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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姜夔词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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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王国维以“隔”论姜夔词提出了新的研究视角,姜夔词的“隔”与他个人的身世遭遇密切相关。姜夔作词重思力安排,尤表现在用典和炼字造句上,这既是其词“隔”的原因,又是其表现。

关键词:姜夔 隔 身世遭遇 用典 炼字炼句

姜夔(1155-1209),宋代著名词人,多才多艺,精通音律,擅长书法,然而终生布衣,流落江湖。但在布衣生涯中,他始终保持了高洁的品性,范成大称他“翰墨人品皆似晋宋雅士”[1],陈郁也称颂他“襟朝洒落,如晋宋间人”[2]。他的词在艺术上别开一径,开创骚雅一派,形成独特的清空风格,不仅在南宋影响极大,而且对清代的浙西词派也有较大的启示。

前人对姜夔词一向十分推崇,黄《绝妙好词》称其“词极精妙,不减清真,其高处有美成所不能及者”[3]。陈廷焯则谓“白石词以清虚为体,而时有阴冷处,格调最高”[4]。上述评论或属泛论,而张炎《词源》那段概括白石词风的著名评述,千百年来几成白石词的定评:“词要清空,不要质实;清空则古雅峭拔,质实则凝涩晦昧。姜白石词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吴梦窗词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碎拆下来,不成片段。”[5]然而,到了晚清,王国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白石写景之作,如‘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高树晚蝉,说西风消息’,虽格韵高绝,然如雾里看花,终隔一层。梅溪、梦窗诸家写景之病,皆在一‘隔’字。北宋风流,渡江遂绝。抑真有运会存乎其间耶?”[6]作为近代的批评大家,王国维的看法可谓与众不同,标新立异,尽管颇含贬义,却也启示了人们对姜夔词进行新的研究审视。

所谓“隔”,就是隔着一段距离,指的就是隐藏词的旨意,将想要表达的感情和想写的情事隐藏在词句之后。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确,姜夔的词在艺术表现上,让人感觉他总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点到即可,留有余地,绝不和盘托出。他所写出来的内容与所写的事物或抒发的情感之间总有一种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距离。

姜夔词“隔”的艺术与他的生世遭遇有关。张炎说姜夔词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力赞姜夔词的清空灵雅,虚处传神,其实野云孤飞亦是姜夔的一生的写照。

姜夔所生活的时代主要集中在宋孝宗、光宗、宁宗三朝,当时正处于南北议和、宋金对峙的历史时期,虽然山河破碎,满目疮痍,但南宋统治者并不萦挂于心,不想着收复失地,却沉迷在西湖歌舞的荒淫享乐中。姜夔在这样的政治氛围中,空怀济世之志,但终究无缘于仕途,流落江湖成了清客文人。为了生计,他不得不辗转漂泊,旅食客游于湖州、杭州、苏州、金陵、合肥等地,无家可依。姜夔虽然沦为江湖中的清客文人,但他从来不因为自己的身份卑微而趋炎附势,在依人而食的生活状态下却一直保持着独立自尊的人格。与高级士大夫的交往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干谒乞食,而是带有文人雅士交往的性质,追求一种精神上的平等交流。但是,清高人格与依人而食的矛盾使得姜夔产生了一种人生价值的的失落感,他的内心由于对自我价值的定位以及失落引发了巨大的痛苦,因此强烈的失落感、孤独感始终缠绕着他,以致他经常发出如许感叹:“寂寥唯有夜寒知”。张羽《拟白石道人传》中记载:“性孤僻,尝遇溪山清绝处,纵情深诣,人莫知其所入,或夜深星月满垂,朗吟独步,每寒涛朔吹,凛凛迫人,夷犹自若也。”面对人生的痛苦,他寄情山水,在自然中寻找慰藉和乐趣,寻找灵魂的安宁。因此,他词的“隔”也是他试图与世俗生活隔绝的反映。姜夔用饱蘸着自己感情的笔写出了远离热闹尘世的孤独的灵魂之作,表现了不肯随俗俯仰的高洁品质。

姜夔的寂寞寄托在了真实的自然景物与想象的高洁情韵中,在他的词里,他追慕着山阳夜笛、玉笙良夜隔帘吹的清旷,将“月冷龙沙”、“月落潮声”的清境看饱,在“扁舟夜泛”“千岩月落,千岩月落,城头眇眇啼鸟”之时寻觅着自己心灵停泊之处。于月下寻幽相随的是那无尽烟水中的潮生潮落、烟横水流的迷蒙之景,烟之漂流,水之渺碧都写照着姜夔高蹈出世的情怀。如《湘月》:

五湖旧约,问经年底事,长负清景?暝入西山,渐唤我,一叶夷犹乘兴。倦网都收,归禽时度,月上汀洲冷。中流容与,画桡不点清镜。

谁解唤起湘灵,烟鬟雾鬓,理哀弦鸿阵。玉麈谈玄,叹坐客、多少风流名胜。暗柳萧萧,飞星冉冉,夜久知秋信。鲈鱼应好,旧家乐事谁省。

这首词通篇记游写景,如一幅长长的画图。画图上的景物,不论是山是水,是鸟是树,是月是星,是游船还是渔网,都在摇曳着融成一片,笼罩在清冷的辉光里,显得淡雅而又有些朦胧,结尾处的怀旧情思尤为朦胧。这正反映出了姜夔词寂寞清冷的境界,善用迷蒙飘渺的景物含蓄委婉的表达内心的的情感,寄托隐士情怀。

姜夔词“隔”的这种距离感还在于他的词较大部分经过思力安排,而不是直接的感发,这样便与自然生发的境界隔了一层。其词的精思艺术,主要表现在用典故和炼字炼句上。

姜夔用典和其它词人有很大不同之处,姜词的典故是用思力来安排的,而如苏、辛等人的事典更多的是情之所至,自然运用。如辛词《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下阕连用张翰、刘备和桓温三个典故,来表现自己年岁老大,功业未建,渴望归乡,却又耻于未能建功。这三个典故是词人从自己的身世遭遇出发,随着感情的发展而将其运用到词中,文由情生,读起来一气呵成,自然顺畅,有巨大的感染力,读的时候能从这些典故中准确的把握词人所要抒发的情感。而姜夔的词用点染的手法,旁敲侧击,想一些有关的事典来写自己的情事。如《疏影》上阕:

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翠禽小小,枝上同宿”这句就用了一个典故,《异人录》记载,隋代赵师雄调任广东罗浮,天寒日暮中遇一美人,至酒店欢饮,还有绿衣童子歌舞助兴。师雄醉卧睡去,醒来身边梅花树上有翠禽嘈杂相顾。原来美人即梅花树所化,而绿衣童子乃翠禽所化。[7]姜夔词中常用这一典故,都与他过去的一段情遇有关。他在合肥爱过一个女子,两人却未能结合。一般说来,凡是他写梅花的词,都是怀念那个女子的,所以这一句极可能暗指当年的一段情事。“客里相逢”句化用了杜甫《佳人》诗“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写一个在天宝间乱离中的女子,这个女子在战乱中父母死去,丈夫另有新欢,将她遗弃,可见词人心中的梅树就像这个女子一样,寂寞孤独。“昭君不惯胡沙远”句,姜夔又联想到一个与梅花有关的事典――昭君。唐王建《塞上咏梅》:“天山路上一株梅,年年花发黄云下。昭君已没汉使回,前后征人谁系马。”天山路边,美丽的梅花年年盛开在塞外的黄云之下。出塞和亲的昭君已不在了,通匈奴的汉使也回去了,只剩下一棵孤单寂寞的梅花在路边。江南的梅花流落到北方的黄沙黄云地带,美丽的昭君流落到北方的胡地了,这就是姜夔的联想。后人说姜夔这是慨叹徽钦二宗被俘虏北去的那些后妃,这不是不可能的。但这其中蕴含的美好事物不可得的伤感和失落,也与姜夔早年的情事相符。“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现在姜夔看到的是江南的梅花,所以他说沦落到北方的那个昭君,是梅花象征的那个昭君回来了。这里他又用了一个典故,用的是杜甫《咏怀古迹》:“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一句诗。从这些典故中可以看出姜夔的思绪是跳跃的,不黏着于梅花这一所写之物。王国维说:“白石‘暗香’、‘疏影’格调虽高,然无一语道著”[8],这却正道出了姜夔词的空灵跳脱的特点。这首词里几乎句句是典,无一语详写情事,却似乎句句都是在写情事,朦胧幽深。

姜夔以思力安排词句还表现在善于炼字炼句。清人汪森《词综序》说:“鄱阳姜夔出,句琢字炼,归于醇雅。于是史达祖、高观国羽翼之,张辑、师之于前,赵以夫、蒋捷、周密、陈允衡、王沂孙、张炎、张翥效之于后。”[9]这既表现出姜夔炼字炼句的成就,又反映他的这种作词方法对南宋后期词人的深远影响。他的善于炼字从他对虚词的使用上可以见出。张炎对姜夔词虚词的妙用进行了很好的总结:“词之句语有二字三字四字至六字七八字者,若堆叠实字,读且不通,况付之雪儿乎?合用虚字呼唤,单字如‘正’、‘但’、‘甚’、‘任’之类,两字如‘莫是’、‘还又’、‘那堪’之类,三字如‘更能消’、‘最无端’、‘又却是’之类,此等虚字,却要用之得其所,若能尽用虚字,句语自活,必不质实,观者无掩卷之诮。”[10]虚词在姜夔词中极为常见,如“正思妇无眠,起寻机杼”(《齐天乐》)中的“正”字,“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疏影》)中的“但”字,“韦郎去也,怎忘得,玉箫分付”(《长亭怨慢》)中的“怎”字,这样的用法还有很多,虚词的使用使句与句之间的转折、衔接更加自然流畅,增加了句式的跌宕跳跃之美。同时,情绪的表达更为幽微隐约,曲曲折折,正符合王国维对词体的论述:“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能言诗之所不能言。”[11]姜夔词中虚词的运用使词更为秀美深致。

总之,姜夔自身的人生遭遇,注重以思力安排作词的写词方法形成了“隔”的作词艺术。且实质上“隔”亦不过是“清空”的另一种说法而已,二者只是从两个相反的方面对姜夔词的评价。姜夔以其独特的艺术手法形成了清空骚雅、幽韵冷香的词境,在我国的词学史上占据了重要地位。

参考文献:

[1](宋)周密《齐东野语》卷十二(明正德刻本),第97页

[2](宋)陈郁《藏一话腴》甲集卷下(民国适园丛书本),第8页

[3](宋)周密《绝妙好词笺》卷二(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22页

[4]唐圭章《词话丛编》(第四册)[C].北京:中华书局,1986,第34页

[5](宋)张炎《词源》卷下(清词学丛书本),第11页

[6][8][11]王国维《人间词话》(卷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第41、40、81页

[7](宋)曾《类说》卷十二(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155页

[9](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八(清光绪二十年刻本),第87页

[10](宋)张炎《词源》卷下(清词学丛书本),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