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商业摄影,根源并不商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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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摄影师汉内斯・施密德（Hannes Schmid）带着他眼中的“世界上最大的一种浪费”来到中国。
一张巨幅风景照：BAR-Honda方程式赛车在美国犹他州博纳维尔盐滩试驾，并创造陆地速度纪录；一张完美的度假写真：赛车手雅克・维伦纽夫躺在法国戛纳皮尔・卡丹的泡泡皇宫里，带有好彩香烟标志的赛车在蔚蓝的游泳池中安睡。
这组摄影作品，是汉内斯・施密德在北京的个展《永恒的瞬间》的组成部分，主题是为了“呈现高科技汽车和英雄般的赛车手，并探索速度与时间”。这也是这位早年间凭万宝路牛仔系列而在业内声名显赫的摄影师在亚洲的首个个展，几乎每一位中国观众，都会有些吃惊地站在明星和赛车的巨幅肖像前，臆想着这些作品的昂贵代价。
汉内斯・施密德穿着优衣库的衬衣和短裤，微鞠着身体，应付前来拜访的媒体和嘉宾。前一天，他在赞助商瑞士银行安排的晚宴上，与那些对他作品抱有兴趣的藏家、名流和潜在的合作伙伴寒暄与对谈。
但他又绝不是社交性的艺术家。在今日美术馆接受采访时，他努力地以一种开朗、外向的姿态和略带德语口音的英语解释自己的作品，态度既真诚又笨拙。F1赛车本是为圆圈形的赛道设计，而为了完成这个“拍摄游戏”，汉内斯与他的团队不断地测试F1赛车在盐湖上的直行速度，每小时400公里、500公里、600公里……数字不断飙升，直到这台价值千万元人民币的赛车彻底报废。另一幅作品也在阐释“浪费”所带来的美感，赛车完全浸入波光粼粼的池水，犹如雕塑一般，被“优雅地毁灭”。
“F1就是这么一个无聊的东西，投入了那么多知识、技术和金钱，却并不产出大批量的应用于生活的产品，几乎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一种浪费。”汉内斯在他的作品旁边摊摊手，尽管他无法透露这场“行为艺术”究竟花费了多少美元，但他明白，“观众就是喜欢这种感官刺激”。
汉内斯的人生充满了奇怪的偶然和看似偶然的因果联系。今年67岁的他出生于瑞士乡村，因二战后的贫困，他度过了几乎没有鞋穿的童年，生活除了读书便是放羊。1968年，他大学毕业，成为一名工程师，却突然决定去南非开普敦学习摄影，带着一部二手相机开始了非洲探险。彼时摄影器材还是稀罕物，汉内斯意外发现这台相机帮他打开了与外界沟通的桥梁，“有了这台相机，我拥有了摄影师的身份，人们会接纳我，对我说：‘你是来拍照片的吧，那就赶紧拍我吧！’”
1972年，汉内斯离开非洲，在中国内地、印度、印尼、新加坡等地游历，在不知名的原始部落感染了猩红热和流感，又被雨林中的食人族抓到，不得不在猪圈里生活，与黑猩猩为伴，最后，奄奄一息的汉内斯被丢弃在海岸边，侥幸被澳大利亚船队救起，辗转回到了瑞士。
但正因为他并不一帆风顺的探寻地球村的经历，当年叱咤风云的现状乐队（Status Quo）相中了他，邀请他为乐队拍照。那组类似原始部落族群的照片：不化妆的、抽烟的、半身的、砸东西的、脏兮兮的……并没有被“美人至上”的主流杂志接纳，但却让摇滚圈内人津津乐道。从1977年到1984年―汉内斯口中的“美好时光”，他追随了257个乐队，包括皇后（Queen）、发电厂（Kraftwerk）、金发女郎（Blondie）、滚石（Rolling Stone）、AC/DC等，度过了一段疯狂的时日。
他在所有公开的采访中，都强调“照片并非我最重要的成果”。“我根本就不关心那些最后的成像，我关心的是拍照片的那个瞬间以及那个瞬间印在我脑中的景象。当我按下快门，那个影像就在我的脑子里。”
他不会承认自己是个摇滚乐迷，“曾有一位乐队主唱带我去纽约第五大道购物，用4000美金买了牛仔靴，又花2000美金买了件很恶心的上衣”，汉内斯回忆，“他居然想把我打扮成一个摇滚歌星，他以为我跟他一样？这啼笑皆非！”
不过，8年间10万余张摇滚照片成为汉内斯进入商业摄影的最大资本。此后，他不断接手国际大牌的拍摄项目，带着模特四处历险―瑞士艾格山北峰，喜马拉雅的悬崖，以及苏门答腊岛的丛林，有的模特怀抱猿猴，有的模特站在几百头大象之上。
“从前他对当代艺术没有多大的兴趣，但当代艺术家Richard Prince对‘万宝路牛仔形象’的再创造一下子让他恍然大悟，之后他对自己的‘牛仔’用油画做了重新诠释。”在瑞士文化基金会工作的摄影评论人王琅对《人物》杂志说。上世纪90年代，汉内斯为万宝路香烟拍摄的牛仔系列获得极大成功，让两吨沙土在风中飞扬，令叼着香烟的牛仔身处夕阳和戈壁滩中，浴火骑马奔来。“由此可见他非常敢于创新，不再满足于摄影这种二维可复制的媒介。从他拍摄的很多题材都能看出他有很深的英雄主义情结。”王琅说。
万宝路巨大的广告效应使得汉内斯一举成名，他的创作自由也获得极大的拓展。他说“我从来不去做太正常和太普通的事情”，也坦陈“自己所有的勇气都来自精确的计划，所有的风险都在控制之中”。北京摄影师Muto觉得汉内斯的摄影作品体现出一种强烈的“设计感”。回到1级方程式主题作品，“我不会去玩儿命，但我也深信自己有挑战极限和冲破极限的勇气。”汉内斯说，“有的时候你必须缓冲一下。下来，再冲上去，下来，再冲上去，但总体趋势是向上走，向上爬坡，这才是我艺术创作最重要的来源。”
“他做的是摄影艺术，也可以说是视觉艺术，重点在于艺术，通过摄影来表达。”Muto补充。毫无疑问，汉内斯是一位非常有能量的摄影师，他尝试了很多人这辈子都不敢想象的事情，也因此赢得了不仅仅是亚文化，同时还有资本大鳄乃至当代艺术界的青睐。“他不美化他的拍摄对象，即便他们是巨星，但他们摆个姿势也和普通人没有两样，他呈现的就是最真实的，舞台背后的他们。”王琅补充，“因此，汉内斯・施密德是一个很难定义的摄影师，他的活力使他在不停地尝试新的东西，也包括新科技。我相信这样的艺术家会一直带给我们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