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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女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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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经是1990年代身家千万级的富婆,现在她的财富正好变成了十年前的负数。同她本人一起,变成了大山里摇摇欲坠的巨型标本“你知不知道十三年,十三年,坐在监狱里的感觉?”张娇这样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荒山,富婆,农民,两千万,十三年,张娇就像在自导自演一部传奇电影。这段时间有个写剧本的人隔三岔五跑过来找她,说要把她的“事迹”变成话剧。可能是因为这个人,张娇的感慨听起来有些台词的味道。

20岁身家千万

从北京城里坐一个小时的长途车,到达京郊延庆。转车,上山,一小时后在一个叫做“营盘”的地方下车。远处掩藏在氤氲中有个退化为土墩子的烽火台遗址,朝那个方向抬腿走上十几里山路,就能找到张娇的家了。张娇一再在电话里叮嘱:不要向村民问路,他们会故意指错。

张娇跟这些村民们关系不大好。不过当我向他们打听张娇的住处时,村民们只是淡淡的指指土墩子的方向,不愿多说话,这与第二天我出山时问路他们所表现出的热情大相径庭。这样的反差表明。这里的村民并不喜欢张娇,正如张娇一点也不喜欢他们一样。

张娇跟村民们曾爆发过一场壮观的群殴。村民指责张娇不让他们砍树采蘑菇,张娇痛骂村民毁林偷山羊。在村民们看来,他们祖祖辈辈都在这块山上砍柴砍树,凭什么你张娇来了就不让我们砍?矛盾激化到极致,周围的农民们开着手扶拖拉机,载着一车车的人,带着砍刀威胁张娇,要把她从这里赶走。张娇也带着从外面来的一批人应战。无奈寡不敌众,从山上逃下来的张娇请律师打起了官司,法院判她胜诉,可是村民不吃这套。最终警方出动,这些占在她林地上的村民们才怏怏离去。

双方的冲突,从1995年张娇一口气承包下这片方圆10000亩的林地时就没消停过。彼时,延庆县政府正在招商引资,他们想把这片山林作为整体承包出去。刚刚20出头的张娇来这里游玩,一下子看中了这块地方,她决定一人承包下来。林业局的人根本不相信一个小姑娘会有那么多钱,张娇便让银行开具验资报告。签协议那天,她带着200万现金的大包扔到林业局的办公桌上,对方立马答应在合同上签字,张娇拿到了这块山林30年的使用权。

此时的张娇已经身家千万,这是她从11岁那年被迫辍学开始打工后的劳动所得。当张娇还是个五年级学生的时候,他的父亲抛弃了这个家庭,跟一个女人走了,并带去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张娇开始出来打工挣钱,补贴家用。

在别人的俯视下,小学辍学生张娇开始了她养家糊口的生活。“我从小就没被人当过女孩,一直跟男孩一起翻墙爬树掏鸟窝,野得很。”张娇在家里排行老二,这是个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位置。姐姐是个勤奋读书的乖乖女,弟弟精明伶俐,却太过年幼,张娇像个成年男子般当上了家里的顶梁柱。从蔬菜水果批发开始,她跟那些比她大一辈的人一起当上了80年代的“倒爷”。很快她觉得从人家手里接货挣二手钱太不过瘾,就开始从外地往北京倒货,她想挣更多的钱。

1980年代的中国市场,无论物流还是信息,流通起来还相当不顺畅。“我往市场里转一圈,就知道过几天什么水果会走俏,什么东西会滞销。”嗅觉灵敏的张娇上海南倒香蕉,上四川倒橘子,上东北倒大米,每趟生意跑下来,她可以以几倍到几十倍的价钱转手卖掉。在那个崇尚勤劳、胆量和疯狂的年代,她迅速地暴富起来。张娇从不记账,每趟货能挣多少钱,她心里边门儿清。

做生意并没有耽误张娇的玩耍。她总是干俩月歇俩月,因为有的季节“干了也白干,不挣钱”。但是因为她信誉好,那些卖家都知道她消失俩月后定然会回来,于是还愿意进她的货。一闲下来,张娇就跑去游山玩水,泡在各种深山老林里,她才能完全地放松下来。

“我看到的很多东西别人很难看到。比如森林在消失。”张娇说,“走过一片树林,过15天以后再过来看,就变成一堆树桩了,我坐在山尖上,好想哭,可是真的欲哭无泪。”1994年,张娇到延庆爬山。三个月之后,延庆的山被她大体爬了一遍,在看到当地政府向外出售山林使用权时,她决定做一个宏大的尝试:圈起一块山保护起来,让后代人看看什么叫“自然”。

把鸡赶上山喂野兽

“别那么紧张,你不会摔下去的。抬头看看这些山,美吗?”张娇问我,我们站在她的手扶拖拉机拖斗里,她的助手,从昌平跑来给她帮忙的老贺担任驾驶,三个人哐里哐当地朝山上进发。

秋天是这里最美的季节。野在路旁圣洁的开放,空气里是植物和土壤的味道。阳光像云母片一样从头顶洒落,让人窒息的深绿正慢慢褪去。秋风扫过,满山树木沙沙作响,配合地回应巡山的女主人。草丛中会突然窜出一只雌性野鸡,惊慌失措地猛拍翅膀逃去。我吓了一跳,一会又听见空中一阵喧哗,张娇兴奋地拉拉我:“快看,乌鸦和喜鹊在打架!”

张娇说在她这个“人工保护林”里,不仅随地可见到野鸡、乌鸦、喜鹊、啄木鸟、大山雀、金翅雀、松鸦,而且能够见到金雕、红隼等鸟类世界的顶级物种。鸟类的生态链,已经很健全了。在山上,还有狐狸、黄鼠狼、野猪。甚至金钱豹这样的猛兽。为了让这些野生动物获得充裕的食物,张娇把1000只鸡养大之后,全部放入山林,作为这些动物的贡品,现在这些鸡只剩下不到10只。她养过七八百只羊,现在剩下不到一半。它们都贡献给山上的“生态系统”了。甚至连她种玉米蔬菜的菜地,也成了野猪、猪獾或者狗獾们的乐园。冬天鸟儿们找不到食物,她就把自己种的玉米洒在地上,自产的玉米不够了,便出去买新的回来给鸟吃。“林子养起来了,更重要的是让它里面有东西。”

张娇自豪地认为自己的工作属于新创的行业,她取名为“自然业”。“牛吧!森林是最好的地方,有无限的生命,有植物,有动物;有飞的,有跑的;有爬的,有钻的;有地下的,有地上的。我好满足呀。”

她喜欢用问每个进山的人这里“美不美”来介绍她十年来的成果,她迫不及待地需要人们的肯定,就像小孩子用心花上半天工夫做出一件工艺品来一样,希望得到夸奖。

今年6月山里来了一拨年轻人,并且在这里住了一宿。这是个民间科普组织,他们把第一次活动选在了张娇的山上。张娇对他们的造访很高兴,她特地为这些理工科硕士博士们宰了一只羊,问他们这里美吗?烤羊肉好吃吗?

有个对羊肉并不满意的会员回去后在博客上对张娇一番冷嘲热讽,说她在山里“胡搞瞎搞”,烤羊肉也并不好吃,但为了配合主人不得不说好吃。文章说,张娇的结局是可想而知的:年年都要把钱填进这个无底洞,挣的钱填光了,就变卖家产,家产变卖得差不多了,就到处借钱更糟糕的是,她因此还弄得众叛亲离。所以如果想帮助张娇,那就是“烧钱或者自虐”。

朋友把这篇文章打印出来送给张娇看,她气得半死。

“我用尽了我的全力来做这个事情,为什么还有人骂我?他在北京呼吸的每一口空气,没

有我在这付出的一点努力吗?空气中就没有一个有益的细菌飘入北京市区的吗?……他是什么东西!享受着我的成果,却做出这么不是人的事!”

来自网上的批评者让张娇大受刺激。她不知道网络为何物,因为在这里连电都没有。她认为这个身为科普工作者的人会在网上一呼百应,天下人都会认为她在“胡搞瞎搞”。

事实上,那篇博客中说到的张娇付出的成本,倒也并非虚言。在十三年的时间里张娇为这片林地注入了她所有的精力和财力,甚至亲人的性命。她的丈夫在1999年被人残忍地杀死在家里,他们刚出生的女儿被她母亲带回北京城里抚养。她用了最笨的办法和最大的代价,把林地变成现在的模样。

“我用了最蠢的办法”

在刚接手这块林地的时候,张娇对林业的了解程度几乎为零。她的想法很简单:不就是种树吗?

“我就去翻书,看了半天还是啥也不懂,因为书上不会说这地方能种什么树。她又跑去看附近政府种的人工林。政府有人有钱,他们总会是有权威的吧?她也学着给山上种上了同样的树苗。后来一想,不对劲啊,人都没有长一个模子的,树都种一样的,不大好吧,于是想多种些品种。”

“也不知道这些折腾花掉多少钱,就知道当时好心疼。好歹树活着在,再得花钱再琢磨,自己爬到长老林子的山尖去照样子画。俺从来就没有什么美术天赋,逼着自己,把自己逼得真是满嘴起大泡啊!买了一堆白纸,上山画啊,最起码我知道按照原始森林啥模样咱弄啥模样,杨树周围是啥树,松树周围是啥树。它也没规律,所以很难。我是个挺二百五的人,琢磨点东西,忒费劲,费劲到极限了。还老碰到不认识的树,这是大叶的,这是小叶的,拿着叶子下山问老农。噢,这叫嘛树,那叫嘛树,我得跑七千八百回。”

“你问我为啥不去找懂技术的人帮我?嗨,我要有那脑袋就不是二百五了,我脑子没那么多弯弯,反正重重复复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把山上那些树弄得差不多了。可是怎么种又是问题。自己拿种子种吧,种了无数回都失败了。然后,自己想了个最蠢的办法,那会儿工人工资已经涨到二三十每天啦。秋天派他们去摘籽儿,回来一算,这个工合这个籽也忒贵了。没办法,收好了,等来年开春,又把这籽儿送上我的山去种,出了。周围山上出了小苗,弄回来,反反复复,就这么折腾。我不知道到第几年才把这些树种全了。”

“我的脑袋就是那么简单的瓜子,复杂的东西装不进去。树种下去平时得维护啊,不维护得死,要除虫。开始不会,跟啄木鸟似的,一棵棵看一棵棵找,有虫子就捏死。后来我从水果园子老农那儿套来一个规律:到冬天,虫子都得做窝,哪儿暖和去哪儿。我可乐坏了,如获至宝一样,屁颠屁颠回来雇人:哥几个,咱们弄特暖和特暖和的草窝,每个树底下放,开春后赶紧清除,一两年下来,果然虫子就治好了。除这些之外,还有别的维护,割草,去枝,把落叶多往根前搁一搁,可以多积攒些雨水,这就是这么多年的活。我的工作特简单:上上山,下下地,回家鼓捣鼓捣牲口睡大觉。人都说我这神经病拿钱砸那里头了,我不知道!”

2000万是怎样花掉的

张娇说她从来不记账,从做生意的那时起就这样――何况她也从来没把这里的事当成生意。她认为这就是她的生活,她会反问你自己的生活还需要记账吗?只要不乱花钱不就行了吗?“我又不是铺张浪费讲排场的那种人。我只觉得会花掉积蓄中的一小部分,我没想到钱会花完了。我其实也有预算,特简单。我想拿出个一二百万总足够了吧,那会儿万元户就很牛逼了,我拿出百倍,我还弄不明白这个破山吗?不就雇工嘛,一天十来块钱,雇人难?我出十五,牛吧。可是,这东西一算账就不是那么回事啊,十五一个人,一万亩地,修路,种树,巡护,起码得雇一百个人吧,算下来不少啊,开始抠着花,兜里也越来越瘪。我看着那苗儿,真的出来了,哎这东西对了,活了,快点长吧,你是奶奶,你快点活吧!一来二去,俺就成穷光蛋了。负债累累的,我是个‘负婆’啊。”

她花光了十年“倒爷”生涯赚来的干万家产,她拖欠了工人几十万元的工资,她又四处找亲戚朋友熟人借钱。一来二去,债主们看她的“产业”完全没有赚钱的可能,便不再借钱给她了。有人开着车跑到山里,指着她鼻子骂道:张娇你死了!我就当你死了这钱我不要了!然后嘎的关上车门一溜烟走了。张娇呆在那里,“是我负了人家,就算扇我一嘴巴我都认了。”

张娇曾试图通过办点“生态旅游”缓解财政危机。可是很快她发现自己无力应对游人对生态造成的冲击。她停止了“生态旅游”,因为无法克服这种源于巨大保护欲的洁癖:她会为上山采蘑菇踩坏了树苗的村民打架,有个杜鹃花爱好者上山把她承包地内的杜鹃花给调查了个遍,然后挖走了几种珍稀的品种,她看到后二话没说上去就是一拳,把人家脸给打肿了。

有人想出钱买这块山林,跟张娇商量说可以合作搞旅游,开围场打猎,一起赚钱。张娇谢绝了。“我可以卖出去,但一定要达到两个要求:第一,把我的外债还了,我花进去的心血钱可以不要;第二,不许动树,这是动物的家,不要伤害动物,有这两点,就行了。”

张娇的愿望是,让热心环保的人都来认领一颗山上的树,每天捐出两三元钱,这块林地就能存活下来。“我会感激他一辈子,因为所有人都来做了,我就知道不是我张娇一个人。”

也有热心人和环保组织过来帮忙,告诉她放心,国际基金已经答应给钱了,张娇一兴奋就重新雇人,过了一个月见没动静赶紧“咔嚓”停了工。打电话问问那边,对方说不知道,不清楚,等等,再等等吧。再到后来,一打电话10秒钟就挂了。

“所以我告诉你寒心,寒心,寒心到底了。”她这句话用的是唐山话的腔调,前面那段说自己是二百五的是东北话和天津话。南腔北调是她“倒爷”时代的遗产,现在用来说这些并不开心的事,倒也显得通达。

张娇说跟她差不多时间搞承包的不止她一个,周围的山上都有人包。“跟我一起来的时候,风风火火的好多人,他们想搞开发区赚钱。没到两年,全颠儿屁了,这鬼地方谁进来啊。林业局的人说,都没了。看来真是进来一个死一个,怎么就剩你这么个神经病还在呢?”

我一个朋友也没有

没钱了,人家也不肯借了,就得自己想法子。山上的核桃熟了,张娇跟助手上山采摘完,剥掉核桃外面的那层绿皮,铺到席子上晒干。她让我拿石头砸开几个,“他们都说好吃,你也尝尝。”她指指壳里面的那层黑膜,“你们在外面买的核桃,这个膜都是白的,为什吗?都是拿漂白粉漂过的,好看。果还没长呢,就开始打药,还没长明白呢,就开始打催,打完催下来拿药泡。从里到外漂了个白,你不也照样吃了吗。”张娇嘲笑那些嫌她脏的人,“我这核桃无非有些泥土,你们吃的东西都是农药,谁更脏啊。”

她想把这些核桃卖出去,能卖多少是多少。

房间的桌上摆着92块钱,那是她现在所有的现金。她跟老贺开玩笑说,去延庆县城开个荤都不够啊。张娇有个叫毛毛的朋友,他有一份正式的工作,经常过来帮忙,现在这片林子和几个人的吃喝,都靠毛毛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养着。

他们都很长时间没有好好吃饭了。一天只有一顿,或者两顿是常态。早上煮了一大锅豆角汤面吃个饱,下午饿了。就把结成糊状的面盛出来,蘸点醋,拌一拌吃下去。虽然养了猪、羊,还有鸡,但吃肉对他们来说基本属于妄想,他们舍不得吃。中秋节那天原本打算弄点野猪肉好好慰劳一下自己。结果从外面来了个不速之客,他是看电视知道张娇的,跑过来找她倾诉心事。吃饭时,这个家伙一见着肉就两眼放光,肉全被他吃了。

张娇和助手都哭笑不得,不过他们对造访这里的人都很客气。很多人开着小车来到这里,找张娇聊天。聊着聊着就把心里的郁闷事都聊出来了。“都是些争名夺利的无聊事,没意思。”张娇说她能当心理医生了,“我这就是个垃圾桶,他们被排挤压抑得太狠了,家里不能说,工作场合不能说,朋友不能讲。到这全倒给我,倒干净就回去了。他们说,我就听。也不用怕我怎么样,你前脚还没走我后脚就把你忘干净了。”她哈哈大笑。笑得咳嗽起来。

“你们这些外面人就是太装,你们说话都是假的,因为你们在外面根本就简单不了,简单了就没法活。”张娇说。“到我这里我就让你做到两个字:简单。因为我很简单,有什么说什么。你们谁都别跟我装。”她新剃了个光头,因为嫌长头发饬起来麻烦。“不去饬就会很馊啊,干脆全剃光好了。我告诉你我还不洗脸呢,四五天了,怎么着吧。”张娇的五官底子不错,但常年的风吹日晒加上辛苦劳作,皮肤变得黝黑粗糙。她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要大10岁。

张娇说她没有时间观念,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跟古人一样作息,反正到晚上也是漆黑一片。也不用记几月几号,星期几。闲下来的时候,她就爬上炕玩纸牌,接龙,一个人就能玩。她喜欢拿周伯通自比:“左手打右手,右手打左手,多好玩啊。”张娇喜欢有事没事跟她的那只叫丽丽的狗说话,丽丽趴在地上,歪着脑袋看着主人。“现在的人,咋都变成这样呢?”张娇给丽丽配音道。丽丽哼哼两声,似乎表示它听懂了。

这天下午,张娇带我一起上山去采野樱桃,她想给将来的来访者备一点山里的小礼物。夕阳时分我们满载而归,快到家时,她养的野猪噜噜带着它的幼崽兴冲冲的迎上来。“啊,亲爱的,你怎么来啦?噜噜别跑,别跑啊,跑就没奶了,咱们回家去。”她像妈妈一样招呼着它,野猪听了话便停下来,慢慢往回走。

“我救了它一命,可能是急性肠炎,治好之后它不愿意走,就留下来了。”山上的雄野猪来跟它,有些还留了下来,于是就有了一窝一窝的小猪崽,野猪的小家庭越来越壮大。

走到家门口张娇傻了眼,圈里关着的家猪趁人不在拱开了圈门。把晒在地上的核桃啃了个一塌糊涂。张娇气得冲老贺破口大骂:“他妈的,都干什么去了,全都败光,丢光,吃光了为止啊!啃了多少?五六斤?实话还是假话?你干什么去啦?你,该死的玩意!”可怜的老贺一点也不辩解,他忙着把仍然逍遥在外的家猪赶进圈里。他来这里干活纯属帮忙,并不拿一分钱的报酬。

“起码啃了十几斤。”张娇沮丧的说,她瘫坐在一片狼藉的核桃旁,开始抽泣。

丽丽走过来,蹲坐在张娇面前,它抬起前爪摸摸主人的头,像是在安慰。“你走远点,我生气呢!你哄我有用吗?”张娇冲它大声嚷道。丽丽站起身,低着头走开了。

“连狗都知道哄人开心,有些人真是狗都不如。”张娇咬牙切齿的说,她在骂那个说她“胡搞瞎搞”的人,她恨他恨到骨子里。

她从老贺那要来一根烟,吧嗒吧嗒的抽起来。山里的星空格外动人,它们冷冷地照耀着这里,刺骨的寒气钻进身体,让人股战而栗。

“告诉你实话,我可能最多撑到今年年底再也撑不下去了,我的想法全部破灭了。”张娇静静地说,“我真的感觉到凉了,寒了,真的没有热情了,没有了。我不想干了!太寒人了。”张娇啐出一口痰,“这么多人,这么多机构,为什么就没有一个能真正帮得上我?我的青春,我的家庭,我是为我自己做的这些事吗?,怎么还会招来那么多人的谩骂!甚至有些捐钱的人后悔了,后悔的可以拿走!姑奶奶可以给他还回去!为什么有那么多怀疑啊?啊――我好郁闷!”

“我把它卖了,我还能生活得更好。可是这一片生命,我不知道它们还能活多久,我真觉得我好渺小,力量好单薄,有的时候我特别想哭,可是哭不出来。”张娇已经记不清多少年没哭过了,她坚守多年的剽悍情感在这个群猪越狱的秋夜突然决堤,令我猝不及防。最后她说:“我没有朋友,真的,一个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