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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城白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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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3日,雨天。

对K来说,雨天的意义,就只有潮湿的空气。从沙田到城市大学的路程,她不需要沾半点雨水。20分钟的路程,她只是在干燥和潮湿的空气之间进进出出。

在沙田上火车,坐两个站到九龙塘。离开车站,进入又一城,经过三条扶手电梯,是城市大学的正门。曾经有交流生问她,城大和又一城是不是同一个机构办的?当时K心里想,如果真是的话,或许毕业后可以直接到太古集团工作,那也不错!但她反而问道,全世界到底有多少间大学,是必须穿越商场才可以进入呢?

城大的分布,以颜色把整个教学楼划分为不同区域,有黄区、绿区、蓝区等等。因为又一城以白色为主调,同学们戏称那里为城大的白区。人前人后,他们又会说又一城是城大的食堂。因为这里就餐丰俭由人。兼职出粮的日子,可以去Dan Ryan、八月花;荷包紧缩的时候,可以去吉野家填饱肚子。平常的日子,可去Supersandwich或Agnès b. CAFÉ消磨一个下午。

更多时候,她会在溜冰场旁的看台,载上耳筒,听Kimya Dawson,看新买的Monocle,看小朋友学溜冰,想想无聊事,一晃就是大半天。

这天,K跟同学在又一城的Pacific Coffee讨论功课后,碰到J。

严格来说,不是“碰到”,甚至,那到底是否J的身影,她也不确定。她想急步追出去看,但胸口一闷,脚步停了下来。一些自以为忘记了的,其实还没有忘记。这一刻,她有点恨,恨这个商场几年来变得太少。除了麦当劳变成了Simply Life、Delifrance变成了Habitu等细微变化外,一切的一切,彷佛十年如一日。熟悉的环境,太容易让轻风拂起微尘,当微尘走进了眼睛,会变成泪水。

心底里,她知道总有一天会在这里碰到他。她曾经想象过各种场景:溜冰场旁的看台、Uniqlo内排队试身的人龙、Page One内的杂志架、LOG- ON内的Lomo相机架,甚至是玩具反斗城,她都想象过。这一刻,她不想承认,所谓的失恋治愈,其实只是一个自制的玩笑。

三个月前的圣诞,又一城依旧放置了楼高五层的巨型圣诞树。每年那个时候,她经过圣诞树,在拍照的人群中,她都想起《First of May》这首歌。以前,在悬空的电梯上,与圣诞树擦肩而过,她会跟J商讨,一定要想个方法,把圣诞树上的挂饰钩下来。

K曾经很讨厌逛又一城。她觉得,这里的扶手电梯,杂乱无章,似任意放置的样子。每一条都把她从商场的一边带去另一边。从地下的中庭往上看,是一条条电梯的底部,纵横交错。她觉得,这其实是迫她行商场的坏主意。从火车站到电影院,本来是很短的距离,却要五分钟路程,还未算计迷路花掉的时间。

偏偏,J很着迷这个商场的布局,说这是后现代。K搞不懂。总之,J特别喜欢在这里约会,慢慢地,她适应了又一城。有一次,在连接二楼和三楼的电梯上,她忽然发觉,原来站在任何一条电梯上,都可以看见大半个商场,店铺、路人,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倒过来,她也可以在店铺外看到电梯上的人。这种效果,唯又一城才有。

从此,相约在戏院外等候,K都会在靠在栏边,望着电梯发怔,直至看见到J从地下层,气喘吁吁地跑完了一条电梯,绕半圈至另一条电梯,一层一层跑上来。

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K没有了靠栏看电梯的习惯。她忘记了。

适应了又一城后,K说不上很喜欢这里,但越来越讨厌I Square、The One等东施效颦的商场。她觉得,这些设计只懂迫人逛商场,却没有又一城那种近乎一览无遗的视野,甚至连最基本的美感都缺乏,是“point”的设计。J甚至放言,I Square和The One的存在,是浪费地球资源。

现在,她依然会向朋友发表I Square和The One浪费地球资源的观点,但没有说这来自J。

最近,很多人讲集体回忆,讲地产霸权,很多人批评商场。说商场消灭了小区,说商场令香港同质化。彷佛,商场成为了魔鬼的化身。这令她为难了。跟很多年青人一样,她讨厌The One、讨厌I Square、讨厌新城市广场。但是,她不讨厌又一城。这里,盛载了太多她和他的过去,虽然,这些回忆并不“集体”。有时,K很想问她的朋友,又一城可不可以是一个例外。

在Pacific Coffee呆了15分钟。她记得,跟J冷战的时候,她曾经用这里的电脑给他发过一封长长的电邮。那时候,iphone尚未普及,要用这里的电脑可不容易。料不到,它们今天已经变得可有可无。

踏出Pacific Coffee,J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他可能在对面的Supersandwich,可能在旁边的Marks & Spencer,可能直接跑下了地铁站。当然,也有可能,这个身影由始至终未曾出现。

离开的时候,她走过中庭,本来置放圣诞树的地方,现在变成了Mini Cooper的展览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