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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我这样一个在130多年之后才赶来朝圣的网球信徒来说,温布尔登小镇上的平静出乎意料,但却易于接受。真正的高贵总是被孕育在不经世故的从容之中,不是吗?
2009年6月20日朝圣的信徒
走出希斯罗机场,上海与伦敦之间七个小时的时差让十一小时的长途飞行被两个白昼连接在了起。在头顶的铅云和两旁的绿茵中疾驰四十分钟之后,出租车司机说,这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那一刻我意识到,一个长期以来始终代表着崇高和光荣的网球符号突然之间变得具体和真实了起来――原来,这就是温布尔登。
漫步在小镇的街头,我努力寻找着它和记忆里那些可歌可泣的伟大诗篇之间的关联。在我终于在一个山坳的两排民居环抱之中见到那座著名全英草地网球俱乐部之前,只有几乎所有店铺橱窗内都会出现的网球摆设在提醒着我这个小镇的与众不同。
对于我这样一个在130多年之后才赶来朝圣的网球信徒来说,温布尔登小镇上的平静出乎意料,但却易于接受。真正的高贵总是被孕育在不经世故的从容之中,不是吗?
2009年6月25日向阳光问好
每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总是会在启程前做好一切甚至是并不必要的准备。但对于伦敦之行,很快我还是发现自己的行李箱内仍然漏掉了一件重要的道具――防晒霜。这是每次去墨尔本报道澳网时一定不会遗忘的东西,但对于温网,印象中却只有那里的雨季、雨棚和雨伞,却没料到那里的阳光可以和澳网一样的浓烈。于是开赛三天之后,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鼻梁和手臂都已经被晒得开始蜕皮。而更没有想到的是,此后的十多天里,我本来不怎么厚的脸皮居然可以蜕掉了一层又一层。当然,那是因为今年的温网只有晴空没有雨。
就在温网开赛前的一个月,英国人耗时三年,耗资一亿修建而成的中央赛场防雨顶棚宣告落成。这是温布尔登向伴随了他们130多年的雨水所发出的决裂宣言,然而那个浪漫的伴侣却似乎并不愿接受被抛弃的命运,于是在开赛后它选择了自行离去的高姿态,而失落的却变成了温布尔登的人们。往年对雨水避之惟恐不及的温网在2009年一再在官网和报纸上暗示着他们对于下雨,或者确切的说,是对于展示新型防雨武器的期盼。然而整整两周,那个华丽的顶棚却只获得了区区二十分钟的表演时间。不过对于初来乍到的我来说,那二十分钟里的雨水还没有来得及打湿我的头发,却已经足以让我玩味于温网和雨水之间的暧昧情怀。
2009年6月22日H1N1的阴影
两天之后的正午十二点,每年绵延五十个星期的平静彻底被打破,小镇温布尔登迎来了它之所以名闻天下的两周时间――温布尔登网球锦标赛第122次拉开大幕;而我则第一次融入了那项古老的赛事。
7号球场,郑洁成为了2009年温布尔登网球锦标赛第批登场亮相的球员。万事开头难的老话体现于她必须通过两个抢七方才艰难击败名不见经传的德国球员巴洛伊斯;体现于辗转在赛场、新闻中心的我险些弄丢了证件;甚至还体现于这场比赛里名球童因为不明原因的头晕而被搀扶下场――在开赛一周过后,温网组委会宣布,赛会工作人员中出现甲型H1N1型流感症状,感染者会发烧、咳嗽、头晕…而最初的病源正是球童。
2009年6月29日与金花在一起的时光
过去三年的温布尔登见证过郑洁晏紫的女双夺冠,也见证过李娜突破性的单打八强,更见证过郑洁奇迹般的打进大满贯半决赛。但在2009年的温网,中国军团在6月29日,也就是赛事刚刚进入第二周的第一个比赛日就结束了全部的比赛任务,而且结局谈不上悲壮,只能被称为悲惨。
其实两个0:6的惨败早在郑洁晏紫遇到威廉姆斯姐妹之前两天就已经埋下了伏笔。那天她们刚刚轻松击败了皮尔和杜尔科的这对单打强档,但在赛后的采访里,当我试探着问她们是否想过重温三年前在温布尔登的辉煌时,得到的回答是:“下轮的对手是威廉姆斯……”这对黄金搭档不约而同的低沉语气体现了她们从小的默契,更体现了她们对于即将遭遇的强敌的不自信。
在临近18号球场的媒体天台上,彭帅、前国家队教练托马斯以及包括我在内的中国记者们一脸凝重地目睹了这出惨剧的发生。赛后照例是走到球员交接处等候采访,那里的媒体官在得知比分以后带着同情的目光拍了拍我的肩膀,他们知道,这样的比分不仅会让球员感到尴尬,甚至还会让提问的记者感到尴尬。果然,见到郑洁晏紫的那一刻,我一时还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安抚这两个姑娘受伤的身心。还是郑洁主动打破了沉默:“唉……我觉得以后网球比赛真的应该分一下重量级。”
2009年7月3日反穆雷阵营
2009年温网的第一个高潮,直到7月3日,也就是倒数第三个比赛日才姗姗来迟。在那一天,温网官方网站在头条位置写道:罗迪克击碎了整个英国的心。
从穆雷出局前一周多时间里的亲身体会而言,“整个英国的心”一说似乎并无夸大成分。在这个国度这个季节,不仅我的视听范围所及之处的电视广播网络报纸都在无孔不入地歌颂着穆雷的未来,就连温布尔登当地的教堂,都在门外打出这样的标语:“安迪・穆雷,女王之王;耶稣・基督,王中之王。”――只是因为穆雷成为了71年来第一个夺得女王杯冠军的英国人,他就被抬到了仅次于耶稣的位置。每天路过这家教堂时我都会展开想象的翅膀:如果穆雷真的赢得了温网冠军,那这个国家会变成怎样?
然而在2009年,这个假设最终因为另一个安迪的存在而变得没有了意义。男单半决赛之后,我想象的内容变成了这场失败会给英国人带去怎样的打击?可当我结束当天的工作,回到这次借住的一家温布尔登小镇民居时,却发现房东夫妇已经在花园准备了一桌丰盛的烤肉和精致的水果,招呼我们入席。
亚裔女主人Elaine半开玩笑的告诉我,这是他们家为了庆祝穆雷被淘汰而设的晚宴。看着我一脸的不相信,流着纯正英国血统的男主人Russell补充说明:“我们一家就是一个反穆雷阵营。”紧接着他解释,“穆雷来自苏格兰,我们English向来不待见苏格兰人。”
第二天,我路过那家教堂的时候,发现外面的标语已经变成了:“安迪,不管赢还是输,上帝一样都会爱你。”不过在享用了前一晚“反穆雷阵营”的精美家宴以后,我已经对这份狂热有了自己的认识:或许这里面的上帝是来自苏格兰吧?
2009年7月5日最佳配角
英国人没有等来他们梦想中的决赛阵容,但全世界却看到了一场梦幻一般的对决。曾经的亨曼山,如今的穆雷山,在2009年7月5日的下午两点已经完全找不到立锥之地,聚集在这里的人们不是为了看穆雷,更不是为了看亨曼,他们只是为了目睹罗杰・费德勒去创造历史,但创造历史的进程注定不会平坦。
早在半决赛结束之后,全英网球俱乐部内无处不在的BBC摄像师捕捉到了这样的一个细节:刚刚击败穆雷的罗迪克在返回更衣室的楼梯上双膝跪地,双手抱头,蜷缩在角落里痛哭流涕。四十分钟后召开的新闻会上,这个美国人已经收拾起了心情。面对全世界的网球记者,他说:“过去几年里我一直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走上大满贯的决赛赛场,但现在,我做到了,这就像是梦想成真了一样。”不过两天过后,罗迪克很显然又有了新的梦想。既然可以战胜此前2胜6负的穆雷,再次走上大满贯决赛赛场,那为什么不可以战胜此前2胜18负的费德勒,再次亲吻大满贯的冠军奖杯呢?在接下来的4小时16分钟之内,所有人都体会到了罗迪克为了实现这个梦想而付出的努力。但最终,罗迪克前所未有的卓越却只能被用来注解费德勒前所未有的伟大……
一切风平浪静之后,费德勒在被他彻底超越的桑普拉斯、博格和拉沃尔的簇拥之下,留下了温网历史上最伟大的一张冠军合影;罗迪克强忍着泪水,从紧咬的嘴唇中进出了一句话:“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在这里加入冠军的行列。”坐在新闻中心的一长排电视机前,我品味完这令人百感交集的一个下午,活动一下因为四个多小时的屏息凝神而僵硬的身体,赶着2009年温布尔登网球锦标赛最后个比赛日里的最后一刻夕阳,完成了这次现场报道的最后一段评论。离开赛场之前,眼前仍然满是费德勒功德圆满的笑容和罗迪克功亏一篑的眼泪。在这两种情绪的驱使下,一直以工作者而非旅游者自居的我还是走到中央赛场外留下了一张照片。希望这样的方式能让我永远记住2009年的那届温网,自己曾经是那么的接近――尽管只是作为一个小小的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