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银和我》看希梅内斯的心灵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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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希梅内斯在西班牙现代文学中是一位承前启后的大诗人。《小银和我》是他的一部很重要的作品，在这本诗集里，既体现了一种孩子般的天真纯净，又时时呈现中一种不被世人所理解的却又温暖的孤独。在他的诗中，快乐和痛苦并存。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源于他那博大、仁慈而又崇高的心灵世界。
关键词：希梅内斯；内心世界；小银
中图分类号：G718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1672-1578（2013）03-0006-01
胡安·拉蒙·希梅内斯在西班牙现代文学中是一位承前启后的大诗人。他打开了通往许多新路的门户，给以后的诗人以很大的影响。
希梅内斯的诗作，无论是通俗民谣体或艺术化，都带着突出的音乐性，但却似从朦胧幽暗的地方隐隐传来，如月光下的犹豫，低沉哀切。诗人第一阶段的文学风格即沾染象征主义（无色，只有阴影）的缥缈，充满了音乐的和谐、朦胧的色彩和淡淡的哀愁。代表这一时期的作品有《紫色的灵魂》和《悲哀的咏叹调》。文史家形容此时为金色、灰绿、淡紫……从诗集《有声的寂寞》起，开始了诗人创作的第二阶段-白色的希梅内斯。诗人从迷茫和消沉走向热情，出现了崭新的，更富于艺术的韵律。第三时期是从《新婚诗人的日记》开始，诗人摈弃了现代主义的装饰性的东西，进入了另一个境界。形式更自由而朴素，趋向知性和抽象，表现出更广阔的严谨、理智和深奥的思维。在后期的《石头和天》、《全部的季节》、《玄奥的动物》等作品中，归真返朴，反映了诗人在对现实的体验中建立起来的内心世界。《小银和我》是诗人第二创作阶段的后期作品，通过诗人和小银在诗人家乡摩格尔那个村子里的一幅幅生活场景的描写，表现了诗人和小毛驴小银唇齿相依的真挚感情。
希梅内斯说：在这本小小的书里，快乐和痛苦是孪生并存的，就像小银的一对耳朵……但是，诗人的痛苦与快乐是明净的，清澈的，一如微风佛过的湖面。在诗人眼里，小银："毛茸茸的小银玲珑而温顺，外表是那样的柔软，软的通身像一腔纯净的棉絮，没有一根骨头。唯有一双宝石般发亮的的眼珠，才坚硬的像两颗精美明净的黑水晶甲虫……月样的银白，钢样的坚强。"他们相依为命，一同走过美丽的原野、村庄、教堂、大街、小巷……走过诗人的家乡-西班牙的维尔瓦省的摩格尔，那也是诗人的最后的安息之地。诗人骑着它，在安达露西亚行进，它看到风景与人物事物，有时欢喜，有事谓叹，有时与小银说话，有时自己低语。这里的阳光洒下金丝银线，松树散发着芬芳，孩子们在街巷里追逐奔跑。"早晨明朗而洁净，蓝的通透。附近松树林传来一片喜悦轻快的鸟鸣，温柔的金色海风吹绉整片树梢，风中的歌声时远时近却流连不去。"安达露西亚的美是自然的恩赐，而诗人最能领会天籁之音。诗人的内心是这样地友爱与温柔。他拔出小银蹄子里的刺，"再把可怜的小银带到长满黄百合花的小河边，让流水的长舌轻轻地舔他的伤口。然后，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向白色的海洋，它仍旧一瘸一拐地走着，并不时用头轻轻拱着我的脊背……"
诗人和小银的友爱与关怀，不只是一个人与一只小毛驴之间的，而且是两个生命之间的。太抽象的词总是损坏了他们之间的那样亲近的气息。他以一种宽容的善意看待这个世界。他知道所有的不好，不回避，但他还是觉得这个世界的好。所有存在的，都是这个世界。春天、水窖、癞皮狗、四月诗情、金丝雀、魔鬼、面包……这些是希梅内斯的一篇篇短章的题目，是他的安达露西亚。他爱它，就爱它的全部。他写着生机勃勃的原野，也写冻死的燕子与得了肺痨病的小女孩。生命与苦难是在一起的，前者有多美丽，后者就有多么实在与无可逃避。
在阅读《小银和我》时，我们会忘记一个基本的事实：小银是一头毛驴，是一头动物。希梅内斯赋予了小银太多人性化的东西。诗人不是科学家、不是动物学家和植物学家，他没有理由和责任承担应该由科学家来承担的责任，而且他们本身也承担不了。我们不是在客观地揭示动物的那个世界，而是想主观地亲近动物的那个世界。实际上，我们是在展示人性的真实以及它的深度和广度。
希梅内斯的咏叹调总是响起变徵之音，他常写灿烂的阳光，但是更常写落日，写"四月的黄昏将近"。于是死亡，成为覆盖在这本书上的一道黑色帷幕。所有的戏都在帷幕之间上演，同时，帷幕又总在缓缓落下。小孩总坐在家门口自己的小椅子上，张望街上往来的行人，他无忧无虑，别人却看了心酸，而有一天，"不祥的阴风扫过白色街道，小孩不在他家门口。有只鸟在空荡的门槛上歌唱。"这本《小银和我》，不是献给安达露西亚的一首赞歌，而是一首忧伤的挽歌。诗人说："我的灵魂是阴影里的百合花。"那么，安达露西亚也是，摩格尔也是，我们的整个世界也是。只是因为我们可以有信仰，有对生命的爱与苦难的承受。因而面对死亡，我们可以不恐惧，而宁静的，以至于带着希望地，唱着这支挽歌。
小银死了，死在摩格尔的泥土里，死在摩格尔的天空。它是和诗人走过了一段美好的岁月。我想，这种死，是诗人所有的美的终结。因为，小银是摩格尔的化身，是诗人深刻的眷恋。这本书最后的三章是：《献给在摩格尔天上的小银》、《硬纸板的小银》、《给在泥土里的小银》。它们催人泪下，使人伤感不已。希梅内斯的一句"小银啊……"，摩格尔一切的美就悄然隐遁。也许，那是诗人最后的挽歌。因为，所有的美都是脆弱的、易逝的、但，又是永恒的！
"小银刚刚在厩栏那里的井旁喝了两桶映着星星的井水，然后心不在焉地慢慢穿过高高的向日葵，回到自己的厩里。我靠着门旁的粉墙等着它，四周充满了芥末的芬香。"这是《小银喝我》第七十八则的开始几行。他在故乡摩格尔写着《小银和我》时，那些村里的孩子们见了他都会追着喊"疯子……疯子……"疯子与诺贝尔文学奖的距离确实很远，人和人的判断是多么地不同。这本书的献辞，有一种译本是这样的：
为纪念
住在索尔街的
寄给我桑葚和石竹的可怜的小疯子
阿格狄亚
阿格狄亚是一个疯子，诗人也常常被唤做"疯子"。在这个有太多正常东西的世界上，一个疯子写给另一个疯子一本书。他们生活在边缘，但是心领神会。他们孤独，但不寂寞。贫穷的疯女，桑葚和石竹。真是神给予的组合。亚玛古尔堡给希梅内斯颁奖辞中有一句话："实际上，诗人与疯子常常是难以分别的，但我们这位诗人的疯劲却表现在高度的智慧上。"应该说这是一句傻话，说这句话的人怎么可以理解"疯子"之间的心领神会呢？又怎么可以理解诗人和小银的孤独呢？
孤独，疾病的希梅内斯和一头小毛驴在摩格尔那个村子的合谋，才有了《小银和我》这本书。希梅内斯夫妇然孤独无法转述，所有对孤独的转述都没有文字带来的想像更确切。在书中有这么一段："每次我们狄兹莫酒店去时，我总要沿着圣安东尼奥街的墙转过去，走到关闭着的铁栅门那个看一眼外面的田野。我把脸贴着铁栅，睁大双眼，左右巡视，如饥似渴的将目所能及的一切尽收眼底……"诗人还喜欢登高远望，屋顶、塔顶、山顶；他不断的提到黄昏，提到泉水，提到春天，提到摩格尔，提到火焰，提到花朵，提到小鸟，提到"白色的蝴蝶"。他或是欣喜或是忧郁地看着周围的世界，有时黯然，有时调皮。他只告诉小银："我多么高兴，能够这样清楚地告诉你这些事情。只有你，没有更多的人知道！"
孤独是很高的境界。希梅内斯在摩格尔那个村子中的孤独让人觉出温暖，温暖得很。希梅内斯没有想做隐士，他和那些寻常意义上得隐士不同。他是被尘世拒绝的人，他看到的美是我们一百双眼睛加在一起也看不到的，他孤独没有抱怨。他独来独往，自言自语。他孤独的那么深入，像受过他影响的另一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女诗人米斯特拉尔所说："他的朴素自然和阳光的照耀一样，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天真清纯，一如我们没有察觉他的出世，直到有一天我们发现了他，我们才仔细的听，仔细的看，恰似不经意间见到了一朵奇花异草，我们禁不住叹为神迹。"他的孤独是神迹。
1956年，由于"他的西班牙抒情诗，为崇高的心灵与纯净的艺术，树立了一个典范。"，希梅内斯被授予当年的诺贝尔文学奖，但他没有去领奖，他的致答辞也很短，他说："由于受到愁思和疾病的纠缠，使我无法离开波多黎各……"我想他是不愿意离开自己，去被那些不相干的人包围。他提到了愁思这个词，谁会在致答辞中用这样一个词呢。
《小银和我》显示出的孤独非常坚定。在提到王冠松树的章节，他说自己的心和书和海洋和天空一样"伟大"，因为他们都可以让人们栖息。而他的心又是什么？"孩子和泉水在一起，欢乐和天真就结成为一体，但却各自又有自己的灵魂。"而孩子手掌心的水，"那孩子手上捧着的"，也就是他的心灵。"花朵上布满了晶莹的钻石，每一颗钻石就是一个天空，就是一个水晶宫，就有一个上帝。你看这些玫瑰，那里面还有另外一个水的玫瑰，看见了吗？稍动一动，就会落下一朵崭新发光的花朵，仿佛她的灵魂，留下了干枯而悲哀的躯体，就像是我一样。"他告诉在天堂里的小银："自己是最好的财富的主人：那就是我们的心。"孤独就是一种享受，一种被排斥在尘世之外的温暖又忧郁的享受。
一个整天和驴子说话的人，他像在另一个时间中生活，像一个麦穗被永远的留在地里了，那种远是绝望的远。更多的人在用孤独诉苦，给别人伤口看，或者把自己当作一面冰的镜子，照给人冰冷。而希梅内斯却充满了原谅和热爱，因为他有伟大而仁慈的心灵。再读读那段献辞吧：
为纪念
住在索尔街的
寄给我桑葚和石竹的
可怜的小疯子
阿格狄亚
希梅内斯不属于象征主义，也不属于现代主义，他只数以自己的心灵世界。他是无可比拟的，因为他拥有最好的财富-博大而仁慈的心。他的孩子一样的纯净透明、快乐又痛苦的心，他的温暖、神气、坚定的孤独、都源于他博大、仁慈、崇高的心灵世界。就让我们的灵魂在小银那黑水晶的大眼睛的注视下，逐渐变的轻灵而崇高，飞向那和谐的世界中去。
一片宁静，那就是永恒。
参考文献
[1] 胡安·拉蒙·希梅内斯〔西班牙〕《小银和我》， 达西安娜·菲萨克〔西班牙〕译，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4年第一版 P198-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