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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乡方言俗语的语义认知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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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湖南湘乡方言俗语短小精悍、通俗形象、含义隽永,是湘语的活化石。本文以湘乡方言俗语的真实语料为分析对象,以其句法结构为切入点,在认知语言学理论的支撑下分析探讨其语义认知规律,总结其语义认知模式和理解模式。在其语义形成、发展和固化的过程中,隐喻和转喻的认知机制起着重要作用。

关键词:湘乡方言 俗语 语义认知 隐(转)喻

一、引言

俗语在性质上相当于一个词,但在汉语词汇系统里,俗语又不同于一般的词,传统语言学认为它是一个“长词”(long word)。它以句子的形式出现,这种句子是固定的、约定俗成的,有稳定的意义,有其内在的词法和句法结构,且具有独特的修辞功能和语用功能,有独立于概念体系之外的特定语义,所以它又被界定为一种特殊的词,被看作是词汇学研究的范畴。湘乡方言俗语是当地人民的口头创作,用简洁的语言形式,反映出湘乡人对自然界和社会人生特有的认识。它们凝聚着当地人民的无限智慧、思想情感和生活经验。它们短小精悍、通俗形象、语言质朴、含义隽永,堪称湘语的活化石。

目前,对湘乡方言俗语的专题研究比较少见,仅有的研究也限于静态层面,主要是从句法结构、追源溯流等角度进行的静态描写。如李丽颖等的《湖南湘乡方言俗语的句法结构分析》、杨慕如先生的专著《品味湘乡话》等。对于湘乡方言俗语语义的形成、发展和固化不能仅仅归因于社会、历史等表层因素,而更应从内部因素入手探寻其语义规律。认知语言学理论为我们探讨语义的深层规律提供了科学的理论支撑和行之有效的研究方法。

相对于结构语言学等传统语言学而言,认知语言学更注重探寻语言深层规律以及语义的研究。该理论认为,自然语言作为人类最主要的交际工具,它在本质上是人类感知、认识世界,通过心智活动将经验获得的外在现实加以概念化,并将其编码的结果。因此,人们赖以思考和行动的日常概念系统本质上是隐喻性或转喻性的,换句话说,隐(转)喻思维能力是人类认知世界的一种基本能力。俗语是人类在日常生活中对外部世界认知的产物,是外部客观世界和人类认知思维能力互动的结果。所以,从认知的角度研究俗语语义的形成、发展和固化,更利于抓住本质,揭示其内部隐含的语义规律。

本文以湘乡方言俗语的真实语料为分析对象,以其句法结构为切入点,在认知语言学理论的支撑下分析探讨其语义认知规律。

二、湘乡方言俗语的结构特点

(一)湘乡方言俗语句法结构外部形式特点

湘乡方言俗语的形式多种多样,活泼生动、从句法结构上分析,可以分为单句型和复句型两种形式。单句由一个句子构成,单句型俗语是指由一个句子构成的俗语,根据结构又可分为主谓句和非主谓句两种形式。复句型俗语有单层和多层的形式。湘乡方言俗语中复句型俗语占大多数。例如:

(1)一粒胡椒化口气。

(2)堂屋(客厅)里不是试肩(挑担)的。

(3)耳朵梗子嫩软的。

(4)揿(用手按)哒石头打浮泅(游泳)。

(5)扶不起的稀牛屎。

湘乡方言复句俗语既有单层的形式,也有多层的形式。如:

(6)亲料亲,族料族。(并列单层复句)

(7)三更想自己,五更想别人。(顺承单层复句)

(8)企(站)起死,顿(竖)起埋。(递进单层复句)

(9)金窟(窝)银窟,不如自己的草窟。(选择单层复句)

(10)草鞋样,边打边像。(转折单层复句)

(11)拨德春风,必有夏雨。(条件单层复句)

(12)出门带根绳,万事不求人。(假设单层复句)

(13)黄驹虫(黄鼠狼)变猫,变发不得高。(让步单层复句)

(14)打得一事开,免得万事来。(因果单层复句)

(15)行得正,坐得正,不怕跟和尚做一头(睡)。(多层复句)

(16)崽(儿子)像娘,瓦盖墙;崽像爷(父亲),(没有)饭吃。(多层复句)

就表层的句法结构形式而言,湘乡方言俗语的句法形式是不平衡的,以复句形式为主。在其单句形式中,主谓式占优势,带有一定的书面色彩,这反映了它在交际过程中,追求一种独立、完整的形式,而不是一味地为省略而省略,这里既有文人的润色加工,又有文字记录的影响;湘乡方言的复句型俗语中,意合式俗语占绝对优势,较少使用关联词语,其逻辑关系主要是从语意上判断,关联词语的省略,体现出鲜明的口语化特点。

(二)湘乡方言俗语句法结构认知特点

“认知语言学”是一种语言学研究范式,重在阐释语言和其他认知能力之间的内在联系。该学说强调语言不是直接表现或对应于现实世界,而是有一个中间的认知构建(Cognitive Construction)层次将语言表达(Expressions)和现实世界(Reality)联系起来。在认知建构层面上,隐喻和转喻起着重要作用,也就是说,隐喻和转喻是基本的人类认知机制。前者是以事物间的相似联想为心理基础,从一个认知域投射到另一个认知域的认知方式;后者是以事物间的邻近联想为心理基础,在同一认知域内用突显、易感知、易记忆、易辨认的部分代替整体或整体的其他部分,或用具有完形感知的整体代替部分,以表达对事物指称的方式。从结构上讲,“隐喻、转喻都有喻体和本体,或者叫源域和目标域,以及其理据,即喻底或连接体;就功能而言,两者都体现语言的比喻用法,即从常规所指对象到新的所指对象的转换(shift),并且可以实现直接的语用目的”(Ruiz de Mendoza,1997)。

俗语源自生活或社会实践,而隐喻和转喻的理据都来源于经验。因此,隐(转)喻在俗语语义形成、发展和固化的过程中起着重要作用。湘乡俗语方言也不例外,它是湘乡人在相似性基础上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经验总结,其语义认知的过程是通过相似性把源域和目标域连接起来,实质就是源域概念向目标域概念的映射过程。其结构表现形式为:本体(tenor)+映射语(medium)+喻体(vehicle),表示一种意义固化的隐喻或转喻的俗语句子。具体来说,湘乡方言俗语句法结构在认知层面上呈现出三种特点:一种是整个俗语是一个隐喻或转喻句,隐藏了来源域和目标域;一种是来源域和目标域同现的隐转喻句;另一种是或出现来源域或出现目标域的隐转喻句。例如:

(17)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

(18)赚钱好比针挑土,用钱好比水推沙。

(19)养崽不学艺(技艺),担脱箢箕(竹制的挑土工具)系。

(20)男子无性,顿铁无钢;女子无性,一窠(一窝)糟糠。

(21)一赚钱,腰上切;二赚钱,铁打铁;三赚钱,桌子边上谐。

(22)一粒胡椒化口气。

(23)六十年风水轮流转。

(24)耳朵梗子嫩软的。

(25)堂屋(客厅)里不是试肩(挑担)的。

(26)豆腐花咯(了)肉价钱,碟子花咯碗价钱。

(27)一个司孙子(神汉)一道符(司孙子的符是驱邪镇宅之物)。

(28)扶不起的泻牛屎。

(29)唱戏不帮腔(唱和),分起钱来眼光光。

(30)细来不束(约束,调教),长大变根黄杆竹。

(31)立夏日吃餐羹(用米粉做成的团子),石头踩条坑。

(32)崽(儿子)像娘,瓦盖墙;崽像爷(父亲),(没有)饭吃。

例(17)~(21)属于来源域和目标域同现的俗语句。例(17)表示说话人不像是听话人肚里的蛔虫一样了解听话人,句中的“我”和“你肚里的蛔虫”分别是本体和喻体;例(18)中“赚钱”和“针挑土”分别是本体和喻体,二者之间构成隐喻的理据就是二者之间的相似性――“困难”,而“用钱”和“水推沙”构成隐喻关系的理据是二者都有“很容易”这个相似性特点。例(22)~(27)属于整个俗语是一个隐喻或转喻句,隐藏了来源域和目标域,也就是本体和喻体。例句中并没有直接推出想要比喻对象或被比喻的对象,而是借助整句的隐喻或转喻来映射想要说明的道理。例(28)~(32)属于或出现来源域或出现目标域的隐(转)喻句。

三、湘乡方言俗语的认知规律

(一)湘乡方言俗语的语义认知模式

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看,语言是人类认知活动的产物,是人类思维与客观世界互动的结果。如前所述,俗语源自生活,是人们对客观世界认知的结果,是人类思维对于外部事情系统化和概念化的外化形式。其意义由临时性逐渐转化为固定意义,固化的过程是有理据的,而不是任意的。俗语的“隐喻义与其组成成分意义(即字面义)之间的关系不完全是任意的,在多数情况下,俗语的隐喻义可以从其组成成分的意义中还原出来,因此,大多数俗语的意义是有理据,可分解的”(寇富明,2009)。也就是说,俗语中的某些意义是与俗语的整体意义相关的,该词却与构成这个俗语的总的认知机制有关。人们在使用这些俗语时,侧重的是由字面意义固化了的隐喻或转喻意义,而完全不必关注其字面意义。如在使用词语“山脚”时去表达“山的底部”,而不是要表达“山有脚”。湘乡方言俗语中以隐喻或转喻为认知机制来表达语义的不乏其例:

(33)细崽(小孩)不讲假话。

(34)孔夫子不嫌字丑。

(35)一个只晓得一个。

(36)三朝日(小孩出生的第三天)不是看媳妇的。

(37)各人肉唧(子女)各人痛(疼爱)。

(38)金窟(窝)银窟,不如自己的草窟。

(39)揿(用手按)哒石头打浮泅(游泳)。

(40)扯起瓜棚搭柳叶。

(41)三十夜里的甑箅子(放在锅内用来蒸制食物的炊具)。

(42)钱无碑基(界碑),屋无大细(小)。

(43)死脔(蠢人)入粮子(旧时军队),三天起拱子(造反)。

(44)企(站)起死,顿(竖)起埋。

(45)炊壶滚起吱介(那样)翻,茶叶子还在安化山。

(46)十个麻子九个厉,麻子面前企(站)都莫企。

(47)只有咯大的虫唧(后缀,无实义),只能蛀咯深的木唧。

以上例句的语义认知既有隐喻机制,也有转喻机制,因为“相似性被附加到了邻近性上,转喻带有一点隐喻性,而隐喻带有几分转喻的色彩”(Jakobson,1960),即既在来源义和目标义之间存在着与原语境有联系的同一ICM之间的转喻映现,也伴随着两个认知域之间的隐喻映现。分析以上例句可以看出,虽然我们用相对来说是突显的来源义作为载体,去激活目标义,但话语要突显的不是来源义,而是目标义。如例(41)常常用在说明“某种物资紧俏,买不到也借不到的时候”。其实质是以来源义“人们在大年三十夜里都用甑箅子蒸制食物,所以甑箅子紧俏”,去激活目标义“某种物资紧俏,买不到借也不到”,凸显的是目标义。对于转喻认知机制,Langacker(1991)认为,“转喻由相对突显的原则提供理据,以高度突显的实体作为认知参照点唤起其它不那么突显的实体,说写者或听读者以概念中其它成分提供的背景与另一个概念实体进行概念接触”,从而传递语义信息。

由此,我们可以概括出其语义认知基本模式,如果用X表示湘乡方言俗语的来源义或者是来源域,Y表示其目标义或目标域,那么两者之间的关系可以描写成:y=f(x)。

也就是说,在相应的语用环境下,目标义(域)是来源义(域)的映射。这个函数关系式包含以下两个方面的含义:

①在某一语境中,湘乡方言俗语的目标义(目标域概念系统)Y是以另一个认知域X,即来源义(来源域概念系统)为背景的;且来源义(来源域概念系统)X在认知上的“凸显度”要高于目标义(目标域概念系统)Y。

②在来源义(来源域概念系统)X到目标义(目标域概念系统)Y的映射过程中,二者的作用是相互的,以激活X为切入点,激活并凸显Y。

(二)湘乡方言俗语的语义理解模式

上一节结合湘乡方言俗语语料分析了其来源义和目标义之间的认知关系,提出其语义认知模式函数关系式“y=f(x)”。本节以其语义认知模式为基础,结合语料进一步探讨其语义理解模式。我们以一条湘乡方言俗语“出门带根绳,万事不求人”为例展开分析,并根据分析提出其假设性语义理解模式,然后用湘乡方言俗语的其它语料来验证。

“绳”源语义是指“用两股以上的棉麻纤维或棕草等拧成的条状物”,《说文解字》说“绳,索也”,也是湘乡方言俗语“出门带根绳,万事不求人”中“绳”的原型语义范畴。随着语言的发展,“绳”衍生出“标准、法则”等隐喻型语义范畴,但这条俗语与语境结合又生成“准备充足的物品”等隐喻意义。在语义认知、发展的过程中,隐喻和转喻交替发生,不同的变化包含了隐喻性的或转喻性的理据连接的不同组合。该条俗语的语义认知过程就是:首先唤醒的是字面场景“出门的人随身带根绳子”,同时,也形成深层理解该俗语的心理表征,从而获得“在出门前,要预见到各种可能发生的问题,做到有备无患,带足各种用具”(杨慕如,2007)的比喻意义。实际上,我们在使用这样的俗语时,主动回避了字面场境即显性层面的因素,强化了比喻场境即隐性层面的因素,从而达到调用其隐喻义也即目标义,而非字面义的目的。这个过程可以用下图表示:

(X为源域,Y为目标域,I为俗语)

从上图可以看出,目标义(隐转喻义,即隐性义)产生的原因是因为俗语有两个所指,一个是显性的(X),一个是隐性的(Y)。再如,“扶不起的泻牛屎”,显性所指的是“牛腹泻拉的粪便呈流体状,不能成型”,隐性所指的是“批评那些太不争气、太不努力,无论怎么帮助他们也取不得成绩的人”。

据此,我们可以推导出湘乡方言俗语语义理解模式,一是显性字面义(来源义)和隐性比喻义(目标义)交互作用的理解模式;二是仅就隐(转)喻义(或称目标义、隐性义)理解模式。后者主要是针对那些固化了的俗语,其显性字面义(来源义)已经消亡,或不再被人关注。如“有盐同咸,无盐同淡”。俗语本身相当于一个完整的“词”或“固定词组、短语”,在理解这一类俗语时既没有必要将其视为自由组合的词组,也没有必要对其内部个别词素或词进行拆分理解。

不过,需要指出的是,在语言使用过程中,俗语在多个类似语境中会形成多个相似特殊含义。所以在理解俗语和运用俗语的时候,我们首先调用的是隐性的隐(转)喻义或称作目标义,然后依据这一隐性意义推导出某个语境下的特殊含义。这一点依然吻合我们推导出的湘乡方言俗语语义理解模式。

四、结语

语言是对客观世界的体验和认知的结果,语言理解和运用的过程也是认知处理的过程,因此,人类的认知能力和语义范畴是同步扩展的。湘乡方言俗语是当地人的口头创作,精炼简洁,凝聚着当地人的无限智慧、思想情感和生活经验,反映出湘乡人对自然界和社会人生特有的认识。本文的基本观点是,湘乡方言俗语的形成是客观世界与人类思维互动的结果,是一个认知域的概念系统在另一认知域的映射。因此,隐喻和转喻的认知机制在其语义形成、发展和固化的过程起着重要作用;其语义的理解过程是以一个概念域的事物去理解或经历另一概念域的事物,其模式可以归纳为两种:一是显性字面义(来源义)和隐性比喻义(目标义)交互作用的理解模式;二是仅就隐转喻义(或称目标义、隐性义)理解模式。本文选取的例句虽没穷尽所有的湘乡方言俗语,但尽可能多地选取了典型的、活的湘乡俗语,以期把握住湘乡方言俗语的语义认知规律,为这一脉形式凝练、语义隽永的方言之传承和发展提供理论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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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春波 刘云 武汉大学文学院 4300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