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效平:比面子更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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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校内小剧场演出到全国巡演78场座无虚席，《蒋公的面子》创造了校园戏剧的神话。这部戏的导演，南京大学文学院副院长、戏剧影视艺术系主任吕效平，在学校是一位教学有方的导师，而在生活中，他是一位富有远见的父亲。今天，他将与我们分享对中国教育的思考和独到的教子心得。
面子事大 关乎知识分子尊严
Q：听说您曾看到过这样一则报道，说南大的副书记连买了两天票都没有买到《蒋公的面子》，然后您对他说：“你应该到处去说这事，这是你的光荣。”有这事吗？《蒋公的面子》火爆的原因是什么？
A：确实有这事。在南京，通常一部戏演10场，观众不到5000人，而这部戏在南京大学连演30多场，之后在2012年底启动社会公演，2013年初开始全国巡演。70场座无虚席，很多不看戏剧的人为了《蒋公的面子》走进剧场，在网上，不断有人@我们说喜欢这部戏……这些都是在创作之初始料未及之事。
我想，这部戏火是因为它触及到了人们的内心――个人在权力面前如何自处，如何维护尊严？在剧中，受到共进年夜饭盛邀，三位南京大学的中文系教授各有弱点，又各怀心事，既想披带理想主义的荣光，又想享受现实的好处。人在权力面前，是该卑躬屈膝地曲意逢迎，还是遵循自己的意志，勇于为自由思想，拒绝现实的威逼利诱？这顿饭不仅事关蒋公的面子，更关乎知识分子的尊严。
Q：《蒋公的面子》是南大110年的校庆剧目，为什么选择这样一部具有批判精神的喜剧作为献礼剧？
A：钱学森晚年时发问：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人才？这是教育界著名的“钱学森之问”。要培养有创新精神的人才，首先要创造学术自由的氛围，尊重知识分子思想自由的权利。《蒋公的面子》不仅是在讨论权力与个人的尊严，更意在发问：大学老师在权利面前能有多大空间？如何看待学术与个人尊严的关系？我们在用戏剧试图回答这个问题。
另外，电影电视出现后，戏剧人一直在思考戏剧继续存在的理由。这部戏吸引人不是因为剧情――它取材于南大广为流传的一则轶事，把情节降到了最低点，把人的灵魂放在火上烤；它回归人性，回归文学，把人的性格缺陷拿出来放大，引人发笑，更引人深思。这才是好的喜剧该做的，欣慰的是《蒋公的面子》做到了，它是一部能在校庆上拿得出手的作品。
面子事小 有些事比面子更重要
Q：面子是中国文化中一个有趣的话题，中国人讲究面子，有好多的俗语，如戴头识脸，不看僧面看佛面，有的人把面子看得一钱不值，有的人视如生命，您对面子问题如何看待？在生活中，您是个爱面子的人吗？
A：我是个不怕丢面子的人，我觉得人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不能太矫情。不过，有时看看周围那些爱面子的朋友，觉得他们挺可爱的。他们为人处世会顾及自己的形象，考虑别人的感受，比那些为了个人利益撕破脸皮的人，可亲可爱得多。
Q：在生活中，人们常会遇到关于面子的尴尬事，比如开家长会，有些家长因为孩子在校表现不好，受老师批评，很没面子。不知道您生活中有没有遇到过有关面子的尴尬事？
A：的确，家长会就是个大比面子的地方。孩子争不争气，一看家长的脸就知道了。成绩好的孩子，家长个个脸上有光，引以为傲的幸福感在那一刻被放大了。而那些成绩不好的学生，家长眼中透出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但是，这种家长会上的面子问题只是一时的，比面子更重要的是对孩子的了解、对孩子的信任。
我也参加过儿子的家长会。儿子上初中时很调皮，考试没进过前十。但幸运的是，他有个很好的班主任。优秀的教育者是发现学生的价值，让学生认识自己的价值，并把这种价值告诉家长。当时，那位班主任常对我说：你家小孩没问题的，会好的，不要急。这是一种判断，也是一种鼓励，给家长信心，给孩子自信，对孩子的影响是很深远的。
俗话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对于为人父母者而言，教育最首要的根本就是发现孩子的价值。说得再直白些，你把他当人看，他就是人，你把他当奴才看，他就是奴才。你对他的态度、他的信心会深刻地影响他的人生。虽然那时儿子的成绩并非出类拔萃，但我了解他，对他有信心，尊重他的价值。
Q：如何发现孩子的价值，让他对自己有信心呢？
A：就拿学习来说吧，非常重要的一点是要暗示他：他有能力独立完成作业。暗示的作用太大了，所有成绩好的孩子都是相信自己有能力学好的人。所以，孩子刚开始读书的时候，就应给与他这种正面积极的暗示。
从儿子上小学一年级开始，我便奉行“他做他的，我做我的”政策。他做功课时，我有的时候在他旁边写文章，即使有时闲着，呆在他身边，也不是看着他，而是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是在给他一种暗示：我相信你有能力独立完成作业。事实上，这也培养了他这种能力。
所以，我最反对的做法是孩子做作业的时候，家长坐在边上，看着他做，嘴里还不断地问：做完了没有？书包收拾好了没？有些家长还越俎代庖，帮孩子收拾书包。收拾书包是他自己的事，为何不放手让他做呢？即使因未收拾好书包而挨老师骂，也是给他学习自己承担后果的机会。家长这些行为，其实给孩子另一种负面暗示：你是一个没有独立完成作业的意志与能力的人，我信不过你，得看紧点。过度看管，会让孩子形成依赖，丧失了自我学习的能力与意志。想要了解孩子的学习情况，可以等他做好功课后进行检查或抽查，但绝不是陪在旁边一起做。
Q：在您的教育理念中，您一直在强调要相信孩子，让孩子相信自己的能力，如果他遇到困难，您会怎么办？
A：我儿子现在有一米九的身高。但小时候，男孩比女孩发育晚，他有时会被女孩欺负。有一次，他一脸不高兴地回家，向我嘀嘀咕咕地抱怨。我问他：这件事总归是要搞定，你看是自己搞定，还是由我来出面帮你搞定？他想了半天，决定由自己解决。后来，他没有再为这事麻烦过我，现在和对方还成了“铁哥们”。任何事都有一个过程，你要放手给他自己解决的机会。
Q：对分数，家长往往比孩子更焦虑，儿子成绩未进前十的时候，您不会给他一点压力吗？
A：家长不应该只为分数而焦虑，而是应该相信孩子，给他信心，这样才能培养他的安全感。我的儿子在安全感上没有问题。
至于压力，记得在初三的一次摸底考前，我对他说：要是这次考试成绩掉到年级50名之后的话，我就要干涉你。我指的是把他偷偷摸摸早恋的事告诉对方家长。对他来说，听到这话肯定是惊心动魄的，那次他考进了年级前20名。这是唯一的一次施压，之前没用过，之后也不再用了。在孩子的教育上，施压是一种非常规手段，使用的频率、方式还有时机都要慎重。
快乐太重要了
Q：儿子让您最感自豪的事是什么？
A：他参加浙江大学研究生面试的时候，考官问大家：请评价一下自己的长处是什么？有的答擅学习，有的答爱动脑，并展示出自己曾经得过的奖，获得过的荣誉。但是他回答：最大的长处是快乐，我到哪里哪里就有快乐。
Q：大多数父亲会为孩子扬名立万而自豪，可您与他们不同。为什么快乐是一件引以为豪的事呢？
A：因为快乐太重要了。在他出生的时候，我就定下了教育目标：让他成为对这个世界充满兴趣的人。用英语可能更方便、精练地描述人与世界的这层关系。Be interested ，not try to be interesting. 被世界所吸引，而不是整天焦虑这个世界是否对你感兴趣。这样的人活着才有快乐，才会对生活有热爱，对学习与工作有干劲。儿子人缘也好，读书也不觉得是件苦恼的事，对这个世界总是乐在其中，我为他能成为这样一个人而感到自豪。
Q：您如何做到让他对这个世界充满兴趣？
A：让他在看世界、享受世界的过程中，启发他对世界的兴趣。比如，看天气预报的时候，出来一个地名我会告诉他那里的风貌。看一次天气预报，就好像在全国转了一圈。切蛋糕的时候，一刀下去是一半，再来一刀是四分之一。一边切一边做算术，蛋糕分好了，一堂开心的数学课也结束了。
儿子3岁的时候，从汽车的发动机到宋美龄，天文地理，什么样的问题都会问，对什么都感兴趣。幼儿园中班的时候，儿子对老师说他会读《扬子晚报》，老师不相信，他当场拿着报纸读给老师听，让大家都吃了一惊。其实，他能认那么多字，也挺出乎我的意料。有一次，我带他乘船到上海玩，晚上路过镇江的时候，我问他到哪儿啦，他指着标识答：镇江港。这个“港”字我没教过他，怎么认识的？我突然想到看天气预报的时候，香港的天气会出现在屏幕。恍然大悟，他肯定是那时候学的。
Q：在孩子小的时候，您与他分享世界，让他对世界充满兴趣。后来，有没有他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推荐给您？
A：有的。后来他大了，有些新的东西，我还是从他那儿了解到的。比如，我第一次知道discovery这档节目就是儿子看了觉得好、喜欢向我推荐的。现在，这也是我颇为喜欢的一档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