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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之夜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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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汽车沿着崎岖山路艰难爬行。车灯像两把利剑刺穿浓浓的夜幕,照射着无尽头的大兴安岭林间简易公路。风卷着雪花,不断地冲击着挡风玻璃,让人要钻进驾驶室索取那一点点温暖。

这条简易的沙土路越来越窄了,十二米长的半挂车载着满满的货物,从地面算足有四米高。外面不断传来刮断树枝的叭叭声,在这静谧的森林里显得格外响亮。如果有片开阔的地方能调头,我早就调头回去了,可现在没别的办法,只能向前走。雪从天黑就开始下,已是夜里十点半了,车里虽然开着暖气,但在接近零下三十度的严寒下,一天没吃东西的我和徒弟小朱还是感到寒冷,恐惧和饥饿使我的心情坏到极点。

都是那个该死的大沿帽。这车货是送到海拉尔的(现在的呼伦贝尔市),从济南出发经过四天的跋涉,一路上基本还算顺利。春节快到了,干完这趟活正好回家过春节。车到阿荣旗,已是内蒙古境内了,还有一天的路程就到目的地了。可偏偏301国道修路,车辆禁止通行。我把车停在路边想找个吃早饭的地方,顺便问问路。我和小朱刚下车,就过来一个大沿帽,他主动问我:“你到哪里去?”我说:“我到海拉尔,麻烦你了,怎么才能绕过去。”他一听乐了,说:“遇见我算你走运,我到查巴旗去,正好领着你绕过修路这一段。”看着他头上的大沿帽,我没理由不相信他,忙说:“行,谢谢你,上车吧。”又回头对小朱说:“少吃一顿吧,中午一块吃。”

驶上了这条沙土路,开始偶尔还有自行车或摩托车,我真耽心对面来汽车怎么办,这么窄的路根本没法会车。渐渐的什么车也没有了,更别说行人了。下午两点左右时,到了一个挂着防火检查站牌子的二层楼下,这是我们一路上见到的惟一一个建筑物,大沿帽说:“好了,停车,我到地方了,你们顺着这条路直走就是301国道,”边说边下了车。我望着前面连绵起伏的群山,耽心地问大沿帽,“这条路能出去吗?”他有点不耐烦地说:“没问题,走就是了。”说完就拎着包消失在那幢二层楼的木门里面。

这是第三个陡坡了,又是一个山口,前两个陡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往车轮底下垫沙子、树枝等,好不容易爬了上来。这次我提前换了一档,准备一鼓作气冲上坡顶。快冲到坡顶的时候,车终于还是停了下来,虽然发动机还在拼命地吼叫着,但车就是在原地不动。我踩住刹车,让小朱下车用石头把车轮抵住,我拿了手电筒下车一看,又是车轮打滑上不去了。我把手电筒顺手递给小朱说;“找点沙子去。”小朱接过手电筒站在那儿没动,我以为山口风大他没听清楚,就又冲他大声说了一遍,在车灯的照耀下我看到他用惊恐的眼睛看着茫茫的森林深处说:“师,师,师傅,我――害怕。”不知是冻的,还是真的害怕,小朱结巴着颤声说。本来情绪就很坏的我大声吼道:“怕什么怕,怕就不走了,你是不是想住这儿!”

“师傅,我,我真的害怕,万一这山上有老虎怎么办!”

“胡说,老虎早就死绝了,哪来的老虎,快去!”

小朱拎着给车加水的桶,到前面找沙子去了。我趴在地上,用手扒着车轮底下的雪,寒风夹杂着雪花,不停地打在我的脸上,虽然穿着棉大衣,可我还是觉得像什么也没穿一样。

把车轮前的雪清理干净后,我看到小朱正借着灯光跑在雪地上,从雪下面一点一点地往桶里抓沙子,那张稚气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唉,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才十八岁,今年刚拿到实习驾驶证,又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我带着几分歉意地走到他身边说:“你到车里暖和一会吧。”我的舌头冻得发硬,声音也有些发颤。“没,没事。”小朱边哭边说。我蹲下来,边往桶里装沙子边又用严厉些的口气说:“快去,到,到车里暖和一会。”真的没事。小朱的话有些含糊不清。“我――就是――想我,我妈了,我来,来的时候我妈连夜给我做,做的新棉袄,都脏了。”他的袖口已经湿了,上面沾满了泥土。

终于装了满满一桶沙子,我把半桶沙子撒在了车轮下面,对小朱说:“看见车轮动你就把这半桶也倒进去。”然后我爬进驾驶室,挂挡,加油,车似乎向前动了动;再加油,车却不动了,只有发动机轰鸣着。我下车一看,沙子和冰雪融在了一起,形成一层坚硬的冰面,车轮只在原地空转。

我和小朱回到驾驶室,把暖气开到最大,等我们冻僵的身体活动自如时,又下车找沙子去了,这次我们连装了满满三桶沙子,冻得受不了时就到车里暖和一会儿,还准备了一些枯树枝子,把两桶沙子垫到车轮下,余下一桶和树枝后续。我对小朱说:“你开车,车开起来以后别停,一直开到山顶等我。”小朱窜进驾驶室,车轮开始旋转起来,车哆嗦着就是不往前行。我急忙把沙子和树枝不断往车轮下面填去,飞转的车轮把它们从前边吞进,又狠狠地从后面抛出,车轮后面的雪上撒满了沙子,树枝也变成了木屑,车却还在原地。我知道这招不灵了。

“师傅,怎么办呀?”我没回答小朱,短短的一会,我就想了好几个怎样把车开起来的方案,但马上又被自己否决了。我用僵硬的手指费力地解开棉大衣纽扣,脱下来,狠狠地甩在车轮下,又费地力从路边折下一根粗树枝,用力把棉大衣往车轮下捅了捅,跳进驾驶室,挂挡,加油,车猛地往前一窜,动了!我小心地控制着油门,终于把车开到了坡顶。

当小朱抱着棉大衣钻进驾驶室的时候,大衣已经变成一堆破棉絮。为了抵御寒冷,我还是把它整理了一下,重新穿在身上。

车在风雪中又向前挪动了。“师傅,看,前面有灯光。”不用小朱说,我早已经看到前面好像有个房子。我点了点头向前面的灯光开去。前面果然是座小房,窗户里透出微弱的灯光,一个手提马灯的人正蹒跚着向小屋走去,当看到我们车开过来,他站在小房门口,疑惑地看着我们。

我停下车,向那个手提马灯的人走去,到跟前时才看清,那是个年逾古稀的老人,精神矍烁,红润的脸庞透着几分刚毅。我怀着忐忑的心情问道:“大爷,到301国道怎么走。”老人听了我的话似乎一怔,并没有回答我,而是举了举手里的马灯看了看我。我以为他没听清楚,就又说;“大爷,我迷路了,我要去301国道。”老人又看了看车间道:“你是山东来的?”老人声音洪亮,居然也是山东口音。我忙说:“是,大爷,我是山东济南的。”老人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说:“孩子,咱是老乡,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等我回答,老人又说:“你看看,你看看,这大冷的天你渴了吧,你饿吧,快,快到屋里暖和暖和,先吃饭。”老人边说边往屋里拽。我心怀感激地说:“大爷,我也不渴,也不饿,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老人一拍大腿说:“嗨,我告诉你你也出不去,前面净岔路,万一钻到林子里可就出不来了。”一丝凉意袭上了我的心头,我不禁浑身颤抖起来,“大,大爷,那怎么办。”老人又向车看去,问道:“车里还有人是吧?”我说:“我徒弟。”老人一摆手,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叫着你徒弟,到屋里再说。”老人说完,不等我回答就先进了屋,我冲小朱挥了挥手,小朱下车后和我一起走进了老人的小屋。

小屋不大,但里边很暖和,冲门是一张看不清什么颜色的桌子,边上是一把椅子和几个用树杈钉的凳子;右边

是一个大火炉,炉子上的锅冒着热气,炉子边上堆满了木柴,上面放着一辆不知什么牌子的加重自行车。左边是两张床,床下也堆满了木柴,靠门口的床上,一个小伙子正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小伙子个不太高,但很壮,鼻直口方,用浓眉下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我们。老人拿一个铝盆正从锅里装着什么,看到我们进门,老人说:“快,先坐下。”又对床上的小伙子说:“老二,你快点。”小伙子更加忙乱了。老人端着盆放到桌上说:“你们大概一天没吃饭了吧,在这里想吃饭,你也没地方找去,这是今晚刚煮的兔子肉,快,先吃点。”老人边说边把我们师徒二人按到桌子旁边的凳子上。看我坐在那里没动,老人笑了笑又说:“别客气,用手抓着吃就行。”饥肠辘辘的我俩真的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起来。老人又兴奋地向刚穿好衣服的年轻人说,“老二,这是咱山东老乡,把那‘烧刀子’拿出来,咱给老乡喝一碗。”小伙子从床头搬来一个坛子,老人从灶台上拿过来四个粗瓷碗说:“老二,倒酒。”小伙子很拘谨,又有几分腼腆,依次把四个碗倒满,老人端起一碗酒,眼睛有些湿润了,“我从十三岁跟着全家来到这里,再也没回过山东,没成想快过年了在这里碰见了咱们山东老乡,来。小老乡,咱们干了它。”我喝了一小口,酒很烈,我觉着有一团火从嗓子眼里直到我的胃里。在单位我酒量犬是出了名的,可也没喝过度数这么高的酒。可老人已经把酒喝干了,那一碗酒足有四两,叫老二的小伙子也把酒一口喝了下去,亮出了碗底。看着这么豪爽的爷俩,我也毫不犹豫地把酒一口喝干。老人高兴地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好孩子,好样的,一看就知道是咱们山东人。”他又看了一眼小朱说:“你怎么不喝哪?”小朱红着脸说:“我不会喝酒。”老人又笑了说:“山东人怎么能不会喝酒,能喝多少喝多少,喝了身子才暖和。”

老二又把酒倒满后,老人对我说:“这是我二小子,这个林场就我们爷俩在这看着。下雪了,我不放心后面的牲口棚子,出来看看,正好碰到你们,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边吃边把阿荣旗修路、太沿帽主动给我们带路来到这里的经过说了―遍。老人听完后气愤地说:“修路就那么一小段,你从城里穿过去就行,这里就是好天好地的也没车进来,别说下雪了,那小子就是为了让你送他,把你领到这里来了。”说完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拿起马灯向屋外走去。也就半分钟老人又回来了,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端起桌上的碗说:“孩子,再来一碗。”我迅速端起碗和老人碰了一下,又和老二碰了一下,然后先一口喝干,老人喝完酒后,看着窗外的大雪慢慢地说:“孩子,不是大爷不留你,你快吃,吃完马上走。”又回过头来看着我说:“雪太大了,风又大,再不走,雪下满了,路和沟一般平,分不出哪是路,哪是沟,非得等明年雪化了才能走。”我一听就急了,忙把嘴里的兔子肉咽下去说:“大爷,我得马上走,我已经吃饱了。”老人点点头说:“老二,你把老乡送出去,路上小心点,出了差错我饶不了你。”老二顺手抓起床上的皮帽子戴在头上说:“爸,你放心,我保证把哥送出去。”老人又把吃了一多半的铝盒装满,老二也把柴禾堆上的自行车搬了下来,我们四人来到车前,老二麻利地把自行车装到车箱的货物上面,用绳子绑好,又回到屋里拿了一根棍子,和小朱一起坐进驾驶室。老人把一盒兔子肉端到我跟前说:“孩子,带着,路上吃。”我看着大爷慈祥的面孔,心里堵堵的,在这个时候我要说谢谢会亵渎了老人,我只能用充满感激的眼神看着老人,双手接过盒盆子,使劲点了点头,哽咽着说;“大爷,我永远也忘不了你!”

车在老二的指挥下又上路了,我谨慎地驾驶着车辆,老二也不停地指挥着“向左靠,右边是沟。”离山远点,山边也是沟。“走右边的小路,大路是通林区的。”有时我得把车停下,老二拿着棍子试探着先到前面走一遍,沿着路右边过去,再从左边回来。我就从他的两窜脚印中间把车开过去。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301国道,我把车停在路边,老二说:“从这里一直往北,过了矛克石,就到海拉尔了,你放心走就是了。”小朱把他的自行车从车上解下来,老二在下面接着。我掏出二百元钱,塞到老二手里,说:“谢谢你,好兄弟,回去买瓶酒喝。”刚才还有几分腼腆的老二,却用陌生的目光对着我,把我的手一推说:“你这人咋这样呢,真为了这二百块钱,这四十里山路我还不来送你呢。”说完跨上自行车往回走去。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冲他喊道:“哎,你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你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老二边蹬自行车边回头笑着说:“别问了,咱们是老乡……”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

出完那趟车回来之后,单位安排我给领导开小车,就再也没有机会去东北了,就是去了我也找不到那父子俩,我只有在心里祝福他们,好人一生平安,我也永远忘不了那午夜的晚餐,那沁人心脾的兔子肉,那醇香的烧刀子,还有那浓浓的一生都化不开的老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