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正刚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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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正刚 1986年腊月生于楚雄姚安，现在《艺术云南》编辑部工作。

楚雄的雪

下一秒，有什么将离开天空，坠落

地上

我在河边静坐，周身布满月光，偶

尔躬身汲水。

透过远处那些衰败的落叶和芦苇

我看见我的情人坐在王冠上哭泣。

我们回到荒野上的屋子，从灰烬

里刨出焚毁的文字

用清水把它们洗干净，那是金属

的质地，温热，锋利

暗藏渐渐隐退的冬天。很多年，

侯鸟过往

带给我们北方的天气，霜和寒意。

无法预知的某处，明明灭灭的光

季风一样闪烁

这是一场大火，由燃烧的雪花构

成你

置身黑夜，雪在你的头顶凝结，

飘散，良久才冷却下来。

除了轻微的灼伤，你预言的灾难

半途而废。

之后，火光熄灭，我回到暗处继

续写诗

你一个人，来不及从雪地里取回

麦子。

雪后初晴，一场大雪让你如此美丽

那年三月春暖花开，我娶了你做

我红烛里的新娘。

养蜂人

他们是云南最后的游牧民族

在天上放牧蜜蜂 逐花朵迁徙

一月菖蒲 二月白花 三月杏子

四月苹果 五月火把梨 六月稻谷

七月板栗 八月苦荆 九月黄连茶

十月槲荻 冬月豆麦 腊月太冷

回家过年 喝蜂蜜水 烤栗炭火

这群彪悍的行吟诗人行踪不定

随身携带帆布帐篷 打火机 煤油

装满蜜蜂的木箱 毡帽和刀子

多么甜蜜的生活呵

从一个村子迁居到另一个村子

整个旅途都飘满蜂蜜的味道

春天

大地依次铺展开青蒿 艾草 鸢尾花

它们温顺而开阔 高举着阳光在

地上来回奔跑

为了不弄脏它们 我开始

卸下那些在胸口堆积了一整个冬

天的冰块

一步步往后退

麦地

从土里长出来，最后又回到土里

中间的过程可有可无，我所关心的只是村庄的温饱

洪水，干旱，冰雹，以及幸存下来

的人

我们的时代粮食充盈，信仰成为

抵达高尚的捷径

内心的神，死于敬畏和跪拜。

庆幸的是

麦子一再站在杂草丛生的田野

里，试图把大地一点点抬高

真是项徒劳的活计，在我的村子

几千年的时光，大地原地不动

而地上升起的事物，除了稀疏的

炊烟

最突兀的，是那些不断拔高的坟地

今夜 月华如水

这是我熟悉的焦虑 暮色四起

月光在地上缓慢的流淌 汇集

然后趋于安静

仿佛气温持续降低 它们就会结冰

可以随意的储藏和搬运

而我想说的是：现在 它们很干净

身体里的水正在渐渐散失

无法触摸的内部 微弱的火焰燃

烧然

后熄灭 这小小的暖意

让它们看上去像是

在阳光下曝晒了一整天的粮食

桉树

哦，桉树，我嘴里含着你的名字

但我不说出来，我正在预谋一场

调集所有的河水进入秋天，它们

是我的大镜子

我低下头就能看见自己，看见干

净的天空

看见大群的飞鸟，他们很低很慢

在我的头顶低语。

我就要占领秋天，然后登基

我要把秋天作为嫁妆献给你

之后我们在冬天举行婚礼

哦，桉树，我嘴里含着你的名字

我们的王国，正在源源不断的成

为灰烬。

当爱情进入秋天

总有一些日子先我们而去

在秋天，在一大段悬浮于云端的时

光里

爱情退入天空的腹地，留下我们

在原地哭泣，周围的世界暗藏危险

人群中，站在心灵的荒野上茫然四顾

我们再次陷入失语的困境

任凭手心的时间渐渐稀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