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墙 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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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一个朋友？你们总是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你们看着对方从一个小不点，长到亭亭玉立的少女。
然后在时光之中，单纯的友情伴随着某些不知名的小情绪开始发酵、变质。
秦雯就有这样一个朋友，她的名字叫路瑶。
手拉手一起去上学的年月，从幼儿园到至今，一双手早已数不过来。
只是一种习惯吧！发现好吃的甜品店，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明天拉着她来吃。买漂亮的笔记本，会不自觉地想顺便买一本给她。有什么心事，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她倾诉。
然而这一切，不知是从何时渐渐开始改变。
是彼此之间横亘的距离越来越大的缘故吗？不知道。
还是因为她不再热衷于把所有的秘密一股脑地倒给你，所以你觉得彼此不再亲密如从前？也不知道。
延续到如今的风平浪静，只是因为这是时光堆砌下理所当然的习惯吧！而暗地里应该是波涛汹涌才对。
秦雯觉得自己特卑鄙。
心底有个声音在不断叫嚣：讨厌路瑶。
可是，叫嚣的声音愈响，秦雯愈想和路瑶变回从前那般亲密。
呵，真够矛盾。
其实，路瑶也应该是讨厌自己的吧！这样安慰自己，似乎心就没那么难受了。
成绩中等，偏科严重，没有任何特长。唱歌会走调，跳舞身体会僵硬。原来妈妈整天念叨的那个秦雯，是真的存在。
数学题要在路瑶讲解许多遍之后，才似懂非懂。路瑶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话：“雯雯，你真笨！怎么那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啊？”
似乎还有其他贬低人的话语，用或玩笑，或严肃的语气说出来。
“雯雯，你真强悍，居然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撞上柱子。”
“雯雯，你什么时候不再丢三落四，才让人匪夷所思吧！”
现在回想起来，路瑶或许真的打心眼里瞧不起自己。那些或玩笑，或严肃的话语，其实真的是路瑶的心里话吧！
也对。路瑶那么优秀的女孩，和一无是处的自己做朋友，很容易掉价。
为什么不明确说出“不想和你做朋友，我讨厌你”这种话呢？还是不敢吧。毕竟那么多年的情谊，真真切切地摆在那里。
“哎呀，雯雯，你怎么把边框涂成黄色了呀？我不是和你说要涂红色嘛！这么一点儿小事都做不好，早知道就不要你帮忙了。”说着路瑶赶忙拿起沾水的抹布去擦秦雯刚刚费心描完的边框。
秦雯尴尬地站在边上，无所适从。她左手拿着调色盘，右手拿着没来得及放下的画笔，犹豫着该不该把犯错工具放下。
明明因为路瑶的责怪心里很不好受，可还是堆起一张灿烂的笑脸给一旁的同学们，表示“我没事，我很好”。
因为是好朋友，所以彼此之间才更加应该互相体谅。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在埋怨：早知道就不留下来做好人了，现在吃力不讨好了吧？活该！
虽然一直都知道路瑶做事的时候，对人对己的态度会很严苛，但是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一点儿情面也不给，也太让人下不来台了吧！
哪怕换一种语气也好嘛，用玩笑的语气一句话带过，彼此不是就可以相安无事了吗？盛气凌人，真是一种让人无地自容的态度。
去车棚取车的路上，秦雯故意迈大步子和路瑶拉开距离。路瑶坚持不懈一次次地跟上秦雯的步伐，秦雯却铁了心不想让路瑶跟上。
不远不近的一段路，就在这样一种你追我赶的状态中，僵持不下。路瑶最后终于忍不住跑到秦雯面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喂，你不会真的生气了吧？”堆着一张笑脸，双手捧给秦雯，语气里有询问，还有讨好。
秦雯看了一眼路瑶，然后撇开头，淡淡地说：“没有。”
没有任何语气，不想让人体会到各种情绪的回答。说完，就甩开路瑶自顾自往前走。
“看看看，还说没生气，明明就生气了嘛！我错了嘛，刚才在教室里不该对你那么凶的，要不我请你吃冰淇淋赔礼道歉。”路瑶连忙跟上来摇晃着秦雯的手臂，明明是该用商讨的语气，路瑶却硬生生地用了肯定语气。
自以为是，自作主张什么的最讨厌了。
可是，路瑶都这般讨好了，还有什么理由再拉长脸？
刚刚同学偷偷在秦雯耳边说的话，还浮在心头。
“连好朋友都不给面子，难怪班级里没人愿意和她做朋友。班长了不起啊！雯雯，你也别和这种人做朋友了。”
刚刚自己的表情是怎么样的来着？对，是苦笑，尴尬地笑。
既然还是朋友，怎么能够轻易倒戈？
“雯雯，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都说说，你在学校里干了什么好事？作为一个学生，不专心学习，净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算怎么回事啊？你不觉得丢脸，我和你爸都觉得丢脸！”
刚进家门，上楼的气还没有理顺，就被妈妈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真是莫名其妙。
妈妈对秦雯有这样那样的意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秦雯见怪不怪地不理睬妈妈，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
“秦雯，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你给我站住，没听见你妈在问你话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秦雯没好气地对着妈妈嚷道。
“哟，你现在长本事了嘛！做错事了还这么理直气壮地冲你妈喊。”
委屈。
无从辩解的委屈，真是招谁惹谁了呀！明明没有做错事，还要在这里接受莫名其妙的批判。
“小小年纪，别想谈恋爱这种不靠谱的事，安心考上重点学校才是真本事！”
“哗啦”一下，所有潜伏的不明了都从水面下探出头。
“秦雯，门口有帅哥找。”靠近窗口的同学朝秦雯传递信息。
不明就里的秦雯慢悠悠地朝教室门口走去，门口压根就没有同学口中的“帅哥”，只有一个貌不惊人的小男生。
莫名其妙地手里多了一封信，好事的男生在附近吹口哨，还有女生在耳边怂恿着“快拆开来看看呀”。
窘迫，还有丧气。
为什么喜欢路瑶的男生不是长得帅，就是成绩好的。难得有个人向自己双手奉上一封情书，却是这样一个长得不讨喜的男生。
思绪从中午的学校拉回到傍晚的家里。
不是空穴来风的指责，形势一下子就来了180度的大逆转。只是这阵风，怎么那么快就刮到了妈妈这儿？
秦雯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沉默地等待妈妈的炮轰。
什么叫做有口难辩？就是现在这样。
要怎么解释妈妈才能相信她并没有早恋？要怎么解释才能让妈妈明白，其实自己也很想和递来情书的男生撇清关系？
妈妈不会相信的，所以秦雯索性什么都不说。老师对妈妈说的，不管是不是事实的全部，都能够让妈妈死心塌地地认定为全部的事实。
“雯雯，你昨晚没事吧？秦妈妈有没有惩罚你啊？”
疑惑，而后解惑。
原来是路瑶向老师打了小报告，所以妈妈才会这么及时地接收到某些信息。
路瑶还在耳边喋喋不休地解释。
“雯雯，我不是故意想要把这件事告诉老师的。我只是不小心说漏了嘴，对不起。”
“雯雯，我请你去吃冰淇淋。”
……
只是秦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朋友，是不能够容忍被出卖的。
做错了事，伤了心，不是一个简单的冰淇淋就可以弥补缺口的。
“我讨厌你。”
在心底叫嚣了很多遍，终于就这样脱口而出。
路瑶的脸上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伤心。她张口想要解释些什么，动了动嘴唇，还是把那些话咽下了肚子。
“再见。”留给秦雯的只是一个倔强的背影。
估计，应该就是这样了吧！说不上来这一刻是什么感觉，只是心莫名觉得空虚。
身旁空了的位置，又有新的朋友落座。只是路瑶身边的空缺，一直没有人填补。
上天总是公平的。每个人得到一样东西的时候，就必然放弃另一样同样喜爱的东西。
就像路瑶。拥有令人羡慕的好成绩，受到各科老师的青睐，却得不到同学的追捧。不被女生喜欢的原因，不外乎自己暗恋的某个男生恰好喜欢路瑶，又或者路瑶曾经让她们下不来台过。而有些调皮捣蛋的男生，自然受不了这个老师的传声筒，管东管西，毫无自由可言。
所以，没有人愿意和路瑶做朋友，都是她自作自受。
走神的思绪，被数学老师点名要求上黑板做练习题而无情拉回。秦雯耷拉着一张苦瓜脸，不情不愿地走到讲台上。
这节课，老师到底讲解了什么新的知识点啊？抓破了脑袋也没有想起来，摇摇头苦笑，压根就没有听，怎么可能想得起来。
习惯性地回头看向路瑶，想要求救。却发现路瑶正埋头认真地做着习题，压根就不在意自己是生是死。这才恍然想起，路瑶早就和自己没关系了，又怎么可能冒着被老师责怪的危险伸出援助之手呢！
想起从前，每次被老师抓个正着，逮到黑板上做习题。路瑶总会昂着头，一边留意正在底下巡视同学们做题的老师，一边做着滑稽的手势，想要把答案传达给秦雯。
那时候，真好！可以拍着胸脯说出愿意为对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样热血的话语。只是曾经的信誓旦旦，一不小心就被丢弃了。
还有些什么是故意省略掉的东西吧！
那一天，秦雯不是光说了一句“我讨厌你”那么简单。
所以路瑶远去的背影，被阳光拉长才会显得那么落寞。
“你到底在老师那打了我多少小报告啊？”是不屑的质疑。
“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我是不是会死得更加难看，老师会更加看不起我这个中等生啊？”明明是疑问句，心里却已经笃定了“是”这个答案。
“你怎么不向老师打你自己的小报告，和老师谈论谈论那些喜欢你的男生呀？”有打从心底酝酿的鄙夷。
“我不要听，什么都不要听。”捂着耳朵，把脑袋摇晃地像个拨浪鼓。
最后，才终于艰难地把路瑶从身边推开了。
学校运动会如期举行，一无是处的秦雯唯一有点靠谱的不过是跑步。
短跑、长跑、接力赛，所有和跑步有关的项目她都跃跃欲试。
关乎班级荣誉，一向不怎么讨老师喜欢的秦雯，受到了老师郑重拍肩说“加油”的热切鼓励。
信心满满地准备上战场，谁能料到因为太兴奋，一个不小心就踩漏了一个台阶，硬是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疼痛。痛得龇牙咧嘴。
蜂拥而上的人群，热切地询问：“秦雯，你没事吧？试着动动手脚。”
结果怎么也站不起来，参加运动会这码子事自然是泡汤了。
闻讯而来的老师，一看形势，就劈头盖脸地说：“秦雯，你说你平时马虎，什么事都不上心也就算了。班里难得指望你一次，你还这样掉链子。你说说，现在临时找谁替你啊？”
那幅痛心疾首的模样，就好像老师在公交车上被人偷走了几百块钱似的。
瘪着嘴不说话，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咬着牙不让它掉下来。
就是马虎，怎么了？可是，谁也没有资格指责自己不重视比赛。现在这样，自己难道很好受吗？
就这样尴尬地僵持着。老师在等一个解决方案，好歹说一句，老师就该打发秦雯赶紧去医务室。秦雯倔强地憋着那一股子气，硬是不吭声。
围观的同学没有一个站出来说：“我愿意代替秦雯参加比赛。”
也是，那群女生平时就爱装柔弱，哪个愿意以剽悍的形象站在男生面前？
“老师，我代替雯雯参加比赛。体育组那边的老师我会和他们说明情况的，您赶紧领着雯雯去医务室吧！”慌忙跑来的路瑶，一口气还没有喘顺，就表明了自己的意愿。
憋着的一口气，终于深深地吐了出来。眼泪就这样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愧疚。
想转头和路瑶说声谢谢，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吐出来，路瑶会意的眼神，让秦雯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是默契吧！时光中，无法抹杀的默契。
本以为运动会上发生了这个小插曲后，两人关系会趋于缓和的。
事实上，那天除了那个眼神，路瑶并没有其他多余的表示。兴许是自作多情，领悟错了那个眼神的意思吧。
自嘲。原来还是没能割舍掉这份感情。
不是很讨厌她吗？不是已经和她绝交了吗？不是说好不要再想起她，想起曾经了吗？
为什么还有这种讨厌的想法？主动和她说说话吧，主动等她一起上学吧，主动找她吃中饭吧。层出不穷的想法，就是想要和她一起。
心底还有一种不同的声音在呐喊，不可以。只是因为不想示弱，不想承认那天歇斯底里地质疑自己做错了。
逮住机会，磨磨蹭蹭地等着出黑板报的路瑶。
“那个，这个星期天你会来我家吧？”低着头，双手无措地不知道该往哪放。
“呃？”满脸疑惑的路遥，硬生生地把秦雯从云端推落到地面，失重的巨大冲击，那种空虚感又油然而生。
“没什么。”秦雯说完，慌乱地抓起书桌上的包，落荒而逃。
路瑶果然忘记了。
哪一年，曾经约定过，从今以后每一个长年纪的日子，都要彼此陪伴？
终于还是忘记了，终于还是毁约了。
从前幻想的以后是什么模样的呢？
秦雯和路瑶会上同一所大学，会做彼此的伴娘，会是彼此孩子的干妈。
秦雯和路瑶会不离不弃，亲如姐妹，直到牙齿掉光光的那一天，还可以一起坐在公园，迎着夕阳聊聊逝去的韶光。
所有幻想的一切，都还没有来得及实现。
那句“我讨厌你”，已经横亘在彼此之间，如此突兀。
周末不紧不慢地登场，爸妈张罗了一桌丰盛的晚餐。一年365天，唯有这一天，秦雯才能深刻地感受到，爸妈是真的爱她的。因为这一天，不会有唠叨，不会有责怪，只有满满的各种爱。
“瑶瑶怎么还不来啊？雯雯，你要不下楼去接接她吧？”天渐渐暗下来，妈妈不止一次看向墙上的时钟。
其实，秦雯心里也很紧张。害怕她来，又怕她不来。
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打算下楼去等路瑶。恰巧，门铃在此刻适时地响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收拾好情绪，就打开家门迎上了一脸灿烂的路瑶。
“不好意思，去取礼物，来晚了。”
开心。掩饰不住的嘴角上扬。
“来来来，赶紧请瑶瑶进来啊，两个人站在门口说悄悄话呢！”妈妈在客厅假装不耐烦地催促。
不由自主地拉起了路瑶的手，走进客厅。
又回到从前的感觉，好似从来没有隔阂过。
饭桌上，妈妈难得没有唠叨成绩。只是一味替秦雯和路瑶夹菜，心疼地说：“瞧瞧，都这么瘦，你们真要多吃点，不应该减肥。”
“妈，我们没减肥。”
“阿姨，我们没减肥。”
异口同声，然后转头相视而笑。
饭后，秦雯拽着路瑶进了卧室，一本正经地询问：“你不生气了吧？”
“啊？”是疑惑。
“哦。”是顿悟。
“我没有生你的气。”是解释。
“那你这些天怎么都不理我？”
“因为我觉得你那天斥责我的话很有道理，所以我想要给自己时间好好思考。虽然一开始的确挺愤怒和心寒的，连你都不理解我。可是，后来仔细想想，你说的话其实很对。”
“嗯。”顿悟地点头。
“喂喂，‘嗯’一声就好了啊？你的那句‘我讨厌你’，我可是牢记在心。你说，你还讨厌我不？”说着，就去挠秦雯的痒痒。
“不讨厌了不讨厌了。”被路遥挠得在床上打滚大笑的秦雯举双手投降。
这样的场景似乎很熟悉，好像不久前就曾经上演过一般。
谁知道呢，在时光这条路上，我们要遇见那么多人，但真正能够陪伴我们走到最后的能有几个？吵吵闹闹，偶尔冷战都属正常。
每个人都是多面体，越亲近，暴露的缺点越多。你不可能喜欢她的全部，但总有一样是你喜欢的，那样就足够了。
也许明天，秦雯和路瑶又会因为芝麻大点的小事而争执不休，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