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凤:我唱了无数的歌曲唱尽人间的悲欢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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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点裙、大波浪、低沉磁性的豆沙嗓是她的标志，“金光灿烂”四个字是她演唱会的专属名称，不要说四大天王会对她毕恭毕敬，就是张国荣、梅艳芳当年也要尊称她一声“小凤姐”。早在1984年香港十大劲歌金曲颁奖典礼时，其他歌手还在争夺十大劲歌奖，她就已经获得了代表最高成就的“劲歌金曲荣誉大奖”。1982年梅艳芳正是在香港新秀比赛上翻唱了一曲她的歌曲《风的季节》获得冠军，1986年周润发参加她演唱会与她合唱《无奈》时竟双膝跪地俯首以示崇拜。2005年谭咏麟曾邀她做自己个唱嘉宾，居然将她背起来演绎了《忘不了你》――她是徐小凤。
徐小凤
香港乐坛天后级活化石，歌坛四十余载，谭咏麟、张国荣、许冠杰、梅艳芳等众多巨星相继隐退又复出甚至离世，作为香港乐坛标志性人物的徐小凤却从未曾言退，她至今仍是香港“红馆个人演唱会总场次最多女歌手”，她好歌无数，地位超然，早在上世纪80年代就称为殿堂级歌手，用诸如“天后”、“巨星”、“常青树”之类的词来形容这位63岁的歌者都太显苍白无力，因为她真正是天后中的天后。5月13日，这位香港乐坛的活化石将在北京首体举办个人演唱会，这是她歌唱生涯中第一次在北京举办个唱。
香港之莺意外获胜
“天意让我做一位歌手”
《恋之火》是徐小凤翻唱40年代歌星白光的作品，多年来是她演唱会的保留曲目。1966年,她正是凭借这首歌参加“香港之莺”歌唱比赛，击败了其他2000多名对手成为冠军。她年幼时随父母移居香港，身为家中长女，家中还有五个弟妹，当时她帮助父母打理江浙食品生意还要照顾弟妹，中学二年级便辍学了，成为歌手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梦，这个梦一直延续到现在”。
南都娱乐：当时参加“香港之莺”歌唱比赛是有心踏入歌坛吗？
徐小凤：我真的是无心插柳，瞒住父母偷偷陪两个朋友去的，听说当时都有内定冠军的，我们也是姑且一试，结果朋友落选了，我蛮幸运的，不知哪个贵人帮我。
南都娱乐：既然是试试看，当时紧张吗？
徐小凤：太紧张了！虽然爱唱歌，但唱得怎样自己并不知道，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站在台上，当时全场都静下来了……比赛之前我觉得像我这样的声音不可能有希望。那天晚上完全改变了我的命运，是天意让我做一位歌手，这一刻的来临永远是个梦，这个梦一直延续到现在。
南都娱乐：你说“像我这样的嗓音”意思是当时歌坛并不接受你？
徐小凤：何止歌坛，以前在学校我自觉嗓子太低沉，都很自卑，在学校先生点名字，我一说“到”，所有同学都要看我，“这女孩子声音怎么这样”，这对我影响蛮深的，我不敢和人说话，唯有自己唱歌，但却从不敢想当歌手。
南都娱乐：获得冠军之后，开始对你的声音引以为豪了吗？
徐小凤：也没有，开始他们骗我说冠军就能签约，但之后什么也没有。那几年父母很保守，不想让我抛头露面做“歌女”，这样好像不正经人家的女孩子，我那时也年轻，做过很多工，始终找不到自己喜欢的。悠荡一段时间，终于鼓足勇气千方百计说服家人让我唱歌，我说“我绝对不会学坏”。我开始找夜总会唱歌，但很不容易，因为我这种嗓子不流行，人家都不请我，我不是娇滴滴啊，很委屈。但我没有放弃，你既然说我声音很特别，但也没说不好听啊，终于有一家愿意接受我，那都是1969年了。
南都娱乐：那段夜总会驻唱时间听说很辛苦，还有一天跑十三四个场子演唱的纪录？
徐小凤：常常是傍晚7点唱到凌晨2点，我请个司机，他不能走错，沿着那条很长的弥敦道，从头到尾，顺着去唱。那是段很特别的日子，唱完下来头昏脑胀的，还不愿意下班，还要约歌星一起玩耍、吃夜宵，天亮才回去。一个月也就挣600块，但也不觉得辛苦，后来发现现在的演唱基础都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南都娱乐：怎么真正出唱片的呢？
徐小凤：有个机会去东南亚演出，经过吉隆坡，当地一家唱片公司（南国唱片）负责人听到我的声音就找到我，希望为我灌录唱片。我们一拍即合，两天时间就录了12首歌，放在三张唱片（《墙》、《秋夜》及《恋之火》）里。
从模仿别人到被别人翻唱
“很多人模仿我，梅艳芳最像”
徐小凤以白光之曲作为进入歌坛第一步，除了《恋之火》，《假正经》、《魂萦旧梦》等，令白光也深为佩服，连连称赞“这小妮子学我真像”， 彼时人称“小白光”。但徐小凤在日后努力证明自己的歌唱才华，摆脱了白光的影子，成为众多大牌歌手模仿或是翻唱的对象，张国荣、周华健、谭咏麟、甄妮、王杰、刘德华、张学友、黎明等人都翻唱过她的歌曲。1978年的大碟《风雨同路》大受欢迎之后，她开始成为香港乐坛独当一面的歌手，随后佳作无数，跨越香港歌坛国语歌和粤语歌盛行的时代，曲风也包罗万象，涵盖粤曲、京剧、黄梅调、英语金曲等，纵使她在拥有众多个人金曲的时代，仍不介意翻唱大量别人的名曲。
南都娱乐：很多人都翻唱过你的金曲，最著名的莫过于梅艳芳在新秀大赛模仿你唱《风的季节》夺冠，是不是可以说“没有徐小凤就没有梅艳芳的走红”？
徐小凤：我们有一次在台上一起合唱《风的季节》，梅艳芳说若没有你这首歌就轮不到我今日出人头地，但我觉得她的一切都是她应得的。我留意过，一直有很多人模仿我，但她真的是最像的一个，她跟我一样，都是参加比赛、唱夜总会，从最低做起，我也明白她的想法，不想重复走别人的路线。
南都娱乐：你也翻唱过很多人的作品，1986年翻唱崔健《一无所有》很特别。
徐小凤：当时听完就有种释放感，我感到崔健在跟我对话，我特别喜欢《一无所有》这个歌名，因为你确实感觉似乎拥有很多很多很多却其实也一无所有，但你也可以说你什么都没有但却富有。不过公司把它改成了广东话版本，叫做《真爱又如何》。
南都娱乐：这个翻唱效果你满意吗？
徐小凤：不满意，广东话版表达不够原版表达透彻，广东话版词很难写，但当时已经写好了，我也不好不唱，也是工作的一部分。虽然我会唱歌但不代表每首歌我都能唱好，我只是想尝试，我不拒绝尝试。
南都娱乐：你唱过这么多歌，哪首歌对你自己而言是最重要的？
徐小凤：《顺流逆流》。
南都娱乐：2005年的第一场个唱，当时你唱这首歌的时候泪流满面，想到什么了呢？
徐小凤：哦，当时我生病了，人比较脆弱，这首歌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因为歌词虽然简单，但写的就是我的人生、我的写照，我自己在16首歌中挑出来的，这是我自豪的，哈哈。除了我最适合唱，也道尽了各行各业的心酸。
南都娱乐：这首歌是怎么选出来的呢？
徐小凤：这首歌呢是蔡国权先生写的，他也是香港很好的歌手，我当时提前讲好，你多给我几个选项，只要旋律，第一次他给了我八首，我选不到，就问他“你能再给我一次吗”，就这样第二次，我一下就选了其中一首，请他写歌词。歌词是他根据对我的认识写成的，完成以后，我觉得很上口，歌词简单押韵但很有意义。后来罗文的《狮子山下》意念就是来自《顺流逆流》。
南都娱乐：你的歌启发了不少作品，据说邓丽君就是听完你唱《漫漫前路》然后逼着人给她写出了《漫步人生路》。
徐小凤：有些歌曲是能启发别人创作灵感。有一次碰到林子祥，我说你的《在水中央》很好听，他说是听你《漫漫前路》创作出来的！我多高兴，我回家重复听他的《在水中央》，果然在里头找出答案了，他说的是真话，没有骗我。
南都娱乐：还有两首歌，内地观众特别熟悉，就是1989年你在春晚上演出的《明月千里寄相思》和《心恋》。
徐小凤：其实这两首歌都是翻唱的，《明月》是翻唱吴莺音（上世纪四五十年代上海歌手），而《心恋》是翻唱崔萍（香港五六十年代歌手）姐的。我很喜欢，和崔萍姐以前还常有机会见面，一个月两次聚会喝茶、搓搓小牌，吃吃零食谈谈话，向她学习唱歌。不过春晚那个时候呢，其实我是没有到现场的，我正在香港举办演唱会，等到我办完演唱会，春晚也结束了。所以我们就想出一个办法，录影，再把录像带拿过来。
破纪录的演唱会
“为演唱会瘦身，结束后大吃云吞面”
徐小凤有着与众不同的圆脸，和出乎人意料的细腰身，所以在很多场合，她都穿一袭束腰的西式古典长裙，雍容中透出妩媚。在舞台上，她以华丽见称，自1987年其演唱会以“金光灿烂”命名后，“金光灿烂”就代表了徐小凤，而其演出时经常穿着的白色黑波点连身长裙更成为其象征，2005年，英皇的八位新女明星曾集体摹仿这个造型亮相。徐小凤声势的巅峰时期，可以说是从演唱会开始，1983年至2006年期间，在香港共开了169场演唱会。特别是1992年的43场个唱，被列入当时的世界纪录。作为实力歌者，她至今仍是“红馆个人演唱会总场次最多女歌手”，位列梅艳芳和郑秀文之上。
南都娱乐：你的演唱会如此多，还记得第一次开演唱会的场景吗？
徐小凤：1980年？咦，哦，1983年，当时没有红馆，就在伊馆（伊丽莎白体育馆），舞台呢很短但是很宽，我就像条金鱼在舞台上游来游去。那一年我发型变了，十多岁的时候怕别人认为我太小，我一直盘起来头很老气的发型，那天我是把头发放下来了，梳起大波浪，人也严格地运动瘦身了，是一个全新的形象，大家都觉得很特别，演唱会也很成功。不过我为了演唱会瘦身，后来演唱会结束，我马上跑到饭馆里头大吃炸酱面和云吞面，就像从监狱放出来的。
南都娱乐：那个发型就此成了你的标志。
徐小凤：其实我也做过很多造型，bobo头啊什么的，可能大家就记得大波浪造型而已。
南都娱乐：与大波浪相提并论的还有白色黑圆点连身长裙。为什么这么喜欢那个造型？
徐小凤：这个很奇怪，有一年我去日本旅行，看到一块特别的料子，很喜欢就当场把整匹买下来。放了十年，1986年要做唱片《梦飞行》，我忽然间想起来，就做了一件，当唱片封套。之后演唱会，那个布料太软不能用，我找了很多布料才找到适合的，我就是这么钟情白底波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南都娱乐：1992年一连37天43场演唱会创下纪录，这对体力和精神都是极大挑战，是怎么做到的？
徐小凤：一开始并没有定这么多场，就是一边演一边加场，可能那时候娱乐选择活动没现在那么多，经常是一家人老少都来，这也是我的优势，我的歌适合全家听的，而且很多人不止来一次，来30多次，经常是“哎呀又看到你啊，比我还勤快啊”，我很受感动的。每天我下场之后不舍得睡，我一直回味掌声啊、刚才的情景啊，第二天休息到下午两三点，起床之后再接着做准备。
南都娱乐：那当时这么受欢迎，有没有红到飘飘然？
徐小凤：没有，反倒是有压力了，我怎么可能再做43场？我胜不过自己了。
南都娱乐：累吗？
徐小凤：累是肯定的，但当时不觉得，之后就像大病一场，人都散掉了。
南都娱乐：你有很多演唱会，都巨大成功，但好像曾经说过每次高峰都令你害怕？
徐小凤：是的，最好是不要成功。因为成功了之后，你会怕失败，这是循环的。你不可能永远成功的。
神秘的感情世界
“我在未清楚他是否喜欢我时，已叫他不要等”
年轻时的徐小凤，被香港唱片大佬们称为“大眼妹”，歌红人靓，按理说，追求者应该不少，但自始至终，她的感情世界却如雾里看花，保持神秘。公开资料显示，徐小凤一生未婚，1994年港媒爆出她有一段隐秘的婚史：媒体刊出了由加拿大政府发出的证明文件，证明叫作郑永福与徐郧书的两人，于1974年正式成为夫妻，5年后离婚。而徐小凤本名正是徐郧书。徐小凤从未对此证实过，但唯一承认与汽车经理廖辉有过一段恋情。
南都娱乐：你说《顺流逆流》是你心境写照，当时你的人生处在怎样的环境？
徐小凤：表面看来，我们好像很幸运，有成就感、成功了，但这首歌让人知道，我们是有付出的，而且追求是无止尽的。歌词里说的那种“有人故意去刁难你，你也不要在乎”的心情我感同身受。我唱出来很有感受，工作这么辛苦，这是我们应得的，对不对？
南都娱乐：别人故意刁难你？
徐小凤：当然，比如说挑骨头啊，别人不了解你，伤害你的自尊心太多了，像以前他们说我抽烟喝酒，我都没有啊。
南都娱乐：这好像并不是太大的事啊？
徐小凤：现在是很小事情了，不过在当年对我们来说就是天塌下来了，其实就算抽烟又怎么样吗？我有点委屈和无奈，不过这一切都在掌声中补偿了。
南都娱乐：除了这些，你觉得演艺生涯还有什么低潮期吗？
徐小凤：SARS那段时间对我来说是最低潮，周围的环境不好，人人恐慌，而那几年，张国荣、罗文、肥肥一个一个的老朋友都不在了――这是我们熟悉的香港、我们熟悉的朋友，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完全都不相信，现在我还是不相信，为什么会这样，对他们很不公平。很长的时间不能恢复心情。
南都娱乐：你的同辈人以及不少晚辈都不唱了，甚至离世，你会不会高处不胜寒？
徐小凤：不会，我在替他们唱。（台上会孤独吗？）不会，有你们陪我。
南都娱乐：什么歌能代表你当下的心境呢？
徐小凤：还是《顺流逆流》。
南都娱乐：你拿过无数大奖，什么样的奖项对你来说最重要或最有意义呢？
徐小凤：在漫长的歌唱生涯里头，我不敢说自己有什么建树或者成就，我只是知道我唱了无数的歌曲，唱尽人间的悲欢离合。
南都娱乐：跟你同岁的人都子孙满堂了，有没有感受到孤单呢？
徐小凤：从来没有孤单的感觉，我从小到大都习惯了孤单，我认为好像我是应该看见别人快乐的人，这已经是我做人基本的责任了，我唱歌能给别人快乐就够了。我虽然遇到很多谈得来的朋友，但找一个人共同生活比较困难，可能因为职业关系，我们习惯一个人站在台上，太专注，会忽略很多事和人，会伤别人的心。我在未清楚他是否喜欢我的时候，已叫他不要等，我很害怕人家在等我……可遇不可求，如果，天意要你错过，也不必强求。但很幸运遇到很多好歌，幸运有这么多懂我的歌迷朋友，这些幸运盖过很多无奈。
南都娱乐：你曾在演唱会上说过《人似浪花》，“这一首歌似乎不如前面几首流行，但我深爱它，在我心目中，它是一封好的信”，能解读一下吗？
徐小凤：这是一首很有名的英文歌翻唱的，唱这个有点难，好听但是不太流行的歌，如果观众听得懂最好，听不懂也算对自己的交待，你问我是不是孤单，也许，在唱这首歌的时候，我会感受到刹那的孤单，歌词里头“明天路向不知道望哪方去”，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但我问谁呢？
记者手记
谦卑地超然世外
对于我来说，徐小凤其实只是一个香港歌坛的符号，除了1989年的春晚那两首歌，她是完全陌生的。采访徐小凤的时候，已经是会结束3个小时之后，她连连说“抱歉，让你等这么久，感谢你抽出宝贵的时间过来”，这与她在会上被问到是否邀请内地艺人前来演唱会时候的反应如出一辙，她说：“如果他们能抽出宝贵时间过来我会非常感谢。”同样的谦逊有礼还表现在她跟歌迷之间的互动，会现场每次歌迷向她喊话，她都起身鞠躬道谢，后来说到有没有人在她演唱会上睡着，她反而回答：“他这么累都来听我唱歌，我难道不该高兴吗？”采访中，她有非常多对人生的感叹，例如“我太过于吹毛求疵，连瓶子的摆放位置我都要挪正，以至于常常都在瞎忙”、“不知道为什么，我常常都在想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但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始终声音平稳、慢条斯理，保持着淡然，所谓“人间悲欢离合”都真的似乎只在她的歌中，而与她本人毫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