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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时,她已带着孤独与思念远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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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背景:

刘雨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公布的世界十大探险家中的惟一中国人。他职业探险21年来,从事探险活动88次,行程10余万公里。他两次喝自己的尿救活自己而战胜死亡。他两次在中央电视台《东方之子》专栏中接受白岩松等人访问,畅谈他的传奇人生,在上海《东方电视台》与余秋雨纵谈探险与人生。

他的婚姻生活,却是一条无人知晓的漫长的泣血之路……

回来了,

她却带着寂寞与思念离开了

2005年的春节刘雨田是在高原上的旅途中度过的。2月2日,他正从拉萨市跋涉去墨脱县,他的目的地是位于雅鲁藏布江最下游的瓦弄村。这个僻远的村寨据说只有三户人家,他早就想着找到这个在中国版图上人口最少的村寨,进行考察。在途中的一个路边小店,他给儿子打通了电话,刘雨田从来没有手机、传呼机,亲友要联系上他真等同于大海捞针。儿子在电话中哭泣着对他说:“妈妈前两天去世了。”放下电话,刘雨田惊呆了好久,然后转过身往回走。

他从拉萨坐汽车赶到格尔木,从格尔木赶到敦煌,然后迎着飘飘的雪花和阵阵寒意的冷风,他穿越茫崖、梧桐美人,可可西里,跨越高耸的阿尔金山,进入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的新疆若羌县……一路上,刘雨田忍着心中的悲伤和急切的心情,穿过了一路的风尘,走过万水千山。终于,3月下旬的一个傍晚他抵达了乌鲁木齐市。

刘雨田离了婚的妻子宋成健住了一年多的医院。2005年2月,还有几天就是春节,宋成健去世了,她带着孤独、带着对刘雨田苦涩的思念离开了人间。如今,他背着他那沉重的背囊悄然回到乌鲁木齐。刘雨田走进昔日的“家”,屋子空空荡荡,一片凄凉,人去屋空,景物依旧,刘雨田心如刀割。在屋子里呆呆地站了许久,他走出屋子,来到宋成健的墓前,双腿跪地,久久不起,他给她献上一条哈达,泪水不停地流着,泪水滴落在洁白的哈达上。

友人问刘雨田,为什么给宋成健献哈达,刘雨田说:“哈达象征着纯洁、洁白无瑕,宋成健是世界上一个最好的、最纯洁的女人。”

刘雨田曾经两次喝自己的尿和血救活了自己,探险的日子他经常与死亡顽强抗争,他从来没有流过一滴泪,但是他在向笔者讲述他的妻子宋成健时,几次流出热泪,不停地用他粗大的手背擦拭着泪水。

离婚,为了使她解脱痛苦

刘雨田属马,1984年他成为一名职业探险家,至今已有21年的探险生涯,他的探险历程达104276公里。

2001年3月14日,吉尼斯总部向刘雨田颁布《世界之最》证书;共三项:最早徒步踏遍了嘉峪关至山海关万里长城的人;步行探险历程最长的人;坚持个人探险历时最久的人。2001年6月14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公布了世界十大探险家名单,刘雨田榜上有名。他是惟一获此殊荣的中国人。

探险21年,徒步10万余公里,对于这么一个神奇又神秘的人,有人说他是“英雄”、“国宝”、“中国超人”,也有人说他是“傻子”、“疯子”、“精神病患者”,更多的人说他是孤独者,甘于寂寞者,是一个不会笑的人。

不管人们怎么说,刘雨田对探险的热爱是无法比拟的,为了探险工作,他可以付出自己的所有精力,包括辞去稳定的工作,包括与妻子离婚……

刘雨田原是新疆乌鲁木齐铁路局宣传部的一名干部,也许是新疆辽阔大地的神秘,也许是祖国大好河山对他的诱惑,他当着宣传干部时便偷偷地进行着从事探险活动的准备,为了锻炼好身体,适应野外的气候环境,他在无法遮挡风雪的窄小凉台铺了一张窄小的木板床,几年时间睡在露天的凉台上。1984年,他给组织上递送了一份请长假报告,说他要外出探险,等了一个月,组织上没有批,他不辞而别,走上了从此再不回头的探险之路。

从此,他成为中国惟一的一位职业探险家。走上探险之路后,面临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妻子的强烈反对。

刘雨田曾经有一个幸福的四口之家。妻子宋成健是乌鲁木齐铁路局中心医院护士,当刘雨田决定要去探险远行时,宋成健第一反应就是极力劝阻。但是,任凭妻子怎样苦劝,都无法改变刘雨田的决心,知道丈夫确实不会回心转意后,宋成健说:“无论你走到哪里,给我们来封信,也好给你把钱和粮票寄过去。”

1984年5月10日,宋成健送丈夫上路,叮嘱他:“走不动了,就休息几天,想吃什么别怕花钱。”刘雨田回头对妻子说:“家里就辛苦你了。”

刘雨田走后,宋成健撑起一个家。在医院忙碌了一天,回到家里,看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她马上忙着做饭,春夏秋冬,她默默地承受着一切。刘雨田杳无音信,她的心时时被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起来。

1988年1月,刘雨田终于成功地穿越了“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回到家里,宋成健看到他又黑又瘦,整整一个星期,天天给他做红烧肉、羊肉汤。

想到妻子这些年来为自己吃的苦担的心,刘雨田觉得自己不能沉默下去了。他很清楚,自从1984年走上探险这条路,自己对家,对孩子、对妻子、对父母就再没有尽到过一点责任。他不愿再拖累她。他提出了离婚。

宋成健说是我对你不够好吗?

妻子的眼里含泪了:“你走了几年,事业上有一定的基础了,家里帮不上你大忙,但是将来不管你走到多大岁数,七老八十,走不动了,啥时回来,这还是个家呀……”

刘雨田无语。他不想欠妻子太多,不想让她在日夜为他担心受怕的痛苦中度过,他咬咬牙说:“我们生活方式、工作方式、思维方式已经完全不同了。”

一个要当贤妻良母,过平静安稳的家庭生活,一个要当闯荡世界的勇士,打算把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都奉献给探险事业,这种矛盾的冲突无法调解。最后,宋成健缓下了口气:“我不希望分手,但你一定要分手,我尊重你的意见。但是我有个条件,咱们分手的事不能让两位老人知道。公公婆婆一直待我不错,他们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经不起打击,你要是回来了,我们一起去看他们。”刘雨田点点头。

办完离婚手续,刘雨田再次出门远行。

离了婚,才知道给了她更深的痛

在刘雨田第二次孤身穿越“死亡之海”罗布泊时,他在沙漠的一场暴风雪中,又因为吃错了一种含毒的草,倒在了沙海中……那些日子,广播中每天报道着寻找刘雨田的消息。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宋成健捧着小收音机,望着窗外的雪花,听着寻找刘雨田的新闻,她的泪水不停地流着,阵阵痛楚涌上她的心头,此时此刻,刘雨田在哪里呢?他的生死怎样了?她站在窗前,遥望远方,后来,新闻中忽然传来好消息,刘雨田被一位维吾尔放牧人发现,用骆驼把他驮回到于田县医院抢救,宋成健闻讯后,立即乘飞机来到于田,守候在刘雨田的身旁,直到他的身体逐渐痊愈。

过了不久,刘雨田又一次走万里长城,在长城脚下他又摔伤了,被送到太原一所医院救治,宋成健从报纸上获得这一消息后,急忙从乌鲁木齐市赶到太原市,看望他,服侍在他的身旁。

1988年,女儿考上新疆艺术学院,儿子考上乌鲁木齐铁路技校,女儿上学的几年,宋成健皱纹深深地嵌在额头上,白发一天比一天多,但看着孩子的成长,她的心感到些许的欣慰。

刘雨田在与宋成健办理了离婚手续10年后,他在给他已长大懂事的儿子写的一封信中说,你的母亲是一个伟大的女人。我在世界飘荡10多年,遇到过无数的女人,但没有遇到过比你妈妈更善良更好的女人。

宋成健把两个孩子含辛茹苦抚育长大,她认为刘雨田探险是一时的激情,在外面经历了一些苦难以后会很快回来的,会回到她和孩子身边,她苦苦盼望着等待着刘雨田归来。严寒而又漫长的冬天乌鲁木齐的气温常常是零下三十度,在大雪纷飞的夜晚,宋成健总是惦记着此时此刻她的丈夫在哪里?呼啸的寒风中她倾听窗外的动静,她多么希望听到那熟悉的敲门声……她不太了解外面的世界,但是,心里惦念着雨田,于是,她买了几份地图,从报纸上看到一点刘雨田的消息后,便爬在地图上寻找。

原以为离了婚精神上真的能解脱一些痛苦,其实,离了婚后,她感受的是更多的牵挂更多的孤独更多的痛楚。

2002年3月,清明节前夕,给母亲扫完墓后,刘雨田又悄悄回过一次乌鲁木齐,他悄然来到那个离婚15年的“家”的楼下。此时此刻,他感到对这里既熟悉又陌生。站在楼下,他久久地徘徊,久久地望着楼上小屋的窗户、天黑了夜也渐渐深了,小屋的灯怎么一直没有亮起来。走近楼房,向人们打听,终于打听到了,她病了,她住进了医院。

第二天,刘雨田找到了她住院的医院,他的出现,使宋成健感到突然和惊喜,她要坐起来,刘雨田急忙上前扶住她,让她躺在床上,然后,他坐在床沿,坐在她的身边,深情地望着她,问她的病情,然后,他和她都沉默,久久地沉默……

第二天,他孤身一人,又漂泊着走了,很快他回到北京,在郊区偏远的山坡树林里,他孤身一人躲在一间草屋里,潜心地整理他的日记、照片以及探险经历中的许多资料,有多个中外出版社,包括一些国家的使领馆都找他洽谈过有关出书的事项。在这期间,宋成健的身体得到一些恢复后,来到北京看望他,帮他洗衣做饭,料理力所能及的事。

如今,她却突然地走了,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刘雨田恨自己得到的消息太晚了,回来得也晚了。他捧着她的遗物她的照片,痴痴发呆,任凭泪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拜祭了妻子宋成健的墓后,人们常常看见刘雨田在宋成健工作和生活过的地方。在她经常去买菜的菜摊前,在她每天去锻炼身体的篮球场,他孤身一人慢慢地来来回回地走着望着停着,他在寻觅着什么?追忆着什么?思绪着什么?

知道刘雨田命运的人,在同情他怜悯他的同时,也发出种种的感慨:刘雨田的命太苦了,刘雨田太可怜了,刘雨田为探险付出的代价太高了,刘雨田是时代的牺牲品,甚至有人望着刘雨田苍老的脸颊以及老态的步履,用“英雄末路”的字句形容他。

刘雨田对这一切似乎毫无所知也压根儿不予理采。乌鲁木齐晚报记者问刘雨田:“你老了,走不动了,你还能干什么?”刘雨田笑着说:“走不动了我就爬,爬着走我也是一个探险家。”

在乌鲁木齐逗留了短短的几天后,刘雨田显得更加苍老更加孤独更加沉默了,他带着悲伤,带着对宋成健无尽的愧疚和思念悄然离去,走向无人知晓的漂泊之路。他曾用低沉的语言对朋友说:活着真好,人生太苦短太苦短。他要奔向那些新的世界那些无人知晓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