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离开的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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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9月，娄烨重新出发。制片人耐安特地询问有关部门，需不需要去办什么手续。电话那头，负责人只是简洁地说：“不需要，你们就开始吧。”没想到，这个结就这么轻飘飘地解开了。五年前娄烨的《颐和园》被宣布为违规参赛，广电总局开出了娄烨从未想过的严厉“罚单”——他和制片人耐安五年内不能从事有关电影的劳动。制片人连着导演一起被处罚，这还是历史上的第一遭。耐安回忆说，当时《苏州河》也被处罚过一次，但那是口头的传达，这次很隆重，让耐安亲自前去电影局领取处罚决定书。这份文件，他们一直收着，就像从战场回来的人供奉他们的伤疤一样。

坚硬，而又脆弱

被处罚之后，媒体报道娄烨天天以游泳和跑步来打发时间，他的作品失去了在中国上映的机会。“无论是一个精神劳役也好，或是一个无形的影子也好，它都会在你的生活里头时常提醒你，你现在是一个失业的电影导演，你不能做任何有关电影的工作，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感觉。”娄烨说。

之后娄烨在南京拍摄《春风沉醉的夜晚》，这一次只有200多万，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布灯，摄影师手持DV穿梭街头，呈现出来的画面粗糙昏暗，这种纪录片的质感却应和了同性恋题材的写实和地下性质。演员秦昊说，娄烨是一个寻找High点的导演，如果他对一条镜头不满意，也不解释，就说：“再来一遍。”《春风沉醉的夜晚》有一场戏，秦昊和情人缠绵后，走到窗口看外面，剧本里只是短短一句话的戏，秦昊走到窗边，回头看，他的情人醒了，于是他又回去缠绵，娄烨竟然不停机拍了50多分钟，摄影师的手都在发抖。最后终于喊“停”时，秦昊抓狂地大喊：娄烨，我×你大爷。

因为重视感觉，娄烨常用的演员身上总有一点暧昧不清的气质，就如《周末情人》和《苏州河》里的贾宏声，就如现在的秦昊和郝蕾，坚硬，而又脆弱。耐安说，贾宏声跳楼自杀后，娄烨难过得不得了，现在常常催促她打电话去跟秦昊他们聊聊。艺术片就跟一条修道的路似的，一方面他们在国际电影节里光芒万丈，回到国内，他们又跟其他同行的待遇相差一大截，这种落差换来的就是不间断的心理较量。

娄烨和他的演员对中国银幕来说很陌生，但在媒体和网络中却是话题人物。《春风沉醉的夜晚》中同性的镜头更是被热烈炒作。而娄烨的应对方式就是对这些锋芒极力闪躲。《春风沉醉的夜晚》入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最后夺得了“最佳编剧奖”，但这部片子放映时评价很分化，官方场刊《Screen》里影评人的打分只有1.6(满分5分），让娄烨更成为媒体追逐的焦点。戛纳是个名利场，除了电影放映之外，更多是电影人的各种“大趴”，媒体的追逐采访，片商们的谈判......娄烨不爱交际，在走完红地毯和放映会后，他把演员和剧组扔在那里，自己回到巴黎做片子了。

那个门敞开了

在巴黎，娄烨找到了另一个拍片的机会，他做了第一部法语片《花》。除了制片人、导演、摄影师、造型设计等五六个中国人，其他工作人员都是外国人，就连长着东方脸孔的女主角，其实都是土生土长的法国人。

失去国内工作的机会之后，国外资金成了娄烨的救命稻草，《春风沉醉的夜晚》有法国和香港的资金，而《花》是在戛纳工作室计划中找到的资金，戛纳红毯的刹那光辉，换来了国际知名度和投资的机会。这部片子讲述中国女留学生在巴黎的情感故事，她跟一名少数族群的工人发生关系，对方爱她入骨，却待她如母狗。电影的原著小说就叫《母狗》，里面关于爱和暴力的讨论演化成一场场的，由于是“法国电影”，娄烨完全没有遇到内容的干扰。

“我跟《花》差不多处在一个状况里头，就像她在两段情感里头犹豫不决，一直处于一个中间状态。她对两边的了解，是她的特殊所在也是她的悲剧所在。”在“两边”的娄烨，一直在等待那个回来的门敞开……

解禁当天，娄烨的团队并没有庆祝。他甚至不太愿意谈到与处罚相关的种种。在此前，新片《浮城谜事》已经开始启动，他更想用作品来讲述自己。《浮城谜事》目前已经通过审查，确定会在中国上映。跟《春风沉醉的夜晚》相似，这部片子讲述了三个人的情感战场，秦昊饰演的丈夫周旋在妻子和小三之间，缠斗，城市男女的爱怨纤毫毕露。

为了赶上戛纳电影节，电影后期的制作时间非常紧张，回来后娄烨对影片会进行更精细的修整。娄烨说，“整个的制作过程是一个写作过程。我还没有完成这个写作的工作，所以现在能做的只有不断地写，不断地完善”。而这个“写作”不完全是创作上的问题。习惯了国外艺术影院的市场操作，现在娄烨要面对的是完全没有分级、分众的中国电影市场。娄烨在法国拍《花》几乎没有时间看国内的电影，而与娄烨一起做了多年电影的耐安坦白说，刚开始“上岗”那会儿她常常去电影院熟悉一下观影的氛围，好莱坞大片、国产片都挑着看，发现自己无法理解观众的反应，他们笑的地方、感动的地方跟她不是在一个频率上。

娄烨做了7部片子，除了晚两年才上映的《周末情人》，正经八百上演的只有章子怡主演的《紫蝴蝶》。这部片子却因为实验性太强，大众大都抱怨“看不懂”，票房只有600多万；现在《浮城谜事》是否能通过这个市场的考验呢？娄烨的“写作”正式与观众见面之前，将面对发行方、院线的一层层冲撞，妥协或者坚持，整个作品最后能呈现出什么样子让人好奇。

换一个角度看，娄烨的挑战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