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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连元生来就是说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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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木轻敲小扇翻,胸饶野乘口成篇。

与君一席评今古,占毕诗书胜十年。”这是评书的魅力,

也是说书人的写照。田连元无疑是说

书艺术的巅峰人物。他出身说书世家,父亲病重,辍学从艺;

生逢乱世,经历战争,当过难民他是旧书摊儿上的学生,自学完成初中到大学的文科课程。他23岁成名,也经历了“”,罢官挨斗,下乡务农,

穷困潦倒。他第一个把长篇评书搬上电视荧屏,看他说书比听他说书更过瘾,一招一式,矫健利落,被称为电视“评书教父”;他在评书中

塑造的皇帝、将军、盗贼、

平民等形象深入人心,诙谐幽默的表演风格以及

有意打破传统评书程式化的语言方式

被人称为“田氏风格”

说书世家,被逼说书

我们家是说书世家,我祖父说书,我父亲说书,在那个年代到我这辈上,历史的必然,我的任务就是说书

我并没有天分,顶多就是耳濡目染,小时候爱听书,经常随父亲到书场里。有时观众席中没有座位,我便拿一个小板凳放在台上说书人的桌子底下,坐在那里听父亲说书。

有一次听父亲说《小八义》,说到阮英注目观瞧时,台下观众忽然笑了,我下意识地从桌下伸出头往上看,原来是父亲使了个缩腮猴相儿,可观众再次大笑起来,这次是笑我从桌子下边探出的头。父亲用扇子朝我脑袋上打了一下,说:“回去!”我立即缩回,观众又笑了。

那时候就是一种爱好,小孩子没有什么选择性,也没有思考,觉得听故事好玩。我的父亲母亲对我就一个要求:长大说书。他们有意地让我从小耳濡目染,接触这门艺术,压根没打算给我更多选择,让我将来去当大人物,做什么大事情。在他们的思想境界里,说书是最好的。后来我念书了,才知道这社会还有这么多知识,有这么多的职业选择,而在20世纪四五十年代,说书的民间艺人地位卑下。我念了五年书以后就不再想说书了,觉得没什么意思。那时候立了很多志向,想当作家,想当科学家,想开飞机,起码要开火车,就是不想说书。

五年级,因为父亲有病我不得不得辍学学艺。学艺的最初很茫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干这个。六七岁时我曾经上台唱小段,那时还无知,让我唱我就唱一段,当是玩。而上了五年学,已经14岁的我开始有自己的主见了,打心底里抵触干这行。

我到了父亲做艺的地方,那是天津市最中心的地带―南市东大街蕙联公寓。这繁华热闹的都市中心,和我上学的南郊咸水沽镇的平静安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心里潜藏着一种凄凉和失落,觉得周围的繁华和热闹与我毫不相干,始终消除不了失学的孤独和少年的苦闷。从此我便开始了单调的、苦涩的、几乎一成不变的学艺生活。学书当然要下功夫,每天早晨5点起床,学弹、学唱、学说故事,步行40分钟去找拳师学形意拳,干什么专业在学徒的时候都是很苦的。

最早的时候我一直想改行,但是无路可走,家庭的现实逼着我要干这个。后来离不开这一行,是因为真正干上了这一行,也觉得自己能干这行。我一想我没有别的选择了,那就只能想办法把书说好。

我的学名原叫常庚,后来改为长庚。辍学学艺时,到师傅那里求起艺名。师傅让我找师爷,那是一位整天戴着老花镜捧着线装书、苦读不停的老学究―一位清末秀才。他一听说起名字,便摘下花镜擦擦,很感兴趣地问:“你都起了什么名字啦?”

我说:“有人给我起名叫田连池,我觉得水太多,还有人说,叫田连俊,可我并不俊。”

师爷说:“叫田连俊不行,你师爷辈的有个叫蔡士俊的,这犯了名讳啦!要不叫田连润?”我说:“田连润太绕嘴,连着润,这田地是不是该涝啦?”师爷笑了,说:“你们师兄中,天津有个张连仲,北京有个赵连甲,还有个马连登,都是顺着科考这线上来的,金榜连登,连仲连甲。干脆,你就叫田连元吧!”我一听觉得这个名字叫着顺溜,于是就叫了田连元。

第一次登台,9个观众

17岁我正式登台说长篇书,很没有信心。

那天台下只有9个观众。我坐在台上,身旁是父亲抱着三弦等候着给我伴奏,我用表面的镇静掩饰着心慌意乱。一场书说下来,台下还剩6个人。我说完了这场书,如释重负。下台后我就跟父亲说,不了这个。父亲回答得很干脆:“那你干什么去?”这句话把我问得无言可答,我能干什么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小学五年级辍学,连个最低的文凭都没有。

我父亲认准了学这个玩意能养家,他在病中,我是老大,有母亲、弟弟、妹妹,就指着我挣钱养家,尽管挣不了多少钱,但在那个时候若是改行,我真的无路可走。

后来我通过自学完成了大学课程。在天津学艺时,我经常泡旧书摊,一本书五分钱看一个礼拜,那阵父亲也不管我,我什么都看。《三国演义》是半文言的,看得似懂非懂。《聊斋志异》我看完白话版再买一本原文的对照着看,揣度每句话的意思,那个时候我连《福尔摩斯探案集》都看了。这样不受限制的滥读对我很有用。要是在学校,老师肯定管着不让看小说。所以一边滥读,一边跟着同学学课本,积累起文化知识。小时候读书认识不那么深刻,只是出自兴趣,后来我逐渐认识到说书就得一辈子读书,一辈子学习,无终止。

到现在我也是有空就看书,我看书突出一个杂字,讲究实用主义。比如我要说历史书,不了解正史,光说野史,这不行。朝代不同,那个历史时期的典章制度、史书里每个人的传记我都要看,不能把这人说得背离历史。说三国,说周瑜并不是那么小肚鸡肠,那还得看《三国志》,说诸葛亮比周瑜还小,得看了《三国志》才知道,尽管你在说《三国演义》,心里得知道历史上的真人是什么样子,不能糊涂地说。

今天评书上了电视广播,观众下至平民百姓,上至专家学者,谁伸耳朵听一段,你说出大错来,这不让人笑话嘛。所以我意识到,读古今中外晓世间万物是说书人终生的必修课。

22岁,在彩屯红了

新的舞台尝试是1959年的深秋在济南开始的。

济南当时有一批经验丰富、享誉书坛的名家高手。环境氛围极好,我在这里开始小试牛刀。忽然有一日,我听说有个名家张立武评价:“这小子说得挺好,现在还太年轻,不压‘点’(压不住观众),将来再发展发展,能出息个角儿。”这暗中的点评让我获得最初的自信。

我就这么一点点热爱上评书艺术。可进入本溪市曲艺团决心好好说书时,却事与愿违,团里不让我说书,见我三弦弹得不错,改为弹三弦了。命运如此善变,但我是不变的,仍然认认真真,平平和和,等待机会。一天在书场给团里的刘彩琴弹完了弦,忽然通知晚饭前加场,让我骑自行车直奔彩屯说书,书目是《大隋唐》。第一天书场内有六成观众,我想我能保住这六成观众的基数就算是胜利。七天之后,书场已是满员了,观众奔走相告:“有个小年轻的,说得好,听听去!”书场的服务员天天到团里财会处交钱,会计说:“哟!彩屯晚场收入不少啊!”服务员说:“田连元在那儿火了!”

我在旁边听着心里颇为惬意,想起了济南说书名家张立武那句话:“这小子将来能成角儿!”现在有点这个意思了,但我知道这仅是个开始。三个月的隋唐说过去了,天天都座无虚席,我每天骑自行车往返二十多公里,日场弹三弦,晚场说评书,特别起劲。

接着我开始说《大八义》,一边说一边改,把这部书改得亦古亦今,人物出新。书场观众越来越多,有时竟出现了在门外站排等座的情况,这对我真是一大惊喜,团里也逐渐传开“田连元在彩屯红得不得了!”

演火了,观众多了,说明我能干这个,我就有信心了,开始琢磨这个书怎么能说好,说书是怎么回事。信心对一个艺人来说很重要,这种信心要建立在观众承认你的基础上,观众不承认你,自己多大信心也没有用。

1962年初,全国文艺界掀起了“说新、唱新、演新”的新高潮,鼓励艺人说新书。辽宁省有一个交流会,我第一次到省里与名家聚集一堂,当时人家都是功成名就的角儿,而我只是在本溪小有名气的22岁的毛头小子。

那次收益最多的是辽宁曲协主席王铁夫对我的一番闲谈:“艺术就像是跳高,大家都能跳过去的高度是一般的艺术;少数人才能跳过去的则是较高的艺术;只有你一个人跳得过去的,那就是独具个人风格的艺术。你今年二十多岁,等到四十多岁时艺术上成熟了,要走出去,走遍全国,拜访名家,交流技艺,开阔眼界。当你五十多岁的时候,回到家里闭门著书,总结自己的艺术经验,整理自己的艺术作品,著书立说,要成大说书家”

我当时并没有完全理解,觉得他谈得不现实,我寻思:“走遍全国,拜访名家,谁给报销啊?50岁以后著说立说,总结经验,就我还著书立说,谁给出版啊?”我觉得这个老头的要求很高,当时我听着,觉得希望是好的,但那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事情啊。

没想到的是,他这些要求后来我在不知不觉当中都实现了。

“”来了,锋芒止步

1966年,我已经当了两年曲艺团团长,短篇评书《追车回电》在辽宁省一炮打响后,很多人都知道了一个评书演员名叫田连元。

那年3月,辽宁人民广播电台录了我第一部长篇评书《欧阳海之歌》,紧接着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也邀请我录《欧阳海之歌》和《渔岛怒潮》,计划十一就要上北京,可就在这个时候,“”来了。那时候袁阔成这样的老艺术家已经成名,而我这个年轻的评书演员在初露锋芒的时候就被止步。

当年不愿意说书,命运逼着我说书;等愿意说书了,而且说红了、说火了,又不让我说书,让我改行去当农民种地―这就是命运。

“”中,我被分配到本溪普乐堡公社桓仁胜利大队梨树沟小队。

梨树沟小队是个非常偏僻的山区,从公社驻地到梨树沟口须路经八条小河。当车子趟过雅河,到达梨树沟口的时候,看到一明两暗的三间茅草房,靠西边的房子就是给我准备的。房子里有一铺炕,窗子上没有纸,靠窗有一棵大梨树,风吹来梨树哗哗作响。

对未来不敢再有任何想象,觉得就是这样了,既来之则安之。每天插秧,弯腰弓背脚踏水田,把秧苗一棵一棵插到水里,这个活儿从早干到晚,腰酸腿疼不说,脸也肿了,连手指甲都给泡软了,吃饭也只能半躺着吃。我还在自嘲:“看桃园的人都不简单,孙膑看过桃园,孙悟空也曾看过桃园,如今是我在这儿看桃园。”

在农村,农民得知我是说书的,说老田,来一段。我绝不说。我说都忘了,不会说。那个时候没想过以后还能重操旧业,种地是我的新专业,老想着说书就是不务正业。

三年半后,我还是被调回去了,当然中间有很多波折,我一度窘迫到卖手表的程度,甚至准备去静坐绝食了。粉碎“”后,本溪人民广播电台请我录一部传统长篇评书,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杨家将》。一是早就烂熟于胸,再者旧书中《杨家将》也是充满正义感、充满英雄气概,三是故事妙趣颇多。录完播出以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海峡之声负责同志特意来到辽宁,要选一部书对台湾播出。当时在辽宁播出的有四部《杨家将》,分别是鞍山刘兰芳的、营口李鹤谦的、抚顺刘林仙的,本溪就是我的。审听过后,选定了我的作品对台湾播出。

首开先河,将评书搬上电视

1985年,我首次把评书搬上电视,在东北三省一炮而红,收视率仅次于当时万人空巷的港剧《上海滩》。

这是当时的辽宁电视台台长白光明的创意,他说评书在广播里能说,上电视不行吗?找个人上电视试试。创新往往在开始时都会受到阻力,白台长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有一种力排众议的劲头。后来我知道了编导们的想法:电视剧一分钟变6个画面,有时候人都不爱看,这评书一个人站那说20分钟,人能爱听吗?说来有趣,作为电视评书的开创者,当时为争取半小时的播出时间颇费工夫。因为有人表示怀疑:评书是听的,有什么可看的?

其实过去没有广播的时候,说书人在书场里是面对观众的,不但说而且要演。过去的好角儿都善于表演,刻画人物是很有水平的。中国历史上很多说书大家不仅靠语言,更多的是靠表演征服了观众。我的评书表演占很大成分,在评书表演领域里,我独占优势。录电视评书《杨家将》的时候我费了一些思考,比如一段20分钟,我不能像书场里那样,20分钟只是个铺叙,电视评书一开始就得有高潮,把人抓住。在20分钟里要有高峰,有好的开头和结尾,还要有动作。事实证明电视评书站住了,而且一站站了20年。

历经波折,辽宁电视台把《杨家将》录完了,共一百五十讲。首播就轰动辽宁,接着迅速传遍整个东三省。两年后,北京电视台开辟评书连播时段,《杨家将》火爆京城,影响力迅速波及全国,央视和各省级电视台都相继开设了评书栏目,我登上了1988年的春节联欢晚会。接着,中央电视台找我录制电视评书《水浒传》。那段时间,中央电视台3个频道一天播6到9次,当时的北京电视台还在播着我的其他评书。在20世纪90年代电视评书最鼎盛的时候,北京有三个频道开设评书栏目,一个频道一天播三次,其中两次是重播。李金斗见到我逗闷子说:“叔叔您知道吗?联合国下一文件,今年是田连元评书年。”那是1995年。

评书的命运

2005年,央视《艺术人生》、凤凰卫视《鲁豫有约》集中邀约采访,我这才想起,自己已从艺整整五十年。

2006年,央视的评书连播栏目停播了,那时我已经很少录新书,评书的收视率走向低迷,停播也在意料之中。这些年,每次接受采访,我都会说,评书停播了,不是评书本身出了问题,不能因为收视率掉下来,就下结论说“评书死了”。收视率下降有经营不得法的原因,为了保证天天播出,天南海北到处找演员,水平参差不齐,不能怨观众不爱听了,是演员的问题。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我到北京大学做了个实验,开了两次专场说评书,现场效果非常好,年轻学生们的反响出乎意料的强烈。

评书是中国民族文化形式的活化石,它起于什么朝代很难考证。我父亲三十晚上供的是周庄王姬佗,说周庄王是说书的祖师爷,他比孔子还早一百来年。

1995年,汪景寿教授约我到北京大学去做一次中国评书艺术的讲演。在这次讲座里,我谈到了评书的发展史。评书的出现距今已有千年历史,至今未衰,而且始终是紧跟着时代步伐前进的,中间不断兴盛,没有断代。

现在电视上有很多“故事会”形式的节目,收视率很高,这些节目就借鉴了评书艺术,它们并不是评书,只是学习了评书的形式和内涵,这是评书艺术的向外延展。电视上很多动漫作品,以评书为基本内容进行创作,这也是传统艺术力争与时代潮流融会贯通的努力。

我一直认为人的命运从属于国家的运气,艺术的命运也从属于国家的运气,周立波、郭德刚和二人转的走俏,属于应运而生。评书艺术需要传承,首先得有好演员。原来我不想教徒弟,后来我收了五个,也算为评书传承做点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