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踪虎影,山谷里的马戏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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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环抱间,还有一湾碧水,碧水之上倒影着彩色的马戏团大棚。大棚不会在一个地方呆太久,呆满半年或者一年后,他们总会赶往下一个城市,可那会是哪里,谁也不知道。
2009年12月23日,苏州白象湾。这里距离苏州城区一个小时的公交车程,放眼望去,看不到一个商店,甚至是除了电线杆之外也不见任何建筑物,只有一条宽阔的大马路和零星飞驰而过的汽车,难怪这趟公交车半个小时才一班,原来早已开到了荒郊野外。
白象湾是一个新开发的风景区,2009年11月刚对外开放,群山环抱,还有一湾碧水,碧水之上倒影着彩色的马戏团大棚。吴桥大马戏团也是刚刚过来,带着狮子、老虎、大象、狗熊,还有一群猴子,和若干的狗,动物很多,但团里真正的驯兽师只有三四个,最多的还是杂技演员,练顶技的,练车技的,练碟舞的……
马戏团居然出奇地安静,狮子不叫,老虎不叫,大象啃着自己的草,猴子互相梳理着皮毛,还有那些练功的杂技演员,没有人喊口令,没有人来指导,人人都默默地练着自己那一段。唯一点响动来自屋子里的小老虎,嗷嗷地叫着是朝前来“巡视”驯养员撒娇。直到劲爆的音乐响起,把这份安静砸得粉碎……
马戏团每天固定的演出有三场,但因为不是周末,前来的观众并不多,有时候真是稀稀拉拉屈指可数的几个,和嘈杂无比的音响效果形成鲜明对比,但无论有多少观众,演员们的表演还算敬业,脸上总是挂着富有职业精神的微笑。吴桥是著名的杂技之乡,团里有很多小演员,当你看他们一场演出只会觉得技艺高超或者是还有些火候欠缺;当你第二次、第三次看他们的重复表演时,难免不被震撼,哪怕那些演出服看起来极力试图统一但还是不够统一,每一场演出总要留下点遗憾而不能完美谢幕,不停在翻转腾挪,一天三次,一年几乎365天,这还没算上排练的时候。
记者赶到马戏团的时候,正好是当地电视台前来采访,毫不疑问马上又得加演一场,无论此时你是端着饭盆还是正在打盹,拍完需要的镜头,电视台撤了,刚才暂停的生活这才接上。
晁改敏是这里唯一的女驯兽师。她的房间里看起来有些杂乱,许多充满了临时性“角色”,比如海报充当着窗帘,舞台上的道具充当着饭桌,电灯线充当着晾衣杆;在苏州,马戏团只会呆上半年,下一个生活的地方还是未知。桌子上放着一面包着粉红色塑料壳的镜子,那是唯一带有女性符号的物件,每次上场前,晁改敏都会认真的补妆,但上场后,与她同台的将是老虎这样的猛兽。
晁改敏是河南人,15岁经村里人介绍,进入了当地一家马戏团,那时的工作只是负责为游人和老虎照相,她想不到11年后成为一名真正的驯兽师。马戏团里信奉的是“同行是冤家”的教条,在这里没有谁是师傅,也不会有人给你指点,负责给游人和老虎照相的晁改敏如果想真正学一点驯兽的技能,只能靠自己动手,自己动脑,自己也要像个观众一样,看别人怎么表演,然后拿小一点的动物实践。晁改敏并不把驯兽看作太难的事情,重要的是感情投入和耐心,而只要是训练过的动物也不会认驯兽师是谁,只要你手上有食物。晁改敏手下的第一批动物就是这么来的,上一个人走了,晁改敏只要按照原来的规矩带动物就成了,到什么时候表演什么,动物比人还清楚,不管它是小狗还是狗熊。
喧闹的音乐再次响起,下午的演出又要开始了。依然没有多少观众,但演员的表演依然职业,哪怕这边看台没有人,90度的鞠躬也不会拖泥带水。晁改敏带着她的两只老虎虎妞和虎仔上场了,作为全团最特殊的演员,老虎笼子有条狭窄的通道直接通往舞台中央的,只有它们能走这条路。音乐调到最大也对虎妞和虎仔没什么影响,按照自己的节奏,找到自己的位置,它们不积极也不消极,滑完滑梯、走完平衡木、跳过火圈,谁也不瞧地钻回自己的笼子,它们的基因或许还带了一点森林里的傲气,或者只是很清楚此刻的笼子里会有一块肉冒着腥气。
虎妞来自日本,虎仔来自河南,它们是晁改敏带大的,那是2003年,晁改敏也刚刚到现在这个马戏团。女人驯虎总有一些独特的优势,晁改敏的方法是精神上情感交流,物质上食物引诱,她很少拿鞭子棍子吓唬,那样的老虎驯得快,但性格也暴躁。晁改敏手下的老虎脾气都特别好,哪怕遇到期,她也只拿根鞭子进笼子,一般绝不动用棍子。虎妞怀孕一个月的时候,就不让它表演了,为了宝宝安全,让它休产假。最令晁改敏惊喜的就是虎妞下小崽的时候,一般老虎生产的时候人是不能靠近的,否则老虎会因为害怕吃掉幼崽而攻击人类,但虎妞两次生产都允许晁改敏走进笼子去帮忙。晁改敏也感谢虎妞的信任,生完孩子后虎妞在表演里再也不愿意打坐,晁改敏也就放弃了,现在舞台上,只有虎仔自己规规矩矩坐着,虎妞则享有那么一点自由散漫的特权。
打坐和打滚算是驯虎里最高阶的课程。一般老虎从半岁到一岁就要开始训练,第一门课程就是学会上桌子,像幼儿园一样找自己的位置坐好;然后就是跳桌子,两张桌子都放上肉,老虎自然跳来跳去,再慢慢把桌子间的距离拉开;接着滑滑梯,基本上所有老虎第一次上去都有被推下来的经历,但只要拿肉给它吃就行。老虎到了3岁就不再驯了,不能打也不能吓唬,虎妞和虎仔当年就学会了打坐,没学打滚,靠着这身技艺出来混江湖了。
下午的表演结束,也该给它们准备晚饭了,虎妞和虎仔每天只吃一顿,每只虎八斤牛肉、两只鸡,外加鸡架补补钙,现在天变凉,晁改敏每次都必须用热水反复泡几遍,她最怕的就是动物吃不饱,以前有一只狗熊归它养,结果被它养成一米八的个儿,就因为小时候吃得好,一般马戏团是不会让狗熊长那么大的。结果这只狗熊只认晁改敏一个人,如果它看到今天是别人要带它演,上去就给撂倒。现在的虎妞、虎仔也有这样的倾向,被晁改敏喂得对别人爱理不理,好在老虎还不至于上前撂人去。
它们的孩子则要幸福得多,这个时候不用训练也不必总是呆在笼子里,天气暖和还能出来玩一玩,虎妞两次生产一共有11个孩子,全部存活,跟它来到苏州的只有欢欢和乐乐,都在2009年9月24日出生。欢欢是只母老虎,体格健壮,乐乐是公老虎,感冒初愈,只能被关在电暖器边上。晁改敏每天都要给小老虎的房间里消毒,里面已经堆满了84消毒水的瓶子。其实经过长途旅行,小老虎的身体还是非常虚弱,比正常状态瘦七八斤,连同它们的奶妈――一只拉布拉多犬也得照顾周到,一边用开水泡着老虎的晚餐,锅里还给奶妈开着小灶,加了肉类和着剩菜,再加一点盐和酱油,这是奶妈最喜欢的味道。
北方的冷空气在这天夜里抵达苏州,马戏团第二天看起来一切照旧,尽心尽力的演出和寥寥无几的观众,这股冷空气让观众变得更少,小老虎欢欢和乐乐更是不允许走出它们的房间,那张不可能全的“全家福”算是肯定泡汤了。
晁改敏房间里的焦点是那台尺寸很小的彩色电视机,中央十台,科教频道,正在讲一只淘气的红猩猩如何打开门闩自己跑了出去。其实这两天,那台电视一直就停留在科教频道,《人与自然》《百科探秘》《绿色空间》,任何与动物有关的节目都是这个房间的中心,晁改敏甚至在接受采访时很自然地跟旁边的人聊起电视上的黑熊,记者不得不等上一会儿,然后稍微提高点声调,否则她的注意力是绝对不会从动物身上挪开的。
晁改敏认为现在的老虎有三种状态,一种是野生的,一种是动物园的,还有就是马戏团的,只有马戏团的老虎把人当朋友,因为在一起太久了。晁改敏则不仅要做老虎的朋友,还是它们的老师、玩伴、保姆,甚至是医生,虎仔之前生病了,晁改敏要给它喂药,亲自给它打吊瓶。但这晁改敏也是有自己的偏爱的,比起虎仔,她更喜欢虎妞,我们看来动物都长得差不多,晁改敏看来,虎仔却是长得太难看了,脑袋大,身材还没有弧线,怎么也吃不胖,生过孩子的虎妞,现在的体型倒变得标致起来。
晁改敏告诉记者,现在马戏团养一只老虎并不容易。像虎妞虎仔,它们一天的伙食费加起来就得200多块,欢欢乐乐两个小虎崽一天也能吃出去100多块,如果再有个其他情况,还得花钱,上次给虎仔看病的兽医出诊费就是600块。不过马戏团倒不关心有没有观众,他们每到一地签的都是包场合同,不会因为卖不出门票就只能饿着老虎肚子了。
现在马戏团想批一只老虎的名额都非常困难,虎妞虎仔都有自己的身份证――国家林业局颁发的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驯养繁殖许可证》;如果要旅行,还得办理能跨省的《野生动物运输证》,相应的检验检疫证明也必不可少,每一次马戏团搬家,比起动物们的适应能力,更让人操心的就是这些手续了;如果老虎要产小虎崽,也得从怀孕的时候开始报告,生下来后也得赶紧办理《驯养繁殖许可证》,否则,不仅老虎的权益没法保障,养虎人也会陷入违法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