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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味调和――川菜烹饪的平衡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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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音调和谓之美,五色调和谓之美,五味调和谓之美”,在传统文化中,饮食文化被提升到了艺术的高度,与音乐、绘画并列。“和”,是中国哲学思想的精髓,也是中国烹饪艺术的的最高境界,五味的调和,是对味蕾的满足,更是身心平衡的需要。闻名天下的川菜,取材广泛,调味多变,其最大的特色――麻辣鲜香,正是五味调和的结果。

辣椒与花椒:一场激动人心的跨国艳遇

说起吃辣,人们首先会想到四川。事实上,四川人并不是最能吃辣的,湖南人就比四川人更能吃辣。“四川人不怕辣,贵州人辣不怕,湖南人怕不辣。”这句俗语据说出自之口,至今被人们津津乐道,可见除了湖南四川,贵州人吃辣也很有一套。那为什么提到嗜辣,大家就想起四川呢?秘密在于,四川美食中,辣味通常不会单一出现,辣椒总会拉上他的“小伙伴”花椒一起下油锅。

“小伙伴”是当下的流行语,用石光华的话说,花椒与辣椒是情侣关系,花椒是辣椒的情人。这位川籍诗人,大概是继承了坡、汪曾祺一类文人美食家的传统,写诗之外,也爱吃,研究吃,因为写了一本川菜生活的书,一不小心闯进了美食的江湖,成为了著名美食家。本篇美食知识,就是他在成都白夜酒吧的清静小院里,边喝“碧潭飘雪”边告诉我的,因为是诗人的缘故,他描述美食的语言,也像首诗一样。

川菜称霸餐饮江湖的头号功臣,非辣椒和花椒莫属。然而他们的相遇,却等待了千年,穿越了万水千山。辣椒,原产于南美,在他来到中国前的漫长时间里,古代中国主要用两样东西来获取辣味,芥末和茱萸。芥末大家很熟悉,但是茱萸,相信很多人的印象还停留在王维那句诗里,“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茱萸分为药茱萸和食茱萸,药茱萸味苦,主要作为药材使用,但食茱萸味辛辣,是古时长期使用的辣味调料。直到辣椒的出现,才把做了很多年大哥的芥末,给打败了。

随着哥伦布大航海发现新大陆,辣椒从南美被带到欧洲,再传到东南亚,在明朝时,从东南亚登陆福建沿海一带。起初,中国人是把它当成一种观赏植物引进的,只觉得辣椒鲜艳好看。随着清初的一次大规模移民――“湖广填四川”,辣椒被带到了巴蜀之地,这比辣椒登陆中国晚了半个世纪。四川自古的饮食传统是喜食辛辣,《华阳国志》对蜀人饮食习俗的记载是,“尚辛香,好滋味”。因此辣椒在四川不再用来观赏,而被当作了一种食材,然后与花椒华丽丽地相逢了。

花椒,一种长满刺的小乔木,果实是家常的麻味调料品,在中国古已有之,而且遍栽于全国。据史料记载,中国人普遍吃花椒。十三香,首倡花椒,土生土长的花椒是中国香料的大姐大,以川椒最好。但不知什么原因,慢慢地,大多地区不再吃花椒了,到了明朝末年,就剩下四川和云贵的部分地区还保持着吃花椒的习惯。不过,此时的花椒已经从一位风华绝代的美女变得风烛残年,快要油尽灯枯了。这时候,辣椒踏浪而来,与花椒结合,一个奇迹诞生了。两种简单的食材,调和出了川菜最大的魅力――麻辣。

石光华赞叹说,“这是世界饮食史上最激动人心的相逢,它是一场跨国艳遇。”辣椒是帅哥,张扬着阳刚之气。虽然全世界都吃辣,湖北、湖南、江西、贵州也爱辣椒,但辣椒只有来到四川,遇到花椒后,辣的魅力,辣的变化,辣的丰富性,才被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于是帅哥爱上了这位弯腰驼背的老妇人,花椒。老妇人枯木逢春,一夜之间重返少女青春时代,又变得丰腴如初了。

他们如同一对情人,生长于茫茫世间,但注定相逢。走到一起就是奇迹,世界上没有哪个菜系,只是两种简单食材搭配就发挥出那么大的魅力,千古风流从此诞生,一相逢,永相守。他们一中一西,一阴一阳,辣椒辛辣热烈,是阳,花椒的阴柔隐约,飘忽不定,是阴。如同中国人处世讲究平衡一样,味道的调和,也是为了平衡。花椒既把辣椒的刺激、张扬、香味呈现得更好,同时又对他的辛辣和燥火有所约束,这是阴阳之间的一种辩证平衡。

而川人“好滋味”,对滋味痴迷的追求,更使得川菜的辣味变化多端,糊辣、香辣、麻辣、酸辣、呛辣……跟不同味道的食材调和,使辣的层次更加丰富,更能为身心接受。川菜可以辣得非常热烈,譬如重庆火锅,汤底汤面都是一层鲜红的辣椒,超辣才够刺激。也可以非常轻的微辣,有一点点辣意就行,例如一些凉菜,红油肚丝,红油心舌,用一点红油轻轻地淋一下,复以酱油、白糖、盐和味精调制而成,鲜香微辣,不失为夏季的爽口小菜。

鱼香味与怪味:饮食中的魔幻主义

川菜擅长麻辣,但更以味型多、变化巧妙而著称。懂烹饪的人有个共识:美食是以美味为基础的,美味则需要调味技巧来创造。善于调味的川菜,有四个其他菜系所没有的独有味型:麻辣味,家常味,鱼香味,怪味。

麻辣味自不必说,麻婆豆腐,水煮肉片,干锅兔,冒菜……这个例子可以举很长。家常味是什么味?说不清楚,比如回锅肉、豆瓣鱼,他们不是麻辣味,也不是鱼香味,因为是家常菜,被称之为家常味。

最妙的还是鱼香味,这里先来看个笑话。说是一外省男,到四川下馆子,点了个鱼香肉丝,结果菜端上来,没有鱼,他很生气。叫来老板问,“你这鱼香肉丝咋没鱼呢?”老板回答,“鱼香肉丝本来就没得鱼嘛!”“没鱼干嘛叫鱼香肉丝呢?”老板急了,“日你先人板板哦,照你娃儿这么说,如果你点个‘虎皮海椒’,我还得给你弄张虎皮不成?你点个‘夫妻肺片’,我还得去给你杀两个人?”

“先人板板”有点不雅,但为了传神,编进笑话也无妨。我估计这个笑话是四川人编的,颇显出几分对川菜博大精深的自豪来,当然,他们有自豪的资本。就说笑话中的这道鱼香肉丝,无鱼,厨师却用白糖、酱油、香醋、精盐、葱花、姜末、蒜末、厨宝高汤调出了鱼香汁。锅内放油、烧至五成热油时倒入肉丝,炒散后下入泡椒末,待炒出色时,再将木耳、笋丝和鱼香汁倒入,急炒几下即可。看似简单,但正宗的鱼香味,麻、辣、酸、甜、咸,加葱姜蒜味,八味缺一不可,但以酸甜为主味,鱼香则是靠泡辣椒、炮姜加蒜米调和而出。在酸辣之外,各位味道在口腔游弋,简直是对味蕾的极端。

鱼香味,是五味调和的典型,已经达到哲学的境界了。通过各种味道的调和,而产生了一种新的味道,这种“无中生有”的绝技,正合了道家“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的思想。而另一种川味,却是儒家中庸与平衡思想在饮食界的延续,那就是怪味。

为何叫怪味呢?因为麻、辣、酸、甜、咸,加上苦和鲜,它七味皆有,但谁也不是主味,互不制约,七味平衡。因为不知道该称它什么味,大家只能叫怪味。

眉山怪味鸡,在眉山人心中,是一个响当当的餐饮特色文化品牌。无论是宴请外地友人,还是亲朋小聚,吃怪味鸡都是令主客欢喜的好去处。以嫩仔公鸡为食材,加姜、葱、料酒煮至刚熟,捞出放入凉汤内浸凉,擦干后切成片、丝、块均可。郸县豆瓣剁细炒酥,糟蛋黄按成茸,加酱油、醋、辣椒油、花椒粉、白糖、芝麻酱、味精、香油混匀兑成怪味味汁。脆花仁剁成细粒。食用时将鸡肉装盘,淋上怪味汁,撒上脆花仁即成。成品麻、辣、酸、甜、咸、鲜、香兼备,肉质鲜嫩爽口,风味独特。

怪味菜,我们听得多的还有怪味胡豆、怪味腰片等,因为需要各种味道互不抢味,互相平衡,搭配就显功夫了,需要非常精到的手艺,现在能做的师傅是越来越少了。一个是”无中生有”,一个是“极致平衡”,鱼香味和怪味,调和起来,那简直像是厨师在耍魔术,属于饮食中的魔幻主义。

“调和”,是中国人的人生之道,也是饮食的王道。一个厨师,刀工火候,当然无比重要,但真正的水平,还在于对味道调和的熟练把握。

四川泡菜:一坛活着的生命

五味之中,酸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有个成语叫“望梅止渴”,且不去管曹操行军的故事,单看这个成语,就明白酸味是刺激食欲的法宝,想到梅子就流口水,全因它的酸。在食物烹饪中,酸味,通常用醋来调出。但在四川,提到酸味,大家很容易同时想到一种普遍的食物――泡菜。

中国四川泡菜,与欧洲泡菜和韩国泡菜,并列为世界三大泡菜。但事实上,四川泡菜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泡菜。欧洲泡菜也用水泡,但只是临时泡上几个小时或者几天,用作食材的搭配,烹饪的调料。没有四川的百年老坛,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发酵,或叫一次发酵。韩国泡菜则不是“泡”,而是腌制。

白菜、萝卜、豇豆、辣椒、子姜、大蒜等,都可以成为四川泡菜的原料。一坛泡菜,看似在角落里纹丝不动,其实它是活的。它在呼吸、繁殖、分解、化合,不断的发育生长。不同其他菜,它不经过油和火的烹饪改变,而是人和自然结合创造出来的生命。一坛泡菜,三分起,七分养。起盐水的功夫差些,养得仔细,养得对头,也会是灵脆可口,活色生香。坛沿水自然需得三四天一换,旧水倒尽,清洗坛沿。需要像养花一样,把它当生命来养,所以泡泡菜的过程,其实也是个养心的过程。

由于经过长时间的发酵,泡菜的老盐水中的乳酸菌极为丰富。现代科学研究表明,四川泡菜中的乳酸菌,所含的益生乳酸菌比酸奶还要丰富。除去美味不谈,即便从养生的角度,泡菜也是极佳的美食。

在过去,四川普通家庭至少有两个泡菜坛子,一个泡姜、海椒一类的作料,一类泡直接食用的泡菜。晚清时,四川人办喜事,当母亲的,一定得准备一坛老盐水做嫁妆,也就是做泡菜的母水。一坛老盐水可以传几代,并且传女不传男,俨然成了评判这族女性是否持家的标准,就如广东女人一定得学会煲汤的绝活。“嫁妆没泡菜,女儿难抬头”,品种越多,女儿显得越光彩。

现在嫁妆再送泡菜,似乎有点不够高端大气上档次,不过泡菜依然是四川人家中必备的美食。不仅可以做调味小菜,也是某些菜品中必不可少的食材,著名川菜馆老房子的招牌菜六合鱼,除了精选肥美的鱼肉,云南小米椒,还必须加入老坛泡菜,经独特工艺秘制后,色泽红亮,口感细腻,地道的酸、辣、鲜、香、嫩、烫六味俱全,满口生香,故称“六合鱼”。

调味多样:被逼出的饮食艺术

川菜的麻辣鲜香,征服了中国的大街小巷。然而川菜重油重辣的习惯,也往往受人诟病,被认为不利于身心健康。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养一方菜。四川人为何喜食麻辣?最普遍的解释是,川中属于盆地地形,阴寒潮湿,需要麻辣的刺激,来祛寒除湿。石光华认为,从气候来解释有一定道理,但不是绝对的。君不见,江南比蜀中更潮湿,河流纵横,梅雨季节,几个月淋淋漓漓的雨下个不停,潮湿得衣被都要发霉,但江南人却饮食清淡,口味偏甜。而中国西北的陕西,干旱少雨,对油泼辣子面却喜爱无比。

石光华是诗人,不是科学家,诗人谨慎地表示,按自己推测,也许是四川的水土造成川人的身体缺少某些微量元素,而这种微量元素在辛辣之物中恰恰含有。这倒是可以成为一个科学的研究课题。我们的身体永远比我们的大脑聪明,它知道我们需要什么,然后反映在大脑中,便是对需要物的依赖和偏爱。

中医学讲究辨证施为,同一个方子,同样的病,不见得能医好两个人,因为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同样,重口味好不好,还得看什么地方的人。

不过从饮食文化来说,川菜要更好的发展,确实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有人调侃一些川菜厨师为“五虎上将”――辣乎乎,麻乎乎,油乎乎,黑乎乎,马马虎虎。这样的大将,往往一道菜两斤油,味精半勺,辣椒一堆,做道辣子鸡,需要到辣子中间去找鸡。从川菜的发展和养生之道考虑,适当的减少调料,是应该为之的。

从食材的角度看,川菜的调味品和调味手法丰富多样,也是被逼出来的饮食艺术。四川,因为有了都江堰,自古便是物产丰盛的天府之国,虽然农业发达,但本身就非常鲜美的食材很少,基本是普通的鸡鸭鱼肉,蔬菜瓜果。四川境内多河流,却缺少上佳的鱼类,长江三鲜,河豚、鲥鱼和刀鱼,四川一样也不产,更不要说青虾,基围虾,大闸蟹等肉质细嫩的河鲜湖鲜。像清远鸡、文昌鸡、杏花鸡一样皮薄骨软、肉质嫩滑的品种,无论是白切或清蒸,都一样嫩滑鲜甜,可惜,四川还是没有。牛羊肉,更不能与内蒙、青海等畜牧业大省比。就说最普通的白菜吧,北方地区气候寒冷,昼夜温差大,生长速度缓慢,保存了更多的糖分,有清甜之感,也比四川的白菜来得好。

食材普通,只能通过调味,把普通的食材变成珍馐美味,这恰恰是川菜的高妙之处。川菜的精髓,用八个字概况,叫“百菜百味,一菜一格”。所谓百菜百味,说的是食材。每一种食材,有自己的味型和特点,要去认识、尊重、顺应、调和每种食材的味道。如果食材本身的味道就很鲜美,符合我们的口感,那一个厨师要做的,就是尽量保持食材的原汁原味,有味使之出,不用再去画蛇添足。所以在粤菜、鲁菜包括淮扬菜中,调味很大程度上仅仅是一个烘托,添一层背景,让食材本身的味道能够更鲜明地凸显出来。对于本身味道平淡普通的食材,则“无味使之入”,加入更多的食材和调料,使其他的味道调和进入到主材中。

“一菜一格”,说的是菜品。每一道菜,有自己的格式、特色和味型。做宫保鸡丁,就是糊辣味和荔枝味的中和,做锅巴肉片就是纯荔枝味,入口酸,回口甜,如果做成了糖醋味,则变成了入口甜,回口酸。这其中的奥妙,都在于你如何去调和五味。

对味道的追求和讲究,使成都成为著名的“美食之都”,而川味之所以能风靡全国,地毯轰炸般的征服全国人民的脾胃,从文化上来说,其根本在于它的兼容并包,森林万象。经历明末清初的战乱,活下来的川人,不过十之二三,“湖广填四川”的大规模移民,来自中国各省。加上抗日期间,作为抗战大后方的四川,也接纳了大量各方各行人士,这些人群对川菜的影响是可以想象的。现代川菜风格的形成,接纳、融合了不同的地域风格特色,不夸张地说,它是中国各地饮食艺术的智慧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