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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和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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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末天下大乱,李渊欲乘势反隋。就在他即将从太原起兵时,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掉到床下,身体上爬满了蛆。他认为这是自己要死的征兆,迟迟不敢起兵。他的手下人解释说:落在床下,意思是“陛下”;“蛆”者,“趋”也,表示众人要依附于你。这个梦表示你要当皇帝。李渊听了这话,遂放心起兵,并成功了隋朝,成了唐朝的开国皇帝。

李渊这个梦,有可能是事后附会之说。不可否认的是,梦兆一类的文字在古代有着不可估量的精神推动力和社会影响力,存在于包括史书在内的所有古籍中,也许可以叫作深入人心;最早的殷商甲骨文中,就有用梦卜吉凶的记载。古人不遗余力打捞着梦的神秘性,梦寄平生,达到安抚人心、慰藉精神的作用。

按照俄国生物学家巴甫洛夫的理论来说,梦是没有实际意义的;宋代思想家张载说,梦的内容来自于过去的经验;而清代学者王廷相认为,梦是人清醒状态下精神活动的延续;奥地利的弗洛伊德则表示,梦是有意义的精神现象;在圭亚那印第安人眼里,梦中的人是暂时离开肉体的灵魂……谬论或真理,莫衷一是。打个比方:月圆之夜看到一匹孤狼昂首立于高崖、嘴里发出低吼,常识告诉人们,这是“狼在嗥叫”,如果有人将之称作“狼在歌唱”、“狼在深思”又会怎样呢?事物本身存在多种取向,界定是非是建立有序现实生活的必要之举,精神生活、道德想象或私自活动就不用界定了吧,否则这个世界也太寡淡无味了。梦,能不能兆见或印证人事,也就不是个问题了。存在的东西肯定有其合理性。这方面,我倾向于萨特的价值观。

《左传》记载了这样一个梦兆:宋景公无子,继养了公孙周的两个儿子得和启。宋景公四十八年十月,宋景公在游玩空泽途中突然去世,得和启二人暗中争夺王位。其间,得做了一个梦,梦见启头向北,躺在卢门外边,得自己是一只大鸟栖于启的身上,嘴放在南门上,尾在桐门上。得认为这是一个好的梦兆,意味着他将成功继承王位。他说:“余梦美,必立。”后来他真的被立为君王。古代释梦理论认为,面朝南,象征为王;头向北躺着,代表死亡。

梦兆和预言,并非中国特产,那是全人类的非物质遗产。《旧约》、《古兰经》中也有着多种记载,从古至今一直在政治、社会、伦理、宗教等意识形态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可以说,梦兆也是生产力,它跟信仰密不可分,是一种意识上的暗示。可能人人有过梦里梦外的暗示经历,关键在于契机。前些日子在电视上看到一女孩说,高考前,班级里好多同学买了某品牌的运动衫,准备考试那天穿着该运动衫去应考,因为那品牌的商标图案很像英文“胜利”的第一个字母。这些同学在暗示自己的同时,也给自己立了一个预言。

预言通常建立在征兆之上。比如我外婆曾多次预言“明天要下大雨”,因为她看到了蚂蚁成排地往高处搬家、青蛙密集地大声喊叫之类的征兆。有一天午后,天空乌云密布,乱风阵阵,人们以为大雨将至,只有我外婆说不会下雨,她说,鸡舍里没有动静,田间没见青蛙跳上来,肯定不会下大雨。傍晚时,果然云层散去,晚霞满天。在我心里,外婆是个预言师。

自然界的生灵,天赋灵性,会对风云变化作出不同程度的反应或呈示征兆;天象是另一种现象。在这方面,人是庸常之辈,或者说是一代代衰败了(起码千百年前的先人还会识风云,看天象)。自从有了现代气象站,有了科学预报,民间的天气预言师差不多消失了。在自然界,动物对不同的天气作出相应的反应,绝不会出现像科学预报那样的概率性(科学,是看到了现象,找到了规律,是没有灵性的一套设备)。成语“一叶知秋”,也在深层次证明这个道理。我读过的古籍中,有关预言和征兆的例子很多。古战场上,孙膑、诸葛亮们就是适时利用了天象,知几其神;古代有好多作家和哲人,同样也是预言世态和人生的大师。

人类集体性对自然感知能力的败落,不但没有反思,反而鄙视和惩罚少数仍保留感知自然的直觉和通感能力的人。这个少数的特殊群体被叫作“预言师”——我没有说错,是群体。

当代作家是一个群体,这点没有人怀疑,但不会有人相信这个群体中的冒牌货可能高达十之八九;从事测字算命这项工作的是另一个群体,这点也没有人怀疑,但普遍会相信这个行业十之八九是骗人的。有关这两个行业的冒牌率,没有人可以作出一份哪怕是抽样取得的调查结果。敝人孤陋寡闻,世面少见,至今无缘遇到一位真正的遗世独立的作家;真正的预言师倒是碰到过几个,我外婆是其中之一。外婆是虔诚的佛教徒,内心纯净,因果关系、清心洗欲之类是她预言的立场出发点。小时候我听她念叨过,说我大姨命苦,我妈命好。后来这个预言得到了证实:我大姨没有享过一天福,她和孩子们穿的衣服通常是我妈送给她的,她去世时只有五十出头,死得极为痛苦。外婆说,人做下的恶事,并不一定马上会报应,也许会报应在儿子、孙子身上。外婆说我哥面相好,将来日子很富裕;但她不肯说我的将来,被年幼无知的我追问紧了,她就应付说:还好还好。三十年以后的今天,这个预言也算毫无争议地落实了。2003年冬天,我在一列南下的列车上遇到一位陌生人,他双目失明,坐在我对面,后来他准确说出了我那年工作、生活中的重大变故,他同时预言了我的未来。他说,你会孤独终老。不知道他从哪些地方发现了我命运走向的蛛丝马迹。

每隔两三年,母亲会去找附近(有可能是百公里之外)有一定声望的算命先生为我的未来把脉。母亲说,不同的算命先生对我未来的看法大致相同,都说我中年以后会名利双收。母亲会强调算命先生如何神奇,每天门庭若市。我不想扫母亲的兴致,总是一笑了之。其实那些算命先生是按命收钱的,命好的就多收点钱,肯定对很多人说过类似的吉利话,这类笼统的“预言”其实适用于很多人。

预言师和算命是同一范畴的职业,本质区别却很大。预言师倒是跟作家有一些共同点:真正的预言师和作家都不是以营业和利益为目的,也不为政权服务,他们遵从的是自己内心的感知和声音。写小说就是在预言人事的命运,当征兆性的情节布设得差不多时,作家创作之初的预言就会被证实。在我眼里,真作家大概会不同程度地具备预言师的资质,伪作家相当于摆摊算命者。

预言,大多时候只能算是一种直觉和通感,或者人事性质的一种综合分析得出的预见,不存在超自然的能量。著名的预言大师诺查·丹马斯也没有那种传说的能力,全是后人(尤其是欧洲出版商和某些政权)附会和篡改上去的,他的能力来源于丰富的学问,包括医学和天文学等。他说得最明白的一句话,是预言自己会下地狱,可惜没有人可以去证实。埃德加·凯西的预言存在着综合性的超前分析和判断,跟超自然能力也没有关系,他自己也否认这种能力。如他所说:人人具有预言的条件和本能,只是人们太重视个人利益,才会失却或荒废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