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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台《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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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刚好有一家电台,在城市上空,俯身下来在我的耳畔低语,主持人诉说这个城市带给自己的喜怒哀乐,伤害与恐惧,自己对这个城市的爱恨情仇和纠结,我愿意听。

离开了中学时期的心灵饥渴和大学时代的寝室卧谈,便远离了电台,听说它们渐入到性病医疗广告的世界里去了。在出租车的小空间里,司机会扭到交通台,或某个播放流行歌曲的频道。搭顺风车时,车主会顺手把一张喜欢的CD喂到音响里。2007年,第一次发现机顶盒能让电视发出广播电台的声音时,阵惊喜,但旋即被视觉系所诱,回到电视节目和DVD的浮华世界。

我知道深圳的胡晓梅一度拥有700万电台听众,带着惶惑与迷惘的电话争相抢入直播间,倾诉生活与情感的困境。我每周接到浙江电台城市之声主持人项勇的短信,询问将是哪位编辑与他电话连线推荐《新周刊》的最新专题。我每次坐在出租车后座赶往公司上班的途中,司机多半都在听交通台用乡下版粤语表演鸡同鸭讲的搞笑段子。――广播人做着自己的事,有着自己的节目诉求和忠实听众。但我还是没有办法放下瞎忙与无聊,把耳朵和耐心留给电台。

电台已经在努力提供“窄播”试小众服务了,要资讯给资讯,要娱乐给娱乐,但我以及和我一样瞎忙与无聊的同类想要的,通常仅仅是――聊天。不是男女私情的提问与解答,而是聊天。击中主持人的城市意象,引发主持人胡思乱想的社会场景,一切有关城市生活和生存感的东西,说出来。用你自己的语言,像面对自己的朋友,不怕阴暗与晦涩,说出来。如果刚好有一家电台,在城市上空,俯身下来在我的耳畔低语,主持人诉说这个城市带给自己的喜怒哀乐、伤害与恐惧,自己对这个城市的爱恨情仇和纠结,我愿意听。

唯一一次听到这样的电台节目,是在电影里,《勇敢者》(TheBrave One)。剧中,艾莉卡・班恩在纽约WNKW电台主持《街语》,她说“我是艾莉卡-班恩,你们知道,我是城市日行者。我诅咒抱怨这个城市,一边走一边看一边听。”是的,我,以及千百万人,也是城市日行者。

“上周我走过东河晦暗的深处,狄米托・潘契科照例在晨冰,他从60年代就开始晨冰。今天我则经过曾是广场大饭店布满外墙的巨大鹰架,然后想起了艾若思,记得凯・汤普森笔下的艾若思吗?艾若思曾和她的小狗温妮,以及永远不在的父母住在广场大饭店,还有她的英国奶妈,她有八支骨头做成的发夹。那个艾若思,我从小就熟悉的淘金小于金!性手枪乐团贝司手席德・维瑟斯在切尔西旅馆唇齿间溢出的啤酒;安迪・沃霍尔,他的墨镜……艾德嘉・爱伦坡从废弃的木箱把活生生的猴子放到油腻的南街。”――这样的故事,我们也看见、也有感应:广州中华广场上那头戴礼帽的西装老绅士,举着一块西餐店的广告牌悠然地旁若无人地转圈,他可能是全城唯一的绅士了:中山大学的学生们急步走过校园中唯一的自泥路,曾是陈寅恪晚年离开内心和红楼的唯一通道;火车站是广州人最不愿光顾的地方,而天河城北门总是约会的集散地……

城市巨大,市民渺小,生活脆弱得像液晶电视显示屏,多么轻的撞击都会留下伤痕与隐痛。在街头散步时未婚夫被街头恶棍毒打丧命,法律没能及时还重伤的艾莉卡・班恩以公道(在同样治安状况不佳的城市我们心有戚戚)。很真很血腥,很痛很残忍。艾莉卡・班恩买了一把枪,自卫并充当秘密执法者。她接着对听众低语:“纽约,全世界最安全的大城市,但是恐惧你,曾热爱的地方很可怕,当你看到熟悉的街角,竟然会害怕它的阴影,看到一样的台阶却不敢爬上去……我一直以为恐惧是别人的事,弱者才会恐惧,我从来不曾害怕,但终究我也沉沦了。当你被恐惧侵袭,你这才知道它一直存在,在你爱的一切的表面下等待……当你看见曾走过街头的自己,不禁会想:我能再跟她一样吗?”

电影的结局你自己去看。我只想听到我的城市的电台《街语》,主持人像我们一样,也是城市日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