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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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我工作的地方是工厂，我是一个小小的办公室文员。我住的地方是临时租下的，一个即将拆迁的小区，处于郊区。我的女朋友于一年前离我而去，因为觉得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不可能有任何出息。再加上亲戚们的轻视和朋友们的嘲讽，我的日子过得水深火热，差点就成了自杀大军中的一员。
大概在一年前，我绝望之际，突然看见一丝曙光——办公室里的保险柜。保险柜的钥匙不是我管，但不代表我不能接触到。里面偶尔会放上一些现金，从几千到几十万不等。于是，我像落水的人突然看见一根稻草般，死死盯上了保险柜。
我找了个机会，趁财务不注意，用早已准备好的塑胶模块印下了钥匙的形状，然后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出厂、找到一个配锁的人制作出了一把钥匙。事实上，事情不像我说的这么容易。我大概失败了十次，直到第十一次我配好的钥匙才成功打开了保险柜。
我是个聪明人，所以我不会在短期内行动。我像间谍一样潜伏了一年之久，直到当初那个为我配锁的人离开这个地方，我才启动了这个计划——
首先要制造我的不在场证明。
这个比较简单。我在路上晃悠了几圈便找到了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要问我为什么找乞丐，而不是其他人，这个我是考虑过的。乞丐因为长期处于社会的边缘，心智和精神都发育不完全，比一般人要好控制。如我所料，乞丐在看见我的时候甚至有些害怕，不停试图避开我。我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烤鸡递到他面前，他仅仅犹豫了一会儿，便扑过来一顿狼吞虎咽。接下来就容易多了，我带他去河里洗澡，找一身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然后悄悄把他带到我家里——小区没有监控摄像头。最后，我给了他一部手机，告诉他，根据手机上的时间，他必须在晚上八点的时候打开电视，然后把声音调到最大，直到隔壁邻居受不了了，过来敲门。这个时候，他千万不能发出任何响动。隔壁见敲门没人应肯定会打电话给我，我则谎称自己在洗澡，不方便开门。随后打电话让乞丐关掉电视。这样一来，隔壁就能证实我八点的时候在家。
然后是值夜的保安黄强，要将他支开。
也不是很难。我从劳动力市场物色了一个失业的家伙，通过手机和他商量，让他在晚上七点半的时候想办法弄走黄强的女儿。起初他表示担心，不愿意干。但当我告诉他，事成后给他一万块，并且保证不会出任何事、只需让黄强的女儿失踪一个小时就行的时候，他答应了。
根据我的计划，当黄强的妻子告诉他女儿失踪后，他肯定会离开岗位去寻找女儿。而我则可以趁着这个空当进入办公室，拿走今天早上刚放进去的50万现金！
B 入秋之后夜就开始变长，七点不到，天就已经黑透。我换了身黑衣，戴了手套，穿了大码增高的鞋子，从人迹稀少的小路绕到了工厂门口。看看时间，7：25。我拿出手机，给失业乙发了条动手的短信——为各自的安全，我们都没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姓名。
五分钟后，失业乙发来短信：已成功。
我依旧蛰伏在门口的花坛里，一动不动。又过了五分钟，坐在保安室里跷着二郎腿听收音机的黄强的手机响了。他不慌不忙地拿出来，看了看来电显示，然后放到耳边。一分钟后，他神色大惊，从椅子上跳起来的时候差点摔倒。随后，他在办公室来回踱了几圈，最终还是关上灯，离开了办公室，朝家里狂奔而去。
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中，我发了条短信给失业乙：等我消息放人。
此前，我已经掌握了一条线路，能够直达办公室而不进入任何摄像头的监控之中。为万无一失，我还试验过多次。所以我并不着急，只当像往常一样，轻而易举便来到了办公室前。然后来到几天前被我故意弄坏锁的窗户前，敏捷地翻了进去。
就在我得意洋洋的时候，突然，我听到了身后一丝响动。我猛地回头，一个身影正慌慌张张地闪进旁边的建筑里。我的心拔凉拔凉，难道我的计划被人发现了？当时我脑袋里最坏的想法是警察尾随我而来，准备在我打开保险柜的时候来个人赃并获。后来我猛然记起。近日来附近工厂频频发生的盗窃案，心想或许是小偷也说不定。于是我尽量遏制住自己的狂躁不安，对着建筑里小声喊道：“是谁？”
没有人应我。
我又喊了声：“再不出来，我就喊人了！”
我的声音刚落，那个身影便出现在我面前。由于天色太暗，我没办法看见他的模样，无法分辨他是谁。我壮了壮胆子，以严厉的口吻说：“半夜三更来这里的，非奸即盗！”
那人回答：“你说你自己吧？”
我一惊，调整自己的情绪，道：“我在这里工作。我有东西落里面了，所以回来拿。”我说的是真话，东西是我故意落里面的，为的就是万一被发现能有借口脱身。说完后，我质问他：“你呢？”
那人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慢慢朝我走来，嘿嘿一笑，对我说：“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我的心在那一刹那蹦到了嗓子眼儿处：“你……你是乞丐甲？”乞丐甲对应失业乙，是我为那个原本应该在我家为我制造不在场证据的乞丐。
“你愿意这么叫我也行。”他阴笑着说，“我其实是一名逃犯，为避免公安机关的抓捕才冒充成乞丐。至于我的真实姓名，说了你也不知道。你只需知道，打从你找上我，你的计划在我这里就已经完全暴露。所以，不要想有任何小动作。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我入伙，事成后分一半的钱给我。”
“一半的钱！？”我全身都在震颤。我辛辛苦苦筹划一年多，到头来竟然要分一半的钱给眼前这个家伙？我真后悔，当初选人的时候应该再谨慎一点的。
乞丐甲，或者说逃犯甲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往好处想，你还有一半呢！”
我点点头，表示接受逃犯甲的话。然后，我像触电般惊呼道：“你走了，谁来帮我制造不在场证明啊？”
C 逃犯甲安抚我：“别担心，你家里有人。”他告诉我，在我离开家后，他在我家附近也找了个乞丐，把他安置在我家里，让乞丐替代他做所有的事。见我不信，他说：“你留给我的电话，我留给他了，不信你打个电话给他试试。”
我赶紧掏出电话，拨了过去。响铃的时候，逃犯甲对我说：“放松一点，我才没你那么眼拙，我找的那家伙是个货真价实的乞丐。”听到他这话，我的确宽心了点。
“喂？”电话通了，接电话人的声音我有点熟悉。然后我突然意识到，接电话的人是住在我隔壁的家伙。我慌得差点没稳住身子。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林子吧？”
“是刘哥啊。”林子说，“你人去哪儿了？”
我知道事情不对劲儿了。林子能接到电话，问出这句话，说明他已经知道我不在家里。我一边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告诉他：“我同事黄强的女儿刚刚不见了，我正在外面帮他找呢。”
“我现在在你家里。”林子说，“你家乱七八糟的，好像遭贼
了。”
我的后背一凉，愤怒地盯着眼前的逃犯甲。同时我也无限懊悔，我只知道乞丐好控制，却没想到乞丐要比一般人更容易失控！
林子说：“要不要我帮你报警？”
“别别。”我赶忙制止他，“那是我自己整的，我在找东西呢。没事的话就回去吧，我马上就会回来清理。”挂掉电话，我的心头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那般难受。我怒斥逃犯甲：“这就是你找的人？”
逃犯甲耸耸肩：“谁能想到呢？”
我几乎抓狂：“林子已经发现我不在家，我不能继续了，我要回家了。”
逃犯甲的脸色一变，突然从身后掏出一把刀子对准我，恶狠狠道：“你以为你还有退路吗？今天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面对这种局面，我知道我没有选择。而今，我更应该担心的是眼前这个正在被公安机关追捕的穷凶极恶的犯人。不得已，我只得听从他的话，转身朝保险柜走去。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我慌忙转身，只见我身后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个人。其中一个躺在地上，另一个正手持硬物拼命砸着对方的脑袋。片刻之后，我看清了多出来的那个人，居然是保安黄强！
D 有必要说的是，黄强是那个站着的人。
我怔怔地看着嗜血一样的黄强，直到他停下来，探了探躺在地上逃犯甲的鼻息，确定他彻底死亡后才丢掉手上的硬物。直到硬物落到地上发出“轰咚”一声闷响，我才意识到那是铁块。我被吓坏了，身体石化般一动不动。
黄强慢慢来到我面前，冷冷道：“你应该感谢我！”
我拼命点头，身体配合若不停哆嗦。
黄强说：“打从一年前，我就注意上你了。说来也巧，那次我去找锁匠配钥匙，刚好见你离开，就问那老头你来干什么。老头一说，我就大概猜到你想干什么。后来，你悄悄地在工厂里找监控盲点，我都是看在眼里，没说出来而已。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憋了一年多才开始你的计划。”
我虽然不安，也同样迷惑。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是今天动手？”
“我不知道。”黄强说，“但是自从一年前我猜到你想干什么后，就想办法从网上下载了一个程序到你的手机里。凭着这个程序，我可以随时知道你在哪里。”听到这话，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手机。黄强继续说：“我估摸着，我女儿的失踪也跟你有关吧？我也是在寻找她的时候无意中通过那个程序发现你身在工厂里，马上我就赶了过来。”
“你……”我不知道怎么应付他，“你想怎么样？”
黄强指着地上逃犯甲的尸体道：“和他一样，我要分一半的钱。”
我考虑了片刻，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首先，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其次，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在黄强的监视下，我慢慢来到保险柜前，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用早已准备好的钥匙打开了柜门。没有任何的意外，里面静静躺着50沓厚厚的百元钞票。在抱住钞票的那一刻，我欣喜若狂，此前所有的不安、恐惧和惊惶全都烟消云散。
中途，黄强接了个电话，是他老婆打来的。挂了电话后，黄强告诉我：
“赶紧叫你的人把我女儿放了，否则我老婆报警了就没法收拾了。”
我顿了一会儿，突然想到，或许我可以用他女儿来要挟他，从而独吞这50万的巨款。
E 黄强的话打消了我的念头。他说：“把我女儿安全地还给我，你还需要我给你打掩护。我们可以一起处理掉这具尸体，他是逃犯，没人会注意到他失踪了。可是这50万巨款的被盗，明天财务就会发现，到时候我会作证你和我一起在寻找女儿，这点也和你邻居的口供一致。”看得出黄强早就潜藏在我和逃犯甲的后面。
我答应了黄强，然后发短信给失业乙：放那女孩回家。
让我想不到的是，变故又出来了——我不知道失业乙是怎么想的，但一分钟后，黄强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上面写着：你女儿在我手上，不许报警，准备2075现金，否则你就等着给她收尸吧！黄强把短信给我看的时候，我的脑袋都要爆炸了。
我联系失业乙，质问他在干什么，没想到他却回了我一句：不关你的事，报警的话你也脱不了干系！
我知道我们没有选择，他是我从劳动力市场找到的人，失业的压力足够让他做出任何疯狂的举动。更关键的是，我们不能让这件事闹大。和黄强商量再三后，我们决定丢车保帅，一人出10万块打发走失业乙，这样每人还能余下15万，也算一笔不小的数目。
和失业乙交易的地方离黄强家不远，这个狡猾的家伙不仅选择了一个人多的地段，还没把黄强的女儿带在身边。
我负责把20沓崭新的钞票放在塑料袋里给失业乙，那些钱我都没捂热。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在收到钱后却不肯马上放了黄强的女儿。我问他为什么，他嘿嘿一笑道：“你还欠我当初承诺的一万块的劳务费呢！”失业乙还算讲信用，收到钱后果然放回了黄强的女儿。随后，我和黄强一起处理掉逃犯甲的尸体，然后匆匆回到家。在开门的时候，隔壁的林子听到声响出来了，问我：“刘哥，你同事的女儿找到没？”
我怔了一会儿，然后不停点头，告诉他：“刚刚找到。”
他还想问我什么，我故意装作没看见，闪进了房间里，锁上了门。果如林子所说，我的房间乱七八糟，空气里透着一股酸腐的气息，看得出逃犯甲没骗我，他真的找了个乞丐代替他。好在我已经一穷二白，家里根本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想到这里，我拿出了塞在裤裆里的一沓沓钱，不去想今晚发生的一个又一个变故，抛弃了对明天的各种担忧，抱着钱就是一阵乱亲。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喂？”声音也陌生，还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刘哥吧？”
“你是谁？”
“哥们儿近日来手头紧，所以把这附近几家工厂都光顾了一遍，想必你已经听说过哥们了吧？”
我想起了最近发生的数起盗窃案，冷声对他说：“你就不怕我报警告发你？”
“你听我说完。”那人冷笑道，“今天哥们儿光顾到你们厂，准备潜伏着到后半夜再动手，谁想到不小心看见了一些不该看的事……”听到这里，我的脑袋像爆炸了一样不断发出轰鸣。轰鸣持续了很久，我最后听见的一句话是：“……为了封住哥们儿的嘴，你们俩是不是该意思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