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天下第一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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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人喜欢吃草乌,就像有人拼死吃河豚一样。草乌没有河豚的味美,却能祛病强身,有人趋之若鹜,也时常听到有人中毒。
何谓天下第一毒菜?草乌。这种草乌,又有人叫血乌,比中药房里的川乌、附子要毒十倍。因为太毒,药典里反而没有其地位,但在秋冬两季,这种草乌在我们云南如蔬菜一般随处可见。民间常把它当菜兼药来食。
草乌属毛茛科草本植物,一般生长在山谷的沟边、道旁或林中土壤肥沃的地方,植株高约1米,夏秋开紫蓝色花。我们吃的是它的根,如大拇指般粗壮,黑色,形似一根小萝卜。草乌中的毒素是乌头碱,属剧毒植物,误食指尖大的一点就能使人送命。古时彝人狩猎,弩箭上涂点草乌,效果如传说中的箭血封喉,中箭的猎物不出十步,伤口发黑,即刻倒地毙命。
彩云之南,也是怪味云南。“彩云之南”赞美的是人文地理,而“怪味云南”夸的就是美食了。在我们云南,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会有人拿来吃,我小的时候,就吃过白白胖胖拇指粗的菜虫,还吃过大如米粒的腐豆虫。直到今日,云南仍有人吃虫子宴,有竹虫、土元(地鳖虫)、蜂蛹、酸蚂蚁、蚂蚱、五谷虫(肉蛆)、蚕宝宝之类,还有人吃用牛的消化液拌出来的凉菜――撒苤。草乌有毒且苦,当在“怪菜”之列。在我们云南,秋冬季煮草乌吃的人很多,少则一年吃一回,多则一年吃三四回。如此剧毒的草乌,人们为何还喜欢把它当菜吃?你也知道,乡下人盘田种地务农活,到了三十几岁,便多少都会落下点风湿。草乌味辛,大热,有毒,能祛寒、除湿、止痛,人们就用它来治风湿痹痛、半身不遂、跌打伤痛等症。草乌毒性大,众人皆知,“以毒攻毒”便是吃草乌的人们喜爱它的理由。
记得我第一次吃草乌是与妻结婚之后的第二年冬天,岳母来煤矿看妻子,从菜市场买回来一些草乌,说是要煮来吃。岳母在上世纪时苦伤了,得了肝肿病,晚年风湿严重,还落下了不轻的胃病,一到冬季便手足麻木,周身关节疼痛,每年都要煮几次草乌吃来抗炎镇痛。我是医生,耳闻目睹过许多吃草乌中毒一命呜呼的事情,就对她说:“有病就打针吃药,现在医学发达得很,吃草乌闹着(即中毒)不是好玩的。”可岳母说她年年都煮草乌吃,没事!吃西药伤胃,还是要吃这毒性大的草乌才管用。这以后,我才知道煮草乌有许多的讲究,一点都马虎不得。
煮草乌吃的那天,岳母早早地就起床了,在院子里架好了两个炉子,一个烧开水,一个煮草乌。岳母说煮草乌必须用开水,沾不得一点冷水,否则会出事(中毒),所以必须要有一壶开水随时备在那儿。煮草乌时,火不能熄,汤不能煮干,更不能煮糊,岳母就一天守在锅旁煮草乌,看着汤干了就提过茶壶加点开水。草乌煮到下午,要放一些五花肉与之同煮,但肉是生的冷的,岳母又把切好的五花肉在另一口锅中煮沸,才敢并入草乌锅内同煮。岳母说煮草乌要煮十个钟头以上才行,这锅草乌就从早上一直煮到了晚上八九点钟。吃前,岳母嘱我们用开水洗脚,又用开水烫了一遍盛草乌的碗筷,才把煮了一天的草乌舀在碗里让我们吃。她说,吃了草乌就赶紧进被窝睡觉,不能再下水做事情了。天台街早些年有一个人就是吃了草乌后又到菜园里浇菜水,结果就在菜园里被草乌撑死了,但与他一起吃草乌的其他人却平安无事。
我没有风湿,还有些胆怯,不想吃草乌,岳母却说吃了一身轻松。就这样,我和妻子被岳母逼着吃了一碗草乌。煮了十多个小时的草乌,入了口还是那么苦,苦得我无法下咽。那晚,我一觉睡到大天亮,什么事也没有。
之后的十多年中,我几乎年年吃这天下第一毒菜,有时候是碰到岳母煮,有时候是邻居煮好后热情地端来给我们吃,时间都是在冬季,临睡之前。因为味太苦,有时我们就放点红糖或蜂蜜再吃,这样可以降低其毒性,但岳母是从来不加糖的,再苦再难咽她都要吃两三碗。
后来我才发现,岳母煮草乌,算是最小心谨慎的了。有的人煮草乌根本不煮十个小时,他们最多煮六个小时,也不是在睡前单独吃,而是在吃饭时当菜吃,越吃胆子越大,煮时忌冷水,吃时却不忌什么开水冷水,也不见有谁中毒。有时候我们也觉得奇怪,几个人同时吃草乌,有的出现中毒,有人却什么事没有。除了食入量的多少,个体差异,有没有吃生冷食物这些因素之外,这种现象真是不好解释。
有一年,我们这里还发生了这样一次意外:一位老农关节热痛肿胀,就放了根草乌泡在酒里,疼痛难忍时就倒点草乌酒在关节处揉一揉,顺手再倒半小盖草乌酒喝下去,疼痛就减轻了一半。可是有一天,他不在家的时候,家中来了两位客人,吃饭时就从床下找出了这瓶草乌酒,误以为是一般的药酒,一连喝了几杯,结果中毒身亡。还有一次,有个叫背笼村的地方有人吃草乌中毒,急救电话打到了乡政府,一名副乡长带着卫生院的医生翻山越岭三个多小时才赶到。一进村子,只见全村人乱哄哄一片在村头砍竹子,竹子砍倒了一大片。带队的副乡长和医生都以为是人已经死了,砍竹子可能是给死者扎花圈。结果上前一问,才知道他们砍竹子是将竹水破出来给中毒的病人喝,说是竹筒里的水可解草乌中毒。后来,中毒的病人经医生抢救,拣回了一条性命。
我曾经采访过一些喜欢吃草乌的人,想了解一下他们吃草乌后身体方面的反应,大多都说,吃了草乌后,关节不疼,浑身轻松。有人则说吃草乌后关节有火烧火燎的感觉,有时还有全身发热、发麻,有蚂蚁爬的感觉,效果特好。其实,这是乌头碱轻度中毒的症状。
尽管草乌很毒,但现在云南流行吃草乌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南华县就有一家“阿亮农家园”,开设在公路旁一个绿树参天的山丫口上,专门经营这种草乌宴。有火腿炖草乌、羊肉炖草乌、狗肉炖草乌、乌骨鸡炖草乌,餐馆常常爆满,生意红火得很。“阿亮农家园”老板的父亲是当地的土中医,他从小就跟父亲上山挖草药,喝父亲熬制的草乌汤,对草乌药性很熟,每天都要亲自熬一大锅草乌药膳。在十多个小时的烹煮时间里,从草乌筛选到放水多少,火候掌握等等,他从不放心让别人做,煮好后还要亲自品尝。对此他解释说:“我也怕出事呀!要是掌握不好,哪个环节出点差错,草乌的毒性都能致人性命,哪个放心让别人来做?”
我也曾到阿亮农家园吃过草乌,这里的草乌宴肉多草乌少,而且他们煮的草乌经过炮制,乌头碱已变成了次乌头碱,毒性已大大降低,不像岳母细火慢攻煮出来的一锅都是草乌。来这里吃草乌宴的,不是乡野的下里巴人,而是县城的白领丽人,甚至不少是从昆明、大理、玉溪、曲靖等远道而来找苦吃的,有的甚至吃完后还要用高压锅装一锅带回去。
尽管民间如此喜欢吃草乌, 但草乌的确是“天下第一毒菜”,存在着极大的食品安全隐患。2008年11月15日,我们云南玉溪市一家以草乌炖肉出名的餐馆,就发生了57人不约而同发生草乌中毒的事件,所幸没有人员死亡。餐馆被政府查封,商家为中毒者付药费数万元。但愿人们在享受这些特色美食的时候,不要盲从,学点药膳常识,多有点食品安全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