年少了。”

宜昌丝竹贯穿当地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它也逐渐成为了各种仪式的核心部分,引导各种仪式的正常进行。

葬礼中的宜昌丝竹

丧礼是人生礼仪的终结一幕。人们在痛失亲人后,悲伤的情绪需要通过一场隆重的仪式得到宣泄,已故的亡者也需要借孝子贤孙操办的丧礼成为家族的祖先。自清朝以来,鸦鹊岭有了丧事,都要请来一帮吹鼓手,管弦丝竹,吹打弹唱,当有吊客前来,吹鼓手更要起劲地表演一番。晚饭后,开始打锣鼓,丝竹活动也正式开始,吹鼓手开始游杠(游所),孝子们在后,一班接一班游至半夜时辰。吊唁中,击鼓而歌,通宵达旦,形式不一,统称为“打丧鼓”,打丧鼓时,亡者亲友,尤其是女人,要齐聚灵堂大哭,俗称“嚎丧”。时常会有二十公里开外的孝家打电话邀请杨龙洲老人的丝竹班子去表演,虽然离鸦鹊岭只有二十多公里,但是已经不属于同一个行政区了,俗话说,十里不同俗,孝家既然舍近求远,请来杨龙洲的班子,说明杨龙洲的丝竹表演得到了大家的普遍认同。

在整个丧礼过程中,仲伯先生,香督师和丝竹乐人扮演着最重要的角色。仲伯先生是专门负责念祭文的,是整个丧礼的主事人,而香督师则是监督整个仪式有没有按照正确的流程在进行,丝竹乐人的乐声贯穿整个丧礼过程。仲伯先生是整个过程中的指挥者,在丧礼过程中,当他嘴里大喊“奏大乐”的时候,乐人们就要听从指挥,唢呐便会吹起来;当他大喊“奏细乐”的时候,乐人们就要拿起二胡,笛子等,奏响丝竹乐。比如仲伯师喊“乐人,细乐五碟”,那么丝竹艺人就要按照他的要求来奏乐,主要看仲伯怎么指挥,乐人就要怎么做,而且配合好的话,乐人也知道接下来要喊什么,乐人坐在进门的右手边,即面朝大门的左手边,左为大,称为大手,坐两排,旁边用红纸写着几个大字“礼乐在此”,而且艺人通常为多面手,仲伯先生说什么,乐人就马上开始演奏,比如说“细乐长奏”,乐人就马上拿起笛子和二胡,开始奏乐,孝子根据血缘关系的亲疏依次来拜祭亡人,拜祭结束之后,乐曲一边演奏,孝子就一边围着棺材转圈,如果喊“乐全”或者“止音”,则表示演奏可以告一段落。仲伯师口中还念叨祭拜鬼神之类的祭文。办丧事的主人家在丧礼中请来的丝竹乐班人数不等,一般至少三四个人,过去最少三个,这个是根据各个家庭的经济状况来决定的。

由于现代当地婚礼仪式中邀请丝竹乐班多系父母长辈的意愿,年轻的新郎、新娘们实则钟情于时尚的婚礼形式,因而婚礼仪式上的丝竹演奏正呈现逐渐减少的趋势,即便是邀请丝竹乐班的婚礼,其中奏乐的礼仪也较过去简化了。丧葬仪式则有所不同,这些隆重的仪式多是为年长的亡者举行的,老人们自幼便熟悉宜昌丝竹,多年来与宜昌丝竹有了很深的感情以及认同感,因而丝竹在丧礼中的表演习俗一直沿袭至今。笔者在调研过程中曾数次听操办丧葬仪式的晚辈说起,请丝竹乐班是亡者生前留下的遗愿,丧葬仪式也因宜昌丝竹的介入,起到了娱乐生者、祭奠亡灵的作用,宜昌丝竹在丧葬习俗中的应用也成为了宜昌丝竹传承的核心,沿袭至今。

宜昌丝竹的传承现状与保护

传承人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过程中的灵魂,因为他的存在才使文化得以延续和发展。至调查之日起,宜昌丝竹市级以上代表性传承人已有6个,其中国家级1个,省级2个,市级3个,都集中在鸦雀岭镇内。此外,也有一些未被选入传承人名录的代表性传承人不下30个,他们也是颇具实力的。

笔者根据调查信息,得出了以下结论:一是鸦鹊岭镇丝竹文化深厚,所有代表性传承人都分布在该镇,尤其以梅店村为盛;二是传承人年龄偏大,缺乏新一代顶尖传承艺人。三是在各级文化部门的帮助下,传承人已经形成比较明显的分层,他们是宜昌丝竹现时的传承主体。

笔者在调研过程中发现,经济文化的飞速发展给宜昌丝竹也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以往鸦鹊岭还是个闭塞落后的小乡镇,人们以农耕为主,畜牧业为辅,各个村庄到处都会飘散着悠扬的丝竹乐声,伴着人们耕作劳动,然而现在,空气清新、环境好的鸦鹊岭交通便利了,俨然就像宜昌市的后花园,经济发展的速度也得到了很大提升。如今,电声乐队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乡镇居民的婚丧嫁娶活动中,成为了宜昌丝竹最具有威胁性的竞争者。纵使老一辈人如何热爱丝竹,也无法把这份热情延续到年轻人心中,年轻人随着对多元文化的接触,对这门家乡的民间艺术多了生疏,因为缺少对这门艺术的热爱,这门技艺也完成不了让他们养家糊口的使命,于是年轻人都相继外出打工,曾经那种丝竹萦绕乡间田野的安逸生活方式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现代化的广播电视设备和流行乐。笔者在调研过程中就发现宁静的乡镇时常会出现流行乐声,一问才知道是哪家年轻人结婚办酒席用放音响来助兴的,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会再选择丝竹这门传统音乐来作为各种重大场合必需的伴奏。

笔者悲哀地发现,目前40岁以下的表演者已经几乎没有了,佼佼者都在50岁以上,这使得曾经在鸦鹊岭风靡几百年的丝竹表演和传承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不得不说是经济发展过程中伴随的一大缺憾。

在过去的几年里,通过宜昌市、夷陵区文化部门和鸦鹊岭镇文化工作者与广大民间艺人的共同努力,宜昌丝竹的保护已小有成果,使短期内保护和传承宜昌丝竹这一乐种有了可靠的保障。

但是,我们要清醒地看到,艺人的老龄化和传承的断层已经导致宜昌丝竹逐渐走向衰落,单靠一些人主张的社会化、市场化的运作以及文化工作者和民间艺人的自身努力是远远不够的,文化工作者和民间艺人们都深感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果再不采取切实的保护措施,说不定几年、几十年后,宜昌丝竹就不存在了,连“化石”也找不到了。

宜昌丝竹的抢救保护,依旧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