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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承恩海州亲谊再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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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考量吴承恩的乡土情愫乃至他的祖居地时,我总是丢不开当年归属海州而今已是宿迁市一部分的沭阳。

海州疆域的地望涵盖是海、赣、沭、灌,沭阳与海州在地域上的紧密关联,是清晰的历史烙印,它是灌河水在海州大地上的精心的千年镂刻。

吴承恩在淮安,除了他父亲倒站门的徐家以及他姐姐的夫家,可谓举目无亲。儿子吴凤毛虽与户部尚书的重孙女有婚约,却因凤毛的夭折,并无实际的过住,所以吴承恩对自己在淮安的亲谊环境频频叹喟:“穷!孤!”

然而,与吴承恩祖居地同饮一河水的灌河上游,住着一户与吴承恩家“亲上加亲”的胡家,世人誉称“长淮名门第一”。主人是被吴承恩称为舅舅加老师的胡琏,是位资深的朝廷命官。 他的儿子与吴承恩既是表兄弟又是连襟。与胡家兄弟同榜的海州举人张朝瑞,正是那位最先记录云台山水帘洞的文化人。

乾隆十二年(1747)年,淮安人吴进在“朐山(今海州)友人家”发现了吴承恩的遗著——《射阳山人存稿》,诗文中闪出一个令人注目的身影,吴承恩多次称他为“我师”,而且是“我舅”。他就是沭阳县新河人胡琏。

吴承恩为胡琏的孙媳妇写寿词,词中载述,当时的胡琏家族,被称作“长淮名门第一”,《嘉庆海州直隶州志》也不厌其详地为他和他的孙子、重孙一家四人立传。胡琏中进士后,由南京刑部侍郎出任闽广二省兵务道,又当了几年巡抚,官至户部右侍郎。

在胡琏的学生中,吴承恩算是功名最下、官阶最低的。那位大名鼎鼎的邹东廓,以童子受业于胡琏,成了正德榜的第一名进士,历任国史编修、国子监祭酒(国立太学校长),死后得名号为“文庄”;那位在朝廷执詹事府的程松溪,也是受胡琏启蒙入学,历任工部侍郎,供事西苑,死后获名号作“文恭”……

只有吴承恩,连个举人也没有得着,年过半百,为了求个八品官职,不得不强忍屈辱到南京国子监当了一名太学生,九年寒窗,混了个长兴县丞(相当于副处级)。

虽然,吴承恩的老师胡琏给他以极好的启蒙,以至他能够在家乡获得“淮自张文潜以后,一人而已”的赞誉,继而又能独领,成就了一部世界名著;可是,在吴承恩的家境上,胡琏却终于未能帮衬一点。吴承恩的父亲倒站门接管了一间小店,按照淮安地方官的“土政策”,必须纳两倍的税,尽管吴承恩愤愤不平,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

吴承恩在自己的诗文里提到与自己有师生关联的人事主要有三处,一是在《留思录序》以及《祭卮山先生文》里声称自己是葛木和孙继鲁的“门下士”;二是在《德寿齐荣颂》中称李春芳父亲李镗为“我老师”;三是在为胡琏孙媳妇写的六十寿序里称胡琏为“我师南津翁”。向地方最高长官称“门下”与径直称呼“我师”,远不是一回事。

胡琏,号南津,祖世业儒,为古海州望族。吴承恩在为胡琏儿媳妇牛夫人七十寿辰写的障词中有一首“百字令”,盛赞了胡家门廷的高峻:

“长淮南北,试问取、谁是名家居一?我舅津翁,人都道,当代檐廊柱石。”

1978年,我在刊于《徐州师范学院学报》的《云台山、吴承恩与西游记》一文中依据上述文献指称海州人胡琏是吴承恩的老师和舅舅,并将海州志乘中的载述与吴承恩的相关诗文加以对接印证,但学界的反映不一。吉林师范大学的苏兴先生1979年发表在《吉林师范大学学报》上的《追踪吴承恩行迹南行考察报告》中没有关于胡琏的任何材料,直到1981年,在出版的《吴承恩小传》里,认同了这一史实。

2006年12月,为编制连云港市博物馆的《明清小说与连云港?西游记文化》专题陈列大纲,我再次前往淮安考察吴承恩故里,与淮安《西》学队伍的领军人物、我的老朋友刘怀玉先生谈到淮安之行结束后将赴沭阳造访胡南津的故里,著有《吴承恩论稿》以及《吴承恩诗文集笺校》的淮安人刘怀玉同志劝我:

“我的印像中、吴承恩没有认胡南津为老师,胡久居山阳(今淮安楚州),沭阳不会有什么——你不要去了。”

是的。苏兴先生虽然也承认吴承恩认胡南津为老师,但只愿意推定胡南津曾在辞官之后于淮安的龙溪书院主持过讲席。

可是,海州方志载有很多在胡琏辞官离任回乡时朋友们写给他的文字,皆清晰地写明“南津致仕归沭阳”,太常寺卿穆文简这样写;刑部员外郎也这样写。尤其要紧的是,在淮安知府陈文烛回忆“兴学造士”的地方官中以及吴承恩追忆龙溪书院的主持官员里,都只提到葛木和王凤灵,并没有胡琏:

“忆昔龙溪鸣鼓钟,后有王公前葛公。”

而这个“王公”,嘉靖十三年就离开淮安,龙溪书院随之困顿。早已年过花甲、刚刚辞官回到沭阳的胡琏,其心境、家境,都极须静气平心,缕分条析,怎么可能急着到淮安龙溪书院去主持讲席?

所以,吴承恩认胡南津为师,只能是戚缘关联背景下的师徒授受。因为,胡南津既没有在淮安府学做过教授或训谕之类的教官,也未参与过对吴承恩进学成为秀才的选拔,当50多岁的吴承恩求学南京国子监之际,胡南津已先此十多年的嘉靖二十二年(1543年)离世,绝无可能在南京做过吴承恩的学师。

吴承恩与老师胡南津家的亲戚谊缘,却很不一般,正如他在为胡南津儿子胡效才的夫人牛氏写的七十寿辰障词里所说,吴、胡两家“累叶周亲,亦是连枝娇客”——既是多方面的至戚亲眷,又是称觞无间的连襟兄弟。

吴承恩的第一位夫人姓叶,是明代弘治年间户部尚书叶淇的曾孙女,当叶氏的独生子吴凤毛夭折之后,吴承恩又娶了一位夫人,她应该就是胡南津儿子胡效才的小姨子吴牛氏。“周亲”就是至亲,是包括父母在内的最亲近的亲属和戚属,根据《礼记?三年问》所载,至亲间,如有亡逝,丧服要满一周年才可除却。

吴承恩所说的“周亲”,正是障词中的 “我舅津翁”。

胡南津这个舅舅是怎么当的?吴承恩的生母姓张,嫡母姓徐,吴家长辈中也找不到胡姓的女眷。我曾怀疑过,胡南津可能与吴承恩生母张氏是表兄妹,也曾想到是否与吴承恩祖母梁夫人相关,但皆苦于没有确证。于是,当我论及吴承恩这篇障词中的“我舅”之所指时,吴承恩家乡的学者解释说:祝寿障词中的“我舅”,是胡南津儿媳对公公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