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流浪汉铃木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我认识的日本人中,铃木是一个典型的流浪汉。
我是在青龙居酒屋里打工的时候认识铃木的。那时我在东京留学。青龙居酒屋是一间大众酒馆,位于繁华的东京池袋电车站西口。顾客大多是一些体力劳动者,还有少数小公司的白领。
青龙居酒屋的楼上是座敷,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榻榻米,那里主要接待那些打着领带、穿着比较讲究的客人,还有就是作为学生的宴会场。服务人员也都是日本人。这里是青龙居酒屋最干净最明亮的地方。
一楼和地下一层则摆放着很多桌子,每张桌子都配着为数不等的椅子,因为来这里的客人大多是单人来的,所以是合席。也就是说,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人基本都不是同来的,互相都不认识。我就在地下一楼工作,一同工作的有一个40多岁的日本女人,还有两个留学的中国人。
因为酒馆处于繁华地段,又不是针对那些朝九晚五的白领阶层,所以开业时间是下午3点。我在2点上班,做扫除和开业前的准备工作,一直工作到12点酒馆打烊。因为来的客人大多是单人的,而且都是些不太讲究的,所以在空闲的时候我们也会和客人说说话,一来打发漫长的时间,二来也可以练习自己的日语。店长在这方面并不约束我们。铃木就是这里的常客。他身材高大,有点驼背,还略微秃顶,40几岁的样子。他总是穿一件深蓝色的建筑工作服,脖子上围着条浅蓝色的毛巾,下身穿着到处是兜的已经发白的黄色水洗布裤子,脚上穿着一双建筑工人的大头皮鞋。我从来没有看他换过别的装束。他基本上是天天来的,每次来都会喝冷酒。冷酒是冷冻过的日本酒,要倒在酒杯中,然后把酒杯放进一个特制的正好能放下酒杯的四方的小木盒里,这样洒出来的酒会洒在小木盒里,不会浪费掉。冷酒也是我们那里最便宜的一种酒。铃木的酒量不大,喝一杯下去,脸就红了。一同工作的日本女人告诉我,铃木是流浪汉,没有钱,但又喜欢喝酒,也没别的地方去,所以几乎天天来。
铃木是做建筑的,好像是搬运工。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正经找份工作呢?”他笑眯眯地回答道:“为什么要正经找份工作呢?这样不好吗?”我无话可说,但我的心里是很瞧不起这种人的。
后来听相熟的客人说起,我才知道,铃木以前就是做建筑的,一次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休息了大半年,为了治病,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原来的公司只赔了很少一部分,然后就再也不管他了。病好了以后,铃木就成了流浪汉。
大多数常来的客人都不喜欢和他同桌。但是铃木很有礼貌,见到所有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都要打招呼。因为他的身材很高,所以他要常常低下头,每次弯腰的时候,他的背就驼得更加厉害了。
在铃木有钱的时候,偶尔也会请我们喝饮料。他一般会把我叫过去,满脸笑容地问我:“今天几个人?”常常不等我回答,就指着服务员数:“1个,2个……一共5个,哦,还有里面洗碗的小姑娘,是6个人。”随即掏出准备好的零钱放到桌子上,笑眯眯地冲着我做个喝东西的姿势,然后右手轻轻一挥,表示我可以把钱拿去买饮料了。
常来的一个修鞋老人是和铃木比较熟识的,老人常常会让服务员给铃木多倒一杯冷酒,记在自己的帐上。每次铃木都会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小心翼翼地捧着小木盒,深深地向老人鞠躬致敬。因为铃木的身材高大,座位很窄,他像举着宝贝一样捧着冷酒的姿势在我看来就更加滑稽可笑了。但铃木依然是很有礼貌地对老人说:“这怎么好意思,总是这样……实在是……太感谢了。”老人却并不看他,只顾和别的客人说话。
有几次铃木来的时候,肩上背着一个破旧的大背包。我问他:“里面是什么?”他笑着说:“是我的全部。”又说道,“你拎拎看。”我用双手才勉强能提起。看着我疑惑的目光,他哈哈大笑。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铃木的全部家当,也可以说是他的家。而他每次背起背包的时候,就说明他要工作了。第二天来的时候,他就可以要一瓶啤酒,要几个小菜,还会给我们买饮料。
有时我心情好的时候,会在给他倒酒时,倒得满满的,连小木盒的空隙也倒满。他每次都要用双手捂住,仿佛怕给别人看到,向我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举起酒杯一口喝掉大半杯,再把小木盒里的酒倒进杯里。这时,才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小心翼翼地捧着小木盒,向我鞠躬致敬,很有礼貌地说道:“这怎么好意思,总是这样……实在是……太感谢了。”铃木最怕的人就是我们的店长了。可能因为别的地方不太会让他这样的人进来的缘故吧。他每次看见店长在门口的时候,都不敢进来,总是瞅着店长不在时,迅速跑到楼下。其实,店长根本没有在意他,因为铃木从不欠酒钱,也很少向别的客人借钱。我看见在二楼工作的小林借给过他钱,但他在一个星期内就还了。
每天夜里12点,我都要坐最后一班地铁回家。有时会看到铃木背着背包在车站附近游荡,满脸的疲惫。而铃木有钱的时候,会在便宜的通宵桑拿里过夜。有几次误了车,我就曾在那家常去的桑拿里看见过他。他蜷缩在长椅上,盖着店里发的毛毯,很熟地睡着。
报纸上经常有流浪汉惨死街头的消息。有时客人看见了会问铃木:“你认识吗?好像也是住在车站里的。”铃木一般都会脸色肃穆地摇摇头,然后长叹一口气。
那年的冬天,东京出奇的冷,下了一场大雪。铃木就是从那场大雪后再也没出现过。偶尔客人闲聊时,会说起他。
“铃木好久不见了啊,不是死了吧?”“不知道,或许天暖的时候会来的吧。”
夏天的时候,铃木还是没有来,直到我辞职的第二年冬天,我依然没有见到铃木。或许铃木是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