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所赐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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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迁居了，虽然新建巷的街景不似珍珠路那样繁华且充满绿意，但沿路的风景也非常唯美，就像窖藏的陈酒，散发着极其浓厚的古旧气息。

就像时光沉淀的气氛，仿佛岁月深深地渗入了这里的每一片瓦，每一块砖。

脚步不知不觉地到了新建巷的南口。祖父一如既往地站在那块路牌下等我。此刻天色已半暗，只有极西的天边尚留有一抹余白。如水色黄昏般的街灯的光静静地在空中洒了下来，恍惚间，仿佛清水展成的一抹极清明的屏障。我视力虽不大好，但老远就看到那个有些模糊的只显轮廓的黑影了。不知为什么，这样美丽的灯光却将祖父的身影衬得愈发沧桑。

我默默走上前去，祖父却突然转身，向一旁的花坛走去。这三年养成的习惯让我默默地跟着他。只见祖父从花坛的阴影处拖出一个木头框架来。他有些费力地微微矮下身子，将那木框架扛到那已不显宽阔的肩上，空出的另一只手还抱满了木头片。看到祖父因木片太多太大而无法平稳使得一些散落到地上时，我赶忙帮他捡起。

然后又像往常一样，我们默默地走着，一句话也没多说，多年的默契使我很快知晓这些木头的用处。

“这些木头可以烧好几天的炉子呢!”尽管如此，祖父还是又对我说了一遍。他一边拍拍肩上的木框，看起来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看着他像以往挑担子一样扛着木框时，我心里却没有以前他挑担子在前走，我在后面一边玩一边吊着篮筐那样高兴了。

新建巷南口有很多高大的梧桐，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居然还留着些稀疏的叶子。这免不了让人高兴，尤其是我们这些身处严冬无比渴望春天的人们。在街灯的照射下，那些叶子将影斑投到了水门汀的路面上。

祖父在前面慢慢走着。我记得刚上初中时，还得时不时小跑着才能跟上他，如今却轮到他得时不时跑上一两步才能跟上我。是我大了，还是他老了?我不想再想下去。

斑驳迷离的梧桐树影纵横交错着，产生了水波轻晃的错觉。我们静默地走在树下，恍如置身水下幻境一般，周围的灯光如流动的波光，就像静静沉淀的时光，从无言无尽的虚空中散落在我们祖孙二人身上。

一个正走向终结，而另―个才刚刚开始。

空气中忽然起雾一般弥漫着寂寥的气息，浅浅流水般清明地萦绕着，眷恋地在头顶的梧桐与脚底微显蓝色的树影上落下雪花一般的轻抚。

祖父横穿过马路，我紧跟上去。

又像往常那样停在了那间包子店前，我总不记得名字，只知道那间蒸腾着食物热气、摆满了摞得高高的褐色木蒸笼的小屋子很美，有着独属于过去的令人怀念的味道。包子又大又好吃。

我选好了几个包子，看见祖父架着木框不方便的样子，于是准备自己付钱。似乎是我动作慢了点，我的手刚伸到袋口，祖父就已经掏出钱，递给老板娘。他明明这么不方便却不说，我心里有点不悦。

旋即祖父又让老板娘再捡几个包子。我默声不语，我当然知道那是给堂弟的。

我捂着手里温热的包子，走进了店边那条漆黑的小巷子――这是回家的近道，但我不爱走――实在太黑了。我极差的视力几乎像“夜盲”一样，连脚下的路也看不分明。

祖父先我一步踏进了黑暗之中。

然后，先是：“小心一点，别被车子撞了。”接着会说，“注意脚下的台阶，别摔了。”

巷口处有光静静地亮着――那是不远处的路灯，仿佛要入眠一样，静寂无声，只有听不分明的人的走动声――这是我们发出的。

其实除去我们，别的什么都没有。

这里本来就偏僻，可祖父还是不厌其烦地叮嘱我。换作从前我肯定又要不高兴了吧。毕竟小时候我还在他打我的时候骂他是因为骂人太多才会掉光牙齿。

那时同现在比起来，是绝不会有如此细腻的情感的。小时候神经粗到只晓得吃吃喝喝睡睡玩玩，才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是看到一个背影，一声喘息就这样心潮起伏，思绪万千。不舍、悲伤、难过……杂乱纷呈的情绪堵在胸口，突然有种要下雨的感觉。

难受到甚至希望仍然像幼时一样，什么都不懂。但拜岁月所赐，我体会到了太多太多从前不曾拥有的感受。

看着祖父那不再高大的背影，我感到自己的心正慢慢变得充实，有满溢的爱，也有满溢的悲伤。

既然醒悟到每个人都在走向终结，那就快点珍惜现在，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好。难道岁月教给我们的，不是去体验、去感受人间所充溢的爱吗?那种因为被爱而感到快乐幸福的心情，和那种因为去爱而感到幸福的心情，都是岁月所赐予的最珍贵的礼物。

想到这里，看着祖父的身影，似乎晴空中的明月也泫泫然的样子……

(指导教师　诸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