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妻背母火海逃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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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1月15日下午2点，上海市胶州路上一栋正在进行“穿棉袄工程”的28层住宅楼发生大火。火势从10楼开始蔓延，迅速烧着了用来搭制脚手架的尼龙网和竹片，借着风力，一个个烧着脱落的“移动火球”四处飘散，将整座大楼点燃。

急中生智，躲进卫生间

今年46岁的潘宏生是上海一家路桥设计公司的设计师，妻子林佳慧在一家养老院工作，16岁的女儿潘妮正上初三。和其他夫妻一样，婚姻生活久了，潘宏生和妻子时常为一些小事拌嘴。林佳慧笑话丈夫10年前是设计师，10年后还是设计师，不求上进。潘宏生懒得理她。好在吵归吵，两人对老人都很孝顺。

2008年，父亲因病去世后，潘宏生一家三口搬去和母亲同住。71岁潘母所在的教师公寓位于上海市胶州路上，共28层，高85米，约住有440余人，业主多为退休老教师。老人家在24楼，阳光充足，空气也新鲜。

2010年9月初的一天，潘宏生下班回家后听说，静安区人民政府将对这栋教师公寓实施节能综合改造，给外墙贴上一层保温材料。知道这事后，潘宏生高兴了半天，和大家一起亲切地称之为“穿棉袄工程”。

脚手架搭好后不久，一种名叫聚氨酯的白色泡沫材料被运到施工现场。潘宏生曾好奇地闻过，味道相当刺鼻。他根本没想到，正是这种毫不起眼的白色物体，成了凶狠的隐形杀手。

2010年11月15日，潘宏生刚午睡醒来，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2点10分，离上班时间只有20分钟了。潘宏生“腾”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急急忙忙穿衣服，一边责怪妻子没叫他。“你睡觉前咋不在手机上定个闹钟？又不是孩子，还要人叫。”潘宏生懒得跟妻子吵，拿起公文包正准备出门，突然听见有人大喊：“着火了，着火了！”潘宏生跑到阳台上一看，顿时惊呆了，滚滚黑烟环绕了整栋楼，黑暗中能看到红红的火舌正向上蹿。目睹这一切的林佳慧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

潘宏生先恢复理智，对妻子 “命令”道：“快去把妈叫醒，咱们得赶紧下楼。”说完，他把家里的毛巾都打湿了，自制成简单的“防毒面罩”，他知道电梯不能坐，得走楼梯，用湿毛巾捂着口鼻才能避免中毒和被呛到。潘宏生给妻子、母亲一人发了一个“防毒面罩”，就牵着母亲，带着妻子冲出了门。

好不容易找到了楼梯口，林佳慧吓得不敢说话，只能扯着丈夫的衣服，摸索着往前走。正在这时，下面传来话：“火把路堵死了。”大家又一阵风似的往楼上跑。这时母亲刘爱莲一个不小心，被慌乱的人群撞倒在地。潘宏生把母亲拉起来，把她和妻子护在身后，然后说：“楼梯既然走不了了，咱们先躲回家再想办法。”其实潘宏生不知道，大楼着火后，很多业主正是通过消防通道逃了出来。据逃出来的业主介绍，消防通道内还算畅通，而且每一层都放有灭火器，如果大家低头俯身，贴近地面，避开处于空气上方的毒烟，逃生的机会将大大增加。

终于返回家后，潘宏生暗自庆幸，家里门窗都紧闭着，烟雾还没进来。他曾在电视上看到过，在这种情况下，卫生间相对来说要安全一点，一来它取水方便；二来它空间小，门窗封紧后烟雾不易进来。潘宏生赶紧拿来床单，打湿后堵在了卫生间门口，又在门口放了几桶水，一家三口全躲在了里面。

林佳慧忍不住问丈夫：“我们要躲到什么时候？会有人来救我们吗？幸好女儿上学去了，不然得把孩子吓死。”潘宏生拍拍妻子肩膀，一再说：“消防员已经来了，火肯定很快就会被扑灭。”转而，他又叮嘱妻子：“要是火真烧上来了，你带着妈往楼顶上跑，记住跑到楼顶上后，用你身上的红外套向下示意，好让别人知道你们在上面。”林佳慧看着丈夫，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奔向脚手架，遇到消防员

上海市消防局迅速出警赶到了现场。据目击者介绍，大火最先从10楼开始蔓延，由于风很大，脚手架上的竹片和燃点极低的保温材料也同时烧着。一块块烧着后脱落的“飞火”随风飘散，像一个个“移动火球”，将火蔓延至大楼四周。

躲在卫生间的潘宏生，隐约听见了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高兴坏了，兴奋地告诉家人：“有人来救咱们了。”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因为烟雾太大，直升机无法靠近大楼，“索降救人计划”被迫放弃。

听到直升机的螺旋桨声音渐渐远去，林佳慧急哭了，忍不住打开卫生间窗户向下呼喊：“这有人，来救救我们，快来救救我们。”还没喊几声，就被浓烟呛得咳嗽起来。潘宏生一把把妻子拉回来，把窗户关紧：“别喊了，他们听不见，你别伤了嗓子。”潘宏生的担心是有道理的，火灾发生后，很多人正是因为盲目地大喊大叫导致烟雾进入身体，造成吸入性损伤。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离着火时间已过去一个半小时。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和浓烟，潘宏生知道，他必须想办法自救。正是他的这个决定，最终挽救了一家人的性命。事后据了解，在此次大火丧生的人员中，只有一个是在楼道里死亡的，剩下的几乎都死在室内。

潘宏生走出卫生间，家里到处都是烟雾，他在地上倒了几桶水，视线才清楚一点。楼道既然下不去，还有什么路可以走？看着外面的脚手架，潘宏生突然灵机一动，楼下有消防员在云梯车上救火，只要能下到17层左右和他们碰上头，就一定能得救。

潘宏生先上了脚手架：“妈，你把手给我，然后慢慢把脚挪过来。”老人一看下面就头晕，颤抖着怎么也不敢迈开脚。潘宏生很急：“你别看下面，你放心，我一定能接住你。”刘爱莲这才慢慢把脚伸出去。幸好脚手架离窗户的距离很近，潘宏生一使力就把母亲拽了过去，接着又把妻子拉了过去。

站在半空中，潘宏生自己也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担心母亲手软腿软会掉下去，潘宏生藏起自己的害怕，一个劲地鼓励她：“妈，咱们快到了，你再坚持几分钟，咱们就能得救了。”刘爱莲吓得脸色都变了，一步也迈不动。潘宏生情急之下干脆让母亲趴在他身上，用衣服把她和自己捆在一起。但这样一来，潘宏生根本活动不开，爬了几步，潘宏生不得不放弃。刘爱莲哭着求儿子：“你们先走吧，别管我了，你有这份孝心，我死也瞑目了。”

潘宏生坚决地说：“妈，要死咱们一起死！你要是心疼儿子，就把胆子放大一点，跟着我往下爬。”也许是儿子的话给了刘爱莲力量，刘爱莲终于开始挪动双脚。

快爬到22层的时候，潘宏生能感觉到温度越来越高，手中握的钢铁管也开始烫手。潘宏生心急如焚，以母亲的速度，等不到着陆就会被烧死。这时，他看见脚手架边上的一间房间的玻璃被烧破了，可碎片太多，人要是硬钻进去，会被割伤。潘宏生原本想用脚把碎片揣掉，可一用力，脚手架就晃来晃去，吓坏了母亲和妻子。实在没办法，潘宏生只能用手一点一点地把碎片掰下来，锋利的玻璃把他的手都割出了血，可他硬是忍着一声也没吭。

好不容易窗户上的玻璃破洞勉强能爬进去一个人。潘宏生爬进去后，从厨房找来一把菜刀，把玻璃都敲碎了，然后把母亲和妻子扶了进去。

潘宏生知道他们不能待太久，等火烧进来再逃就来不及了。他从这户人家找来衣服，缠在大家手上，又把被单撕成条状做成绳子，泼上水，系在母亲腰上，自己则牵着绳子，让妻子陪母亲重新登上脚手架。林佳慧问丈夫为什么不走，潘宏生说：“我在上面拽住妈妈，她才不会怕，先把她吊下去，我再走。” 林佳慧想留下来陪丈夫，潘宏生急得大骂：“这时候了你还婆婆妈妈的，你不给妈妈壮胆，她一个人敢下去吗？你猪脑子啊！”没时间再争了，林佳慧擦擦眼泪，扶着妈妈往下爬，她觉得丈夫这个时候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一个年轻的消防员发现潘宏生一家的情况后，也从云梯车上爬到了脚手架，看到消防员来救他们，潘宏生激动地告诉母亲：“妈，消防员来救你了，咱们有救了。”

十几分钟后，两方终于在18层的位置汇合了，消防员先是把刘爱莲慢慢转移到云梯车上。此时烟雾已经把整个大楼包围了，18层以上的脚手架也被烧着，林佳慧朝消防员大叫：“我老公还在22层，你们快救救他，快救他！”此时，林佳慧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丈夫不能死，她是那么的爱他，那么需要他！

在林佳慧泪眼蒙的企盼中，潘宏生终于坐上了云梯车。林佳慧一家落地的那一刻，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掌声。那种脚踩在地面的踏实感竟如此美好，刘爱莲拥着儿子儿媳，像个孩子般大哭起来。

劫后相见，感慨万千

直到晚上6点半，大火才基本被扑灭，整整烧了四个多小时。原本漂亮的大楼被烧得惨不忍睹，大家辛辛苦苦建立的家业在瞬间化为灰烬，潘宏生拥着母亲和妻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东西没了就没了，人活着，比什么都强。

把母亲、妻子安顿好后，潘宏生立即去寻找女儿潘妮：“妮子已经放学了，这时候肯定在找咱们，要是见不到我们，孩子得多着急。”林佳慧坚持要跟丈夫一起去。在各个受灾安置点，潘宏生和林佳慧四处寻找着女儿，所到之处，那些昔日的邻居，个个神情悲痛，他们知道，这场大火，在每个人心里都烧了一个大洞，这个洞可能一辈子也无法愈合。

在静安区少年体校火灾善后接待处，潘宏生终于见到了女儿，她正哭着喊着找爸爸妈妈。见到父亲，潘妮一头扎进他怀里，泣不成声：“爸爸，我以为你们没逃出来，你们要是没出来，我就成孤儿了！”

当天晚上，和所有人一样，潘宏生一家度过了一个难眠之夜，每个人都不敢睡着，一睡着就会梦见白天经历的那场大火。林佳慧静静地依偎在丈夫身边，由衷地说：“谢谢你，老公。”“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谢？保护你们，本来就是我应该的！”潘宏生仍旧没有甜言蜜语。可经历了这场生死考验，丈夫对这个家、对自己的感情，林佳慧已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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