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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少白,浊世殉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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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报平安

秋山在望,秋水无边。扁舟载酒,寻我诗仙。

不知有汉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个中无限意

刘少白斟了一杯清茶,茶香四溢,雾气在虚空中与画室里的古朴摆设映为一体。细听他讲述少年时从故乡到北京,辗转拜师白石故居门下的游历,再闻茶香,顿觉脱了俗世。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画面:某日清晨,烟雨朦胧,正是京师里早春光景。少年郎携了故乡恩师的荐书,背了几卷得意的画作,穿街过巷,一手拨开晨雾,叩响了一副多少人望尘莫及的门环,只是这一叩,便叩出了一位在浊世中云淡风轻的书画名家来。

白石故居少年梦

走进刘少白先生的画室,墙上贴着他刚写好的字,墨迹未干,一得阁墨汁的幽香还在空气中弥漫着未曾散去。

在他雕琢精细的红木茶几前坐下,旁边铁壶里的沸水呲呲冒着白烟。刘少白像一位隐居闹市的居士,挥袖冲茶间有种浑然天成的道家风骨。沸水冲入茶壶里,棕黄的茶叶舒展开来,将壶里烟雾飘渺的世界映成黄绿,访问终于拉开了帷幕。

少白先谈起他年少游方学艺的故事。出生在一个中药世家的孩子,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自是与一般同龄人不同的。也许是自小便受中医里阴阳五行的文化影响,虽然没有继承家业,踏入杏林,但自幼走上修习书画的路子,却算是情理之中的。他的经历与当下大多书画家相异,并非是从小呆在什么书画训练班里,而是跟随家乡的老先生梁永卓修习的。

刘少白常说自己是个幸运的人,不是指的他家庭背景,而是有自幼跟书法纯正的老先生学艺的机缘。梁永卓先生曾是齐白石的弟子,在刘少白的技艺日趋成熟之时,老先生颇有深意的让弟子“出世”修行,并挥毫书了一封荐书,让少白带着字画造访几十年未有联系过的齐良迟(齐白石四子)先生。

这颇有些江湖高人,指点少年人迷津的味道。

“那种情结是现在这个社会很难找到的,你想,两位先生几十年未见,就此挥笔一书,荐了门下弟子去师兄处求艺。这件事儿的本身,就是对一个书画学者极大的感染。书画不仅仅是技艺的功底修行,更在于环境的浸淫。”

庆幸白石老人仙逝后,他的后人并未搬离老宅,才让刘少白一叩门,便叩出了技艺的新生机。据他所说,那个时候每到周末,自己便背着几日来练习的书画,登上开往北京的火车,去另一个“世外桃源”接受训导。那时,刘少白才十六岁不到。

或许他的幸福感天生就与旁人不同。在那个年代,同龄的孩子大概以玩耍追星为乐,若是得了进口的巧克力,便觉过得让旁人眼羡。而刘少白,却在齐白石故居大堂的躺椅上找到他最大的自豪与满足:“你想,那张椅子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啊!我周六给齐良迟先生看完画,学完功夫,便拉件大衣一披,睡在齐白石前辈的大堂里。那段时光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阶段,无欲无求,闻进去是墨香,发出来的是书画界里最奢侈的梦。”

刘少白说他那时写字儿用的是齐白石老人家留下的宣纸,磨的是白石故居里等同古董的砚台,――他的脸上洋溢着来自另一个天地的喜悦,与这个浊世全然没有干系。

浮生若茶,雅室何须金雕饰

早已算离了人间烟火的人,又怎会甘心拘束在毫无生机的应试教育体制里?尽管他也考上了令人眼羡的院校,但并不好似旁人那么悠然自得的享受社会投来的赞许目光,更多的,他懂得观察及反思,并且一直以来被世俗推崇成人生至理的生活方程式――读书、考试、再读书、再考试......

跟每个凭着艺高胆大,敢于对所谓传统礼教说不的“逆流者”来说,“革命”必将受到各种来自不同对象的质疑。

“家里人当时很诧异,甚至是气愤,觉得那么好的前程为什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但我自己心里明白,那种把艺术用来让分数评判,并且把你的艺术成就跟风马牛不相及的数学、英语搅合在一起来衡量的模式,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不是说我有多么恃才傲物,不可一世,只是这种环境主观的来讲,我觉得它可能适合其他人,但绝不适合我。”

刘少白说自己是个在文房四宝边‘野’大的野孩子,可能当他走进梁先生或是齐先生书斋的那刻起,就已经注定他和这个世界有些东西是要分隔开来的。中国的社会在发展的同时,很多传统文化的东西在流逝,这是社会经济发展的代价,也是作为一个传统文化信仰者的悲哀。

当我看到他家里书架上放着一排马未都的收藏集,便问及马老师是否是他的偶像。少白有点儿哭笑不得,称自己和马先生是忘年交,并且也跟老友一样,对收藏有着莫大兴趣。

他指着家中大漆描金全浮雕的条案,跟我说它来自清乾隆时期江浙地区;随后是我座椅旁用以装饰的石头,再就是我手旁一枚有些不起眼的古老茶杯,是来自汉代的。我这才意识到,从我走进少白先生居室的那一刻起,一直被一群宝物包围着。

“可能别人觉得用一套黄金的茶具象征他的身份和地位,而我却认为用一套汉代的茶具是高档的表现。包括这间屋里我所有钟爱的东西,他们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跟他们一起饮食起居,每天用一种别人无法理解的方式跟他们交流。”

最后我们谈到中国传统书画艺术的走向,少白有些无奈。看看北京798或是宋庄艺术中心的展览,差不多闭着眼睛也能猜出不是油画就是西洋传来的装置,而关于自己民族本土的东西,却是极为少见。国人一直很奇怪,总是放着自己家的宝贝不看,爱去凑别家的热闹。好像很多年前,笔者学国画到一半,便被家长以西洋画更有“发展前途”,硬拉去学了素描与油画。

“作为一个受道家思想影响深远的书画家来说,对民族传统文化的现状有些忧心,看着自己民族的东西正被忽略,甚至是放弃。不过中国文化是几千年来形成的精神舍利子,它本身就是宝物,放在那里,不会消失,更不需要别人来鉴定或是拍卖。我不期盼自己的东西能被挂在高堂上被人拍照或是称赞,也不会刻意将中国文化热情的向不理解的人推崇。我只希望在我逝去很多年后,有人说起在那个年代,其实是真的有人在认真为自己民族文化做事的,就已经足够。道家有种说法叫‘殉道’,我很喜欢,也愿意去做个浊世里守璞归真的‘殉道者’。”

最后他用了八个字为中国文化正气:“不卑不亢不喜不怒。”那一刻,眼前瘦弱的刘少白,忽然有了种民族英雄的影子。

后记: 此后,刘少白以九十度式的鞠躬把我送出了门外,俨然中国最淳朴文人知书达礼,有谦不卑的风度。屋外正是京师里阳春三月的好光景,却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一般采访前,总会免不了整理仪容,连一根发丝儿也不容它忙乱。今天却意外的感到有些不知所措,觉得我从头到脚的行头,甚至是出门前喷的香水,都是糟粕。

很快我踏上回归编辑部的地铁,在三魂七魄有点儿难以归位的短暂时间后,无奈而又习惯的融入那个我刚有点陌生,却又十分熟悉的世界里。

刘少白

刘少白,山东黄县人,自幼习书画,启蒙于梁永卓与白石老人四子齐良迟先生,先后就读于中国美院,中国艺术研究院,现游学于崔志强,王镛,石开先生门下。现居北京,职业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