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该在雨巷撑着油纸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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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女生
开学第一天，老师因为了解到我以前一直做学生干部，所以直接任命我为班长。上讲台发言时，那么多人，我偏偏一眼看见了人群中那个微微有些落寞的长发女生。她和周围那些唧唧喳喳的女孩子那么不同，旧衣服掩不住好看的眉眼，但神情却是局促不安的，像一朵旷野中飘摇的雏菊。她大概感觉到我在看她，抬起头，粲然一笑。
她就是袁媛了。我们一起上课，一起聊天，一起吃饭，我教她唱许嵩的歌，她教我绣十字绣。莫名的亲近感，让我们成为最好的朋友。
在班里，女生们不时地会展示自己的发箍、装饰、唇蜜等扮美的小物品，一堆人围在一起，看一看，试一试。我也挤着看新鲜，惟有袁媛，淡定地坐在位置上，不动，也不说话。
有女生悄悄说，真是个淡定妹。这下，她孤独的身影落入每一个人的眼里。有些事，即使袁媛没有亲口告诉我，可我通过入学资料表已经知道，袁媛的父亲在外务工，母亲长期生病卧床，所以，在这群家境优越、不知人间疾苦的同学中，她也许是特殊的。
你还没强大到
可以无实物表演
校庆上我们班要出一个舞蹈节目，舞蹈要用的道具是油纸伞。我在舞蹈开始时朗诵一小段戴望舒的《雨巷》，还要负责组织排练细则。油纸伞需要去外面租，费用大家平摊。收到袁媛跟前时，她涨红了脸说：“家里有一把油纸伞，费用就不要算我那一份了吧。”
我有些愕然，觉得袁媛终归有一点特殊，不就是一点点租金而已。当着大家的面，我有些下不来台。和袁媛的友谊一天天地冷淡下来，她再有什么事叫我一起，我也开始找借口推脱了。我依然有很多的事情要忙，每天热热闹闹的，生活没有多大改变，而袁媛，似乎与我渐行渐远。
每天放学后女生们有一个小时的舞蹈排练时间，袁媛从家里带来的油纸伞很漂亮，现在大概很少有机会见到这样的伞了吧。古旧的伞面上有曼妙的莲花，她一舞动，就觉得那莲花鲜活了起来，墨香水气氤氲着，越发衬出袁媛身上古典江南小桥流水的气韵。
其他女生一看，纷纷要求也要和袁媛一样的伞。我又多跑了好几家租赁店，找到，租了八把回来。我不得不承认，就算衣饰一样，妆容一样，舞姿一样，气质也是不一样的。袁媛的美丽，是独特的。
很快就出了事。每晚排练结束，我都会把伞收集上来，第二天再次分发，一直没出现状况。直到那天早上伞少了一把，九个女生，其他每个人手里都有，最后袁媛没有。
大家都说：“袁媛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把伞拿回家了，没有交上来。你今天先别参加排练了，你又不是影视学校的，可以无实物表演，好怪异的。等什么时候伞找着了，你再归队吧。”
大家接着练，袁媛站在一边哭，没有人上前安慰一下，包括我。
逆转
袁媛的伞是母亲最珍爱的东西，她哭着要我帮帮她，就算她把自己丢了，也不能丢了那把伞。我看着她的样子，答应一定会帮她找到。我突然间很难过，我们曾经是那样好的朋友，曾几何时，竟然这样疏远了呢？
后来租赁店的店员找到班里，对我说：“姑娘，你租了八把伞，只抱走七把，怎么这么粗心啊。”
他又细看了下那八把，最后指着我手里的那把说：“这个不是我们的，上面的图案很清楚，这还有枚印章，看样子有些年头了，保存得不错。我们店里的都新制没多久，是用工艺做旧的，和这把没法比。”
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在大家的眼神里，以光速交流着讨论着。我的耳朵听不见，心却听得清清楚楚。
我退出了这个舞蹈表演。
校庆表演的当天，袁媛穿着粉色的纱裙，款款走在队列前面，深情朗诵着《雨巷》，声音清冷空灵，而她的舞蹈古朴素雅，暗香袭人。她就像一块藏在深山里的宝玉，终于被大家见识到那震慑人心的美。
我介意什么呢
我不当班长了。心情不好，我不再主动找袁媛聊天，往日里要好的同学也不再找我一起嬉闹，我竟有了种孤家寡人的寂寞感。
只有袁媛，时不时地凑上来问这问那，有什么事也要拉我一起去。我却爱理不理，十分冷漠。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心里有疙瘩始终解不开，要不是因为她，我也不会主动辞去班长职务，而且被同学怀疑人品问题。
她出尽了风头，换我跌到谷底。
袁媛写信给我，说：“我拿什么跟你比呢，你什么都好，大方开朗受欢迎，我呢，和你站在一起，就越发显得小心眼，小家子气。有时候我想，你是不是需要我的陪衬，才越发对我好。可这次，大家都没有排斥贬低你的意思，是你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你是介意什么呢？介意我终于散发出光芒，不再是需要你照顾帮助的那个女孩了吗？”
我第一反应是站起来和她大吵一架，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羞赧。是啊，我心里那解不开的结，终于被她点明。我甚至有些不好意思，我心里，是觉得我理所当然比她优秀吗？我在郁闷着究竟谁该撑着一把油纸伞朗诵《雨巷》吗？我们之间存在着竞争关系吗？我们不是朋友吗？
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别扭，这样不好。我们和好，这次，我再没有居高临下的怜悯与同情，而是真正把她当成朋友，因为我们平分秋色，旗鼓相当。
章少夫摘自《少男少女》
2012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