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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霾,有一个别致的名字叫“烟霞”,美丽的名字背后隐藏着巨大的杀机。
中国气象局的《地面气象观测规范》对灰霾的定义是,“大量极细微的干尘粒等均匀地浮游在空中,使水平能见度小于10千米的空气普遍有混浊现象”。
在1952年12月的伦敦烟雾事件中,同样属于灰霾范围的毒雾前后共导致4000位健康市民死亡。
在2011年10月30日的北京,当灰霾再次来到的时候,不少人居然联想到了半个世纪前的悲剧,以为“雾都”来到了东方大地。
在每年的初冬,雾天混杂着灰霾的天气在京津唐地区几乎是必然发生的天气现象。10月30日,北京环保局公布的空气污染指数(API)为132,属第三级别的“轻微污染”。
但上班族手上的iPhone(苹果手机)却提示,此时北京的空气“危险”。这一空气污染数据来自位于朝阳区亮马桥附近的美国大使馆。
大使馆的空气污染评价能得到友国人民的信赖,原因无非是它居然更符合人们的感受,穿行在被灰霾深裹的首都里,不少人都感到了呼吸困难,甚至还不得不戴上口罩。
事实上,环保专家们每年都在呼吁全面修改沿用十多年的《环境空气质量标准》,增加对灰霾以及能见度的环境评价指标,但回应寥寥。
原因无非是,如果按照专家们建言的新标准,中国城市来之不易的空气达标天数将被砍掉一截,环保政绩又得推倒重来。
API看不见灰霾
在整个10月,北京灰霾难散。
“10月份属秋冬转化季节,我市受冷暖空气交汇影响,极易发生大雾天气,在这种情况下,将形成静风、静稳等不利气象条件,致使大气污染物不易扩散、容易积累,空气质量转差。”在其后北京环保局公布的《2011年10月空气质量月报》提到,整个10月,北京空气质量二级及好于二级天数为19天,虽比去年同期减少6天,但超标的12天全部属于三级的“轻微污染”,连“轻度污染”都算不上。
10月末的灰霾在其后几天又接连出现,几乎整整一个星期,都被污染的大气笼罩。据北京市气象局的统计数据,2011年1-10月出现灰霾的天气达到72次,比如常年(30年)的平均水平23。5次增加2倍,但这一数据依旧没有在北京环保局的空气污染指数(API)上反映出来,10个月来全市空气质量二级及好于二级天数累计竟然达239天之多。但美国大使馆的北京实时空气质量指数中,“差”、“非常差”、“危险”,甚至“有毒害”等形容词都屡屡出现。
“北京的空气质量它的是北京的日平均的数据,再一个就是北京好多监测点的平均数据。”北京气象台高级工程师张明英对媒体表示,用一个地区一个小时或一天的数据来看待北京的空气质量,显然夸大了污染情况。但来自亮马桥这样单独一个检测点数据显然更受人们认同。
因对“轻微污染”的评价感到不满,童话大王郑渊洁在个人微博上发起了“关于北京空气质量的调查”,结果参加投票的6000余名网友中有89%的人认为,北京的空气质量越来越差。
如果认为这种基于特定网络人群调查过于偏激的话,可以参考一下环保学者所作的研究。
由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副研究员段菁春等人在2009-2010年所做的《典型城市公众感受与空气污染指数的相关关系》调查同样认为,现行包含3项污染物指标的API尚不能完全体现公众的主观感受。
事实证明,公众的感受不完全是主观,影响的灰霾主要部分是小于或等于2.5微米的颗粒物(PM2.5),但目前中国API指标数值范围为0-500,只包含二氧化硫(SO2)、二氧化氮(NO2)和可吸入颗粒物(PM10)三个指标,目前大都市中危害严重的PM2.5和臭氧(O3)都没有纳入。
致命PM2.5
“灰霾主要由PM2.5以下的颗粒物组成,PM2.5-10所占份额反而较小,北京空气质量指数主要监测PM10的颗粒,有时候污染加重未必能测到。”北京大学教授、中国工程院院士唐孝炎对本报介绍道。
与传统空气污染来自工业排放或者燃煤排放不同,PM2.5主要来源是汽车尾气,可以直接被吸入肺部,甚至进入血液,对人体健康的伤害力极大。
但对于PM2.5的研究和监测起步较晚,目前全球只有美国和印度能够相关指标,而美国大使馆的空气质量数据,正是以PM2.5为首要污染物。
1952年的伦敦毒雾事件,其主要污染来源是烟煤,空气污染物的持续排放,同时伴随着逆温和高湿度的天气状况,造成空气中SO2等污染物在伦敦上空大量积累,进而导致酸雾与高浓度酸性粒子的形成(硫酸、硫酸盐气溶胶等),对人体造成极大的、不可逆转的伤害。
据唐孝炎介绍,北京烟煤型污染最为严重的时间是1998年,其后政府采取了紧急措施,用了十几年控制工业排放,现在北京的SO2排放已经较小,更大的威胁来自于颗粒物。
国际清洁交通委员会的董事会主席迈克尔•沃什的研究证明,PM2.5对人类健康的影响涉及多个方面,它能轻而易举地突破人体健康防线,直达肺泡甚至是血液,引发人身体的不适,严重时会加重哮喘,加剧呼吸病症,引发慢性支气管炎,降低肺功能,导致过早死亡等。也有一些研究证明,PM2.5对心脏有不良影响。随之进入人体的还有附在其上的有害气体和重金属,这些溶解在血液中,对健康危害更大。
而另一方面,PM2.5对环境的损伤也无法忽略,能源基金会北京办事处环境管理项目主管赵立建曾对媒体介绍,PM2.5的沉降会对环境造成各种损害,不仅会导致湖泊和河流酸化,使海岸及内陆水体养分失衡、使土壤养分流失,更有甚者会损害森林和农作物,影响生物多样性。与此同时,颗粒物污染也能玷污和损害石头或其他材料,包括一些历史性建筑、雕塑等等,造成城市美观及文化上的损失。
即使是美国和欧洲,PM2.5污染虽然已经大幅降低,但是至今仍然没有完全得到解决。经过30多年的污染治理,根据美国环境署2011年最新确定的PM2.5日均值不达标区的划定,美国仍有18个州的121个县不能达到美国PM2.5国家环境空气质量标准。
美国仍有地区无法达标的原因并非是其标准过于苛刻,而是PM2.5的伤害程度过于巨大。
唐孝炎介绍,世界卫生组织利用的是美国和欧洲的数据,制定的PM2.5的浓度标准只有10-30微克/立方米。反观我国,北京大学的监测数据显示,北京PM2.5的浓度一般在70微克/立方米左右,甚至更高,其他城市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事实上,早在20世纪90年代,中国就已有地方对PM2.5进行监测。当时在广州、武汉、兰州、重庆8个点位的监测结果显示,这4个城市的PM2.5年均值为46-160微克/立方米,均已超出了国际标准。而美国大使馆监测的11月1日7:30的PM2.5浓度数值为256微克/立方米,为近期的最高峰,当然这也是车流的早高峰时间。
2010年9月,美国航空航天局曾公布了一张2001-2006年间平均全球空气污染形势图,全球PM2.5最高的地区在北非和中国的华北、华东、华中全部。中国的这些地区全部高于50接近80。
但以上这些PM2.5的监测都只能基于有限的监测点,远远不能像API中的三项数据那样能够大面积地铺开监测,只能作为有限的参考。
过期的标准
臭氧O3的危害也是不可忽略,这个来自于工业和汽车排放的气体同样对呼吸道和眼睛造成伤害。
美国目前使用的空气质量指数AQI将一氧化碳(CO)、SO2、PM10、PM2.5、O3皆纳入监测体系,而在中国,按照2000年颁布的《城市空气质量日报技术规定》,只将前三者纳入监测。
两者的区别在于美国已经迈过了工业时代的烟煤污染时期,将关注目光投向汽车排放所带来的光化学污染以及人体健康伤害,而中国的标准依旧停留在烟煤污染阶段。但对于北京、上海这样的世界超级城市而言,对PM2.5和O3的监测和减排已经刻不容缓。
尽管北京出台了单双号限行、摇号购车等严酷的措施,但其汽车保有量早已突破500万辆,加上国内的汽车排放标准远低于欧美,PM2.5肆虐并非意外。即便与“雾都”伦敦相比,北京的空气质量已被远远抛开。
中国科学院大气物理研究所博士吉东生等根据2005年数据所作的项目研究表明,北京当年O3排放超标51天、NO2超标41天、CO超标15天、SO2超标26天,而伦敦则仅有NO2超标1小时。
事实上,关于修改空气质量监测标准的呼声一直未曾停止。一方面,API选取的是24小时空气指标均值,白天的排放高峰往往被晚上的低谷所抹平,与人们所见大相径庭,另一方面,建立PM2.5的监测体系一直被寄予厚望。
但在2010年,环保部在《环境空气质量标准》征求意见稿中,PM2.5却并未被列入浓度限值指标,而只放在了附录中的参考指标。距离PM2.5在全国的监测推广,尚有不少距离。
推广之难
北京环保局则一直坚称其监测数据毫无问题。
“我们用一把尺子,量了十几年,结果已经说明两点:一、自己跟自己比有进步;二、跟更好的比差距还很大,”北京环保局副局长杜少中在其微博中对网友说道,“前些年本市监测并公布的是粒径在100微米以下的总悬浮颗粒物,后来改为10微米以下的可吸入颗粒物,即PM10。今后肯定还会监测并公布PM2.5甚至是PM1。”
但对于各地环保部门而言,将触目惊心的PM2.5数值纳入指标,空气达标指数显然得往后减少,多年的努力恐怕将付诸东流。
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研究员薛志钢等人所做的一项研究表明,以大城市广州为例,如果按照现行API标准,霾日中的空气质量达标率为90%,但如果将PM2.5列为首要污染物,超标率则高达53%-89%,即在霾日中有一半以上的时间空气污染超标。
这刚好与以PM2.5为首要污染物的北京美国大使馆空气数据相互印证。
有人粗略估计,如果将PM2.5纳入空气指标,就算作为次要污染物,国内大城市达标天数将减少20%以上。
“一点儿压力都没有,现在我们也不满足于80%的天达标,我们不是说每年为了完成任务,去减少污染,去增加达标天,而是为了市民健康,这点是没有任何疑问的。”对于政绩难题,北京的杜少中如此表态。
但问题是,中国各个城市污染情况各不相同,大部分西部、北部城市仍然将主要精力放在烧煤产生的SO2上,对于PM2.5基本是无暇顾及。
“想一步到位太难了,要全国铺开还需要购买大量的先进设备,这巨大的投入环保部门根本负担不来。”唐孝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