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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花开过是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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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喜欢一个人行走。

腊月二十五,当很多游子踏上归程准备过年的时候,我出去了。

一个人,一个挎包,一张车票。

我去的是罗平,那里的菜花开了。

2

喜欢罗平的散漫。

可当街摆摊,可以买一根甘蔗,砍做几截,用袋子提着,边嚼边走边吐渣,而不要担心城管与罚款。

甘蔗吃完了,也就到了城边。

城边上,就是春天,金黄色的。

其实,菜花,故乡也有,也是十字花瓣,也会结籽,也有香,只是没有这么早,没有这么浓,这么密,这么辽阔,这么耀眼,这么放肆,这么铺天盖地,这么有王者之气。

艳阳下,仿佛每一朵,都燃烧。

拦一辆公共汽车,不要管几路,只要是城里出来的就行。

投一块钱,司机就把我带到了春天的深处。

3

选一处高地下车。

跳下来,站在路边,目送着汽车的远去,仿佛世界正遗弃我。

其实,被世界遗弃的感觉和拥有整个世界的感觉,是一样的。

菜花如海,青山,村庄,如浮出海面的小岛,蓝色的货车,像一只海中航行的小船。起风了,黄色的波浪,从天边,一起一伏,越来越近,直向我卷过来,仿佛要把人间的忧愁与凄凉一起淹没。

置身于一片金黄中,如同置身于一片黄金中一样,总不太踏实,总觉得是梦。深深地吸一口气,风中,有一丝微甜,让人想到了蜂蜜,让人想到初恋。

天,蓝得发紫;阳光,一尘不染。花地之间,也有道路,都是水泥的,时隐时现,阳光照得白亮耀眼,线条都很美,像一条条洁白的绸带。

我在想,这时候,如果有一辆单车就好。

那种凤凰牌的,老式轻便单车,有货架。

4

翌日清晨。

我到了罗平菜花节的主会场。

没有游人,没有农民,连蜜蜂都没有醒来。

所有的菜花是为我一个人开的。

我不再行走,不再拍照,坐下来,静静地,与天地,与远山,一起陷入了沉思。

后来,掏出笔纸,写下了一首诗,叫《罗平的菜花开了》。

某个清晨

睁开眼睛

除了泪痕之外

枕边是不是

还有一缕幽幽的梦香?

那是因为

罗平的菜花开了

梳好头发

站在窗口

深深地吸口气

是不是有一丝微甜的思念

沁入心脾?

那是因为

罗平的菜花开了

走在街头

停下脚步,回首看看

是不是有谁在唤你的名字?

似蜂鸣,似风声

远远的,轻轻的

又无法回避

那是因为

罗平的菜花开了

你疯狂地寻找

疯狂地追问

却什么也找不到

往事像黄蝶一样

飞进了金色的回忆里

那是因为

罗平的菜花开了

5

我没有去多依河,也没有去九龙瀑布。

我有个偏见,一个地方,去的人多了,看的人多了,就会有很重的商业味,一个商业味太重的地方,是不会有太大意思的。我喜欢自然,淳朴,宁静一些的地方。我想多依河,应该和家乡的猛洞河一个类型,但绝不会有猛洞河的秀丽。

我回到了罗平汽车站。一个一个的看地名。

这次,我看中了去泥鳅塘。

6

车向我预计的方向开了很远。

到天生关的时候。我知道应该下车了。

因为,我已经看到了想象中的村落和旷野。

我走到一块翻过的地里,蹲下来,抓了一把土,细细地看着。这就是让我迷恋已久的红土,干燥,粗糙,坚硬。就是这样的土壤里,长出了好吃的洋芋,苞谷,好看的薰衣草和豌豆花。我很快站了起来,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行走。

步伐,踩着音乐的节奏。这时候的音乐,不用耳机,调到最大声,任它一路泼洒。

不喜欢在大城市逛街,我觉得走那种平直的水泥街道,枯燥机械的重复,很容易累人。在野外行走,起伏曲折,生动多了,轻松多了。而且每一段路的风景都不同,让人充满了期待。

阳光,蓝天,红土,碧水,草垛,乱石,简单而苍茫,正是我喜欢的布景。

我觉得,这一条曲折的黄泥路,将自己,带入了一幅画里。

这幅画的作者,叫大自然,他的风格,和凡高有些类似。

这时候,我会将现实生活中多年来得到的所有彬彬有礼衣冠楚楚的铠甲、伪装和面具都会取下来放进包里;这时候,我会像头顶上的蓝天一样纯净;这时候,我会想起很多感动过自己的回忆和梦想;这时候,遇到一个湖泊,我会喜出望外;拍到一幅好照片,我会兴奋异常;这时候,脚下的一朵小花,会让我倾尽怜悯;这时候,在农舍里,要到一碗水,会感动得一蹋糊涂,虽然那碗有个缺口;这时候,一个在石头上看书的牧羊人,一个赶着牛群的老者,一个打水的农妇都会轻易地让我想到伟大和动人这些词汇;这时候,触目所及,都是诗句,虽然最后未必能成篇,却足以感染自己;这时候,千万不要给我打电话,我会认为你爱上了我。

一路上,方向,路线,速度,距离,都是完全由自己来决定。而自己,完全听命于内心,则完全听命于大自然的美,听命于内心深处的感动。这种行走,经常用行者,流浪,漂泊,追寻之类的词语来表达。其实,可以用两个字来代替。

――自由。

正是这两个字,使我一生都停不下来。

7

在太阳落山之前,我如愿找了一个旅馆。房间里还有一抹夕阳,从那边的瓦背,一直照到另一张洁白的空空的雪地一样的床单上。突然想起了《加州旅馆》这首歌,还有那段长而华丽的吉它。

可惜我的吉它没有带来,要不然,这间房子不会这么空旷。

夜里,我在那扇窗子里看到了烟花。次第升起,瞬间盛开。相比于罗平的菜花,烟花绚丽得多,但没有王者之气,倒像一个诗人的绚丽,虽然很好看,但是花期太短,凋谢后,就只有几粒冰凉的星子,散落在天涯的一角,无人收拾。

烟花是回家的讯号。

第二天一早,我就离开了旅馆。没有人相送,没有人挽留,这就是旅馆和家的区别。

明天,就回去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