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俺牵牵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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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的挂完点滴，喜欢站在窗台前举目眺望。接连几天，女的发现每天下午5点钟左右，从斜对面居民楼里传来争吵的声音。女的好奇，便循声望去，只见一对年轻夫妻正拌嘴，累了，他们就站在阳台边向对面的医院草坪呆望。女的叹口气，心想夫妻俩有啥可吵哩？

一个男的提着饭盒向女的走过来，显然是女的丈夫。男的40岁出头，中等身材，脸庞清瘦，两只眼睛深深地陷了进去，光脚穿一双旧皮鞋，走起路来“啪嗒”作响。

男的像往常一样把饭盒轻轻搁在女的床头说：“吃饭吧，买回来了。”然后，帮女的洗手擦脸。女的说：“俺还没有病倒，看把你慌成啥样哩，俺都不好意思哩。”女的皱皱眉，接着说：“哎，对了，从明天起，这顿饭咱就搁医院的草坪上吃吧。”男的一怔，直觉告诉他，女的有啥心事瞒着他。

女的忙解释：“没啥，外面的空气好呗。”

男的不再犹豫：“中，结婚10年了，俺从来没和你别扭过。”

女的噗嗤一笑。男的抓抓头发，禁不住跟着笑。

男的每天下午准时搀女的来草坪，并且变着花样给女的买晚饭。吃过饭，男的陪女的聊天、散步。每天下午都有病人三三两两地来这里。这天，男的和女的像往常一样来到草坪，择一块地儿坐下。

男的说：“你闭上眼睛猜猜俺又给你买啥好吃的。”

女的闭上眼睛，使劲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

女的急了：“俺想不出来，俺睁眼了。”

男的似乎有些失望，转而面带微笑地说：“好哩。”女的大吃一惊，问男的：“你这买的啥？”

男的嘿嘿一笑：“这叫什么枸杞炖猪蹄，师傅说大补哩。”

女的眼睛潮潮的，嗔怪男的：“你真舍得，这又得花好多钱哩。”男的单膝跪下，用上衣的下摆给女的沾眼睛：“别心疼钱，钱是人挣来的。”

男的蹲在女的面前，一手端饭盒，一手捏汤勺。男的舀一勺汤，轻轻送到女的嘴边。女的张嘴，吸溜一声，慢慢咽下。接着，女的突然对男的说：“你也得喝，你不喝，俺也不喝。”

男的没办法，只好依女的。

女的手搭在男的窄窄的肩上坐起来，接过汤勺，舀一勺汤，照男的喂女的模样，轻轻送到男的嘴边，男的学着女的张嘴，吸溜一声，慢慢咽下。

男的喂女的一口，女的再喂男的一口，一盒枸杞炖猪蹄汤，两人喝了半个多小时。

吃过饭，男的跟在女的身后说：“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

女的朝一旁笑笑，摇摇头。

走着走着，女的扭头止住脚步，对男的说：“来，让俺牵着你的手。”

男的一下子脸红了。结婚10年来，他也没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牵女的手。男的拽拽女的后襟，小声说：“这里有人，俺咋让你牵手哩？”

女的坚持要牵男的手：“不哩，你陪俺散步，俺手痒痒，光想牵你手哩。”男的拗不过女的，看看四周，又看看女的：“那好吧，俺听你哩。”

女的牵男的手，男的逢人腼腆一笑，女的则一脸幸福。

这一切，居民楼里那对拌嘴的年轻夫妻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一天，他们手牵手怀抱一大束康乃馨来医院看望女的。年轻夫妻上前问在草坪上散步的一位老人：“大爷，咋不见那对经常在这里吃晚饭和散步的青年夫妻呢？”

“他们不来这里了。”

年轻夫妻若有所思地说：“哦，女的病好回家了？”

老人摇摇头。

年轻夫妻不解地追问，那他们为啥不来这里了呢？老人惋惜地说：“女的得了淋巴癌，上周去世了……”

年轻夫妻潸然泪下。

（摘自《短小说》 图/廖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