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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阿拉斯加海赏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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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夏天,就是东南阿拉斯加海的赏鲸季节。

延伸至岸边的原生森林、环抱冰河的高耸群山、分布无数小岛的美丽峡湾。初次拜访这片土地的人,看到这样的景色,都会对阿拉斯加彻底改观吧。

以地球的时间来看,这里还算是新生的大地。大约到1万年前最后的冰河期洪积世结束为止,东南阿拉斯加一直都覆盖在厚重的冰层底下。之后,冰河慢慢地后退,露出无机质的大地,然后长出原始的地衣类,开始令人难以想象的植物迁徙。经过各种植物蔓生的时期,到今天,东南阿拉斯加进入了云杉与铁杉的时代。

进入茂密的森林,即使是白天也像黄昏似的暗了下来。看着满布青苔的绿色世界,实在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是冰河。现在随处可见大树像幽灵般耸立的森林,是经过赤杨朽尽而成,而这个森林也还在继续改变着。

海又是如何呢?冰河期结束,结成冰的地球水分开始融化变回海水,海便慢慢地向陆地侵蚀。这绝不只是过往的事,冰河现在仍持续后退着,我们是活在海水上升的时代。寂静的黄昏,乘着小船在曾是冰河河谷的峡湾海面漂浮,倾听赶走尘嚣的鲸鱼呼吸,让人觉得地球真是一个水的行星。

8月,我和我的朋友林恩・史古拉,有一趟东南阿拉斯加的海上之旅。曾是渔夫的林恩,对这片海洋相当熟悉,已经连续4年的夏天都陪我一起来赏鲸。

“今年还能不能见到那头鲸鱼。”

“之前每年都看见了,它一定会再回来的。”

在夏威夷过冬的座头鲸,到了夏天,就会游过4000公里,来到丰饶的阿拉斯加海域。温暖的夏威夷虽然是适合繁殖的好地方,但对座头鲸来说,却是缺乏食物的不毛之地。而夏季的阿拉斯加海域,则充满了浮游生物,这几个月可是座头鲸相当重要的觅食季节。

“你觉得大妈现在几岁?看它体型那么庞大,岁数应该不少了吧?”

“不过鲸鱼的寿命跟人类差不多,应该还可以活上一阵子。”

鲸鱼要长时间深潜之前,会将尾鳍垂直抬高。尾鳍是辨识鲸鱼的惟一办法,每一头鲸鱼的尾鳍都有它特殊的形状。大妈是一头巨鲸,它的尾鳍形状尖锐,还有鲜明的白色纹路,在夏季来到阿拉斯加的上千头座头鲸中,它是我们唯一认得出的鲸鱼。不过仔细想想,在这片广大的海面上,每年都与同一头鲸鱼相遇,真是很不可思议。

第一次看到大妈是在5年前。那次旅行(应该说那头鲸鱼)总是让我想起一位年长的女士。

那年夏天,我搭乘鲸鱼的调查船出海。船上不只乘载研究者,也有将近20人的一般观光客。大家在小小的船内共同生活,不多久就打成一片,因为乘客大多是中老年人。有一对都已失去丈夫的姐妹,说她们50年来第一次一起出来旅行。不用追问旁人走过怎样的人生,在东南阿拉斯加的大自然里,每个人都很珍惜这短暂的相处时光。

南希应该将近70岁了吧,她独自一人参加这趟旅行,是一位相当娴静的美丽女士。不太说话,也总是与大家保持距离,但她的高雅气质以及温柔形象,还是得到大家的喜爱。没人问起几个月前她失去丈夫的事。她从加州大老远来到阿拉斯加,就是来看鲸鱼。

旅行中,南希比谁都认真凝视着大自然。杀人鲸成群追过我们的船消失在地平线时,白头鹰从空中疾速俯冲下来捕鱼时,美丽的夕阳西沉时,她总是拿着小笔记本书写着。

与大妈相遇的那天,我们先是看见从水平线喷起的白色气息,便加速向它们靠近,那是七八头座头鲸正成群觅食。我第一次见识这种称作“滤食(BUBBLENET FEEDING)”的气势磅礴的觅食行动。当海面出现直径十五公尺的泡泡形成的大圆,就是成群的座头鲸张开大嘴,像火箭一般冲出水面的前兆。看着这片光景,大家都说不出话来。

发现鲱鱼群的座头鲸,会在它们下方一边排出气泡,一边绕着鱼群游。气泡在海中形成圆柱,被困在里面的鲱鱼就会一股脑地往海面上逃窜,鲸鱼在这时便张开大嘴一口气吞下这群鲱鱼。在这之前,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从海里可以隐约听到鲸鱼的歌声。那是一种很不可思议的音色。几次的觅食行动中,从中心跃出水面的都是同一头巨大的鲸鱼,让人觉得似乎是这头鲸鱼发出歌声,领导着整个行动。后来我也在其他地方观赏过鲸鱼滤食,却没再见到比它更有气势的鲸鱼,研究者将它取名为“大妈”。我们那一整天就跟着这群鲸鱼旅行。

鲸鱼是具有压倒性气势的生物。就像我们注视小蚂蚁求生的样子,对巨大的鲸鱼,也是一样感动。但比起赞叹生命的奥妙,我想感动我们的,是那超越鲸鱼一生,永无止境的时间长流。因为它串联了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生物进化、地球以及整个宇宙。

到了黄昏,以大妈为中心的鲸鱼群还是喷着水柱,在赏鲸船的附近继续向前泅泳。一天下来,大多的赏鲸客也都看腻了,陆陆续续回房休息。虽然是8月,日落后的阿拉斯加海还是很冷。南希独自一人在起居室,将脸贴近玻璃窗,凝望着在夕阳中奋力前行的鲸群。我没开口叫她,时间像是被拉扯般地毫不停留。不一会儿,一群年轻人笑闹着开门进来告诉我们晚餐已经准备好,才打断了这一幕。

今年夏天,与林恩重游东南阿拉斯加海,真是棒极了。我们好几次遇上大群杀人鲸,每次都临时更改方向,与它们一起畅游海上。也看到许多座头鲸重演那不可思议的觅食行动,却没见到大妈。虽然略觉可惜,但说真的,反而松了一口气。它如果还活着的话,与其赞叹重逢的不可思议,我比较想感动于海的广大。

旅行接近尾声的某天晚上,我们划着皮筏出海夜游。附近有几头座头鲸,海面平静如镜,只听得到座头鲸喷水的声音。每当船桨划入水里时,海就发出像夜光虫一样青白色的光,受到惊吓的鱼群被那不可思议的光包覆住,然后潜入阴暗的海里。那光仿佛告诉我们这片海的丰饶,我们就像在梦境似的,继续划着皮筏。

(摘自上海人民出版社《在漫长的旅途中》 作者:[日]星野道夫 译者:蔡昭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