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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林小楼的人,会记得她的《雍正・小蝶・年庚尧》,那也是台湾较早在大陆拍摄的电视剧。不过,谈起此剧,林小楼却只有苦笑――正是在拍摄这部电视剧期间,时近春节,急着回台湾和家人过年的林小楼却丢了台胞证,被铁面无私的上海虹桥机场执法人员拒绝出关――不知那些工作人员是否还记得1996年的那个春节,一个清秀娇小的台湾女孩在候机楼哭了整整一个下午。因为她想回家啊!
这是一个超级恋家的女孩。在整个采访中,林小楼谈的,不是和大多数女星一样的爱情经历,而是她的家庭,她和爸爸妈妈之间的恩怨情恨。
一份父爱阴阳永相伴
林小楼的童年回忆里,承欢父母膝下的快乐时光并不多。林小楼的父亲是一个跑单帮做玉石生意的小商人,常年要在海外奔波,赚一个玉石的差价养家。然而,如此辛苦赚来的钱,面对五个孩子的衣食住行和读书费用就显得捉襟见肘。时常的,父亲出一趟远门,风尘仆仆地回来,看看五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再摸摸瘪瘪的钱袋,只能长叹一声。
林小楼8岁那年,父亲从外面回来,忽然问小楼:“你愿意去剧校读书吗?”
一个8岁的孩子,哪里知道戏校是什么样的地方。面对父亲复杂的目光,林小楼拼命点着自己的小脑袋――直到多年后,她才明白:父亲当时的目光里,藏着太多因为养不起儿女,只好送到这种寄宿学校减轻负担的悲哀;更藏着太多对女儿的内疚……
怀着忐忑和兴奋,林小楼就这样懵里懵懂地跟在父亲身后,踏进了戏校的大门,从此,离开了贫寒却温暖的家,开始了长达十年的寄宿生活。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林小楼逐渐适应了戏校里苛刻的生活,很快,她参演的《乡野人》获得台湾金马奖“最佳童星奖”提名。小小年纪的她开始展露表演方面的天赋。那以后,在每个周末和假期,她也可以离开学校回家,享受父母的疼爱和家的温暖了。
不过,至今对“周末回家”最深的记忆,依旧是一片白色――关于医院的特有的惨白――九岁那年,林小楼就在父亲的病历上,看见了“肝硬化”这三个字。那时候的她还不懂得这三个字背后带着死神张牙舞爪的影子,却亲眼目睹父亲一天天地消瘦,经常性地呕吐。有四五年的时间,她的周末假期,就消耗在陪父亲去医院、插胃管、做胃镜、做透视,眼睁睁看着病魔对父亲肆无忌惮地折磨。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赶紧长大,长大了赚好多好多的钱,就可以让父亲不再那么累,可以好好的休息。
然而,父亲终于没有等到女儿能赚钱的年龄……
15岁那年,林小楼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在剧校里也成了不可取代的主角。父亲的病却一天比一天重了,终于在元宵节前又一次昏迷,住进了医院,而且不再清醒。那天,林小楼正在表演《摇钱树》,扮演的是哪吒,已经演了无数遍、熟极而流的角色了。当她耍了一个双枪亮相时,不知道为什么,枪头却突然掉了下来!似乎是某种预兆。散了戏,林小楼匆匆赶往医院,发现昏迷了好几天的父亲居然醒了!
当时的林小楼,几乎喜极而泣了,因为在父亲昏迷的多天里,医生已经下过断言:如果病人醒过来,那就没事了;如果一直昏迷,恐怕家属只能准备后事了――现在,父亲醒过来了!阴霾了多少天的天空也亮了!怎不叫她高兴?!
醒过来的父亲,跟林小楼说了许多许多话,多到让林小楼都感觉到父亲像是要在今天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呢。父亲的醒转,给了她太多的兴奋,以至于让她忽略了许多事情,包括忽略了,世界上有个词语,叫做“回光返照”……
接下来的三天里,林小楼的神经依旧被“父亲即将康复”的兴奋感刺激着。直到母亲打电话来戏校,委托一位师姐叫她赶往医院时,她还不慌不忙地慢慢走……直到医院走廊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从她身后奔过,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到姐姐满脸泪痕地冲过去!这时候的林小楼,才感受到恐惧袭来的危机,紧随着姐姐奔进病房――可是,一切都已经迟了……那张曾经承载着父亲被病魔折磨的身躯的病床,如今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那床边的围帘上,满是惊心动魄的黑色血迹,记载着父亲告别人世时的痛苦和不舍……
以后的好多年里,林小楼关于这段日子的记忆,都是混乱又清晰的,她清楚地记得在太平间见父亲最后一面时,握住父亲的手,感受那热量渐渐消散的感觉……更重要的,她记得自己一路的拖延,最终失去了和父亲告别的机会!
这份痛苦像毒虫噬心一样,无时无刻不折磨着她,折磨得久了,渐渐地,似乎转化成了对父亲的怨:你为什么不等我呢?!你还有好多事情没有亲口告诉我啊!从8岁被送进戏校,你只是鼓励我、安慰我,却从来没有亲口告诉过我:你究竟爱不爱我这个女儿?
这个疑问的答案,却在五年之后,才呈现在林小楼面前:那是她从戏校毕业的那一年,因为不合理的校规,她要参加当年的本科考试,就必须得把自己的文凭先偷出来才能报名――外表娇小柔弱的林小楼,骨子里却遗传了父亲的刚正和光明磊落。面对老师的默许,她宁死不肯偷文凭:“我不要做偷鸡摸狗的事!”这个犟骨头的丫头,终于把老师逼急了,看着她问:“林文婷,你还记得五年前,我曾经去你爸的医院,陪了他一个下午吗?”
林小楼的眼睛立刻瞪大了,当然记得!那天,她接到通知,要参加华视的一个定妆会,因而不能去医院陪伴父亲。善解人意的老师,就主动替自己去了医院。难道,那天下午还发生过什么故事吗?
面对林小楼急切的目光,老师点点头:“那个下午你父亲告诉我:‘文婷这个孩子脾气非常倔犟,很任性,她需要有人在旁边,告诉她、教她。我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希望老师您能够指正她,慢慢地教导她’……”
去偷文凭的路上,林小楼潸然泪下,心中那个问号,也无声无息地消融了:原来,自始至终,父亲对这个小女儿,都是深深理解的。他对女儿的爱,纵然横亘着阴阳两界,但也从来没有间断地陪伴在女儿身边……
母亲是她爱恨难言的痛
如山的父爱让林小楼忘不掉,但对于母亲,她却始终觉得感情复杂。
最初的记忆里,母亲是一个非常贤淑传统的女人,含辛茹苦地教育孩子,帮父亲持家。然而,清寒的生活、捉襟见肘的消费逼得她也时时梦想着找到发财的方法,让家里人彻底摆脱贫困――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母亲终于在家里设立了一个小型赌场,邀请同乡来家里赌博……
应该说,这个赌场或多或少的带来了一点收入。就是这些微的收入,刺激起母亲对金钱更大的渴望。很快的,她不再满足于家庭赌场的小打小闹,而是直接参与到大型赌场中,变成了一个彻底的赌徒!
这还不是让子女和丈夫伤心的,她还给了家里人致命的一刀――在赌场里发展了一段新的感情,甚至为这段感情大了肚子。温和谦让的丈夫,对妻子的所作所为一概包容,甚至对她生下来的孩子也视如己出,疼爱有加――这份谦和,恐怕是没有多少人能做到吧?!至今林小楼想起来,都觉得心海里会涨起无边无际的疼痛……
父亲去世前,甚至忍辱与妻子的情人见了一面,叮嘱他:“我真的希望你照顾我这一家,照顾我妻子,照顾她一辈子。”可惜,这临终的嘱托不管用,母亲和情人很快就过起了单独的生活;林小楼姐弟实际上是在大姐的带领下,艰苦求生。
林小楼的母亲一直没有从“赌博梦”里清醒过来,她的赌瘾更加一发不可收拾。此时的林小楼,已经凭借在电视剧《桃太郎》中女扮男装反串的“桃太郎”角色一炮而红。因此,庄家们并不担心林小楼的母亲欠帐。母债女还,天经地义啊――甚至连林小楼都是这样想的。
一方面是有意识的引诱,一方面是无可奈何的放纵,林小楼的母亲终于给女儿欠下了无法背负的债务。身为演艺圈的新秀,本来就是名气与收入不成正比的,林小楼飞速窜红,收入却不可能一下子暴增。何况,就是有金山银山,也抵不住母亲如此疯狂的赌博欲望啊!很快,林小楼就陷入被人四处追债的尴尬境地……
追债团伙让林小楼几乎崩溃,他们还动用了黑社会。那一天,凌晨一点多,林小楼拍完戏,精疲力尽地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回家,唯一的愿望,就是能一头扎在床上好好睡一觉。可是刚走到胡同口,她就被吓住了:幽暗的灯光下,她看见长长的巷子里,被用油漆喷满了字,除了满墙的字,还有大幅的海报,铺天盖地的标题,全是“林小楼母亲欠债不还如何如何”的字样。林小楼在这一片污言秽语中艰难地前行,觉得几乎每一句话都变成恶狠狠的野兽,随时准备扑上来。走到一半的时候,精神几近崩溃的她,终于扔下沉重的行李,坐到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冷月无声,照着这个娇小的女孩,那一夜的哭声,凝结成林小楼心中最凄凉的记忆……
还有一次,林小楼在哈尔滨拍戏。为了防止母亲赌博,她特意把母亲带到剧组。哈尔滨当时是零下十七八度的气温,她每天还要根据剧情需要,拿着刀剑飞来飞去的打斗。那天好不容易拍完了戏,她一身疲惫地回到宾馆,睡觉前,母亲说要去和制片人打牌――累了一天的林小楼没有多想,当时觉得既然是和制片人打牌,那打就打吧,小小的玩一下,对母亲也好――之后她沉沉地睡去,梦里依旧担心母亲会输得厉害。早晨五点钟,她被闹钟闹醒,挣扎着爬起来准备接着拍戏时,母亲才蹑手蹑脚的进来了。林小楼连忙问:“输了还是赢了?”
母亲嘀咕了一句:“输了”,然后就匆匆上床蒙头大睡。事后,林小楼才知道:就在这一夜的功夫里,母亲把她整部戏的酬劳,输得干干净净!
对于母亲,做女儿的还能说什么呢?苛责吗?那毕竟是生她养她,给了她生命的人,是父亲临终前始终牵挂的人;原谅吗?那么多的伤害,如何原谅――演艺圈里几乎众所周知,很长一段时间里,林小楼几乎没有任何挑戏的自由,只要接到工作,她都会拼命的干。好的、坏的、不适合她的、甚至会给她带来闲言碎语的角色,她都毫无选择地接受――那全是被母亲的债务逼的啊!
两年前,给她带来无数烦恼的母亲,突然中风了!兄弟姐妹都已经成家,都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所以,护理母亲的责任,一下子落到林小楼一个人头上。经常的,甚至在她拍着戏的时候,都会突然被姐姐的电话叫回去:“你快来!我们要去干吗干吗……妈妈就交给你了!”
在这样的逼迫中,一向柔和的林小楼终于爆发了!她对着姐姐和母亲把一肚子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乃至于直呼母亲的名字:“你们现在都有家了!所有责任要我一个人来扛!好!那我现在从这里出去,碰到一个男人就嫁给他!我是不是就也有家了?!是不是就也可以不担责任了?!”发泄完之后,她掉头就走,躲到无人的地方,声嘶力竭地痛哭起来……
这次争执过后,林小楼的心里,始终对母亲带着巨大的歉意。扪心自问,二十几年来,她的脑海里始终保留着母亲年轻时那慈爱贤淑的面容;她也发现无论对母亲有多少的不满,内心里,却始终放不下对母亲的一份情。2005年的春天,林小楼接了一个新的剧本,在排戏的过程中,她逐渐地开始理解母亲当年的心境,以及一路走来,错误不断又无奈的心情。感谢这部戏,让她重新认识了母亲。
而母亲也在渐渐地改变自己。
这之后,有任何的公益活动,林小楼都会带着母亲一起参加,让她感受爱和温暖。终于有一天,在一家西餐厅里,林小楼请母亲吃晚餐。席间,她认真地看着母亲说:“妈妈,我真的认为,我这一辈子,因为有你,所以特别精彩。”
妈妈看着她,温柔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林小楼立刻孩子气地补充:“可是,你不觉得你的人生,也因为我而很美丽吗?――许多人一辈子就在一个地方,我却带你去过很多国家啊!”
母亲依旧温柔地笑着。那一夜,在那美丽的咖啡厅里,母女俩重新和解,一种叫做“相依为命”的情绪,悄悄笼罩住灯下的母女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