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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人间词话》中透析李煜词的“真情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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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人间词话》是晚晴时期国学大师王国所著的一部文艺美学著作,文章采用传统评点式的词话形式,以“境界”为核心,以“真情”为价值标准,品评历代词人。文章既有理论的总体阐发,也有对作品的具体分析论证。王国维先生在作品中崇尚自然、重真情,标榜北宋以上,倡导赤子之心,以李后主为词之极诣。

关键词:赤子之心 神秀 真性情

王国维(1877―1927)字静安,号永观,晚号观堂,海宁人。其《人间词话》有手稿一百二十五则,其中已自删十二则;自定发表于《国粹学报》六十四则,未刊稿五十则。我们今天所引用为“国粹”本,文章以传统的词话为形式,结构上有着严密的逻辑体系,思想上引入西方哲学及美学中的概念。文章提出“境界”说,第一则“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境界,主要指词的艺术境界,也可以成为意境,可以理解为诗词作家通过主观把握而创造出来的艺术存在,他不是单纯的“景”,而是强调情与景的交融、意与象的统一、隐与秀的结合,即客观的景物和主观的思想感情在作品中鲜明、形象的表现。它还强调的是真景物、真感情,即强调再现的真实性。文中第六则“境非独为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作者在文中肯定了只有写真景物、真感情的作品才是有境界的,否则便是无境界。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后五十五则中就是围绕“境界”为论点,“真情论”为价值标准,品评历代词人的。他最欣赏的就是南唐后主李煜,认为他“贵自然、重真情,倡赤子之心”。

《人间词话》第十四则:“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端己之词,骨秀也。李重光之词,神秀也。”

“句”指诗词的表面,即结构辞藻。“句秀”是说温庭筠的词有华丽之美。“骨”指诗词的风格脉络,也就是刘勰《文心雕龙》所举的风骨,言作品具有端直有力的气韵与感染力,具有充实直截的思想内容与真挚的感情。“骨秀”是说韦庄的诗词多直抒胸臆,在篇章结构方面,由于不一味地刻画实景实物,不用大量的辞藻堆砌,而是用词简洁连贯,上下一气,显得脉络分明,层次清晰。“神”指诗词的主旨风韵,内在的思想感情与景物相会,即《文心雕龙》所说的“物以貌求,心以理应”,既能表现景物的精妙,又能纵横想象,把写物图貌与喻理抒情紧密结合,达到超越现实的境界。句、骨、神实际上是文学创作上的三重境界。王国维不满温庭筠词的镂金雕玉、堆砌词藻,在章节结构上脉络不清,仅时有佳句,所以认为他只是“句秀”。韦庄词注意内容与情感,多故国之思,语重心长;在写作上以简驭繁,运密入疏,情景兼到,所以评为“骨秀”。李重光即南唐后主李煜,字重光,号钟隐。他的词作风格闳大高远,善于把客观的自然现象与主观的情思结合,以真情凝结为词,因而具有震慑人心的力量。在表现上,又以白描见长,语言鲜明,形象生动。他的亡国之作,造句清隽,自然率真而又声情凄恻,一字一泪。王国维对李煜词最为推赏,在这里以“神秀”相许,只是一个总的评价。

《人间词话》第十五则:“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周介存置诸温、韦之下,可谓颠倒黑白矣。“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金荃》、《浣花》,能有此种气象耶?”

这条文论可以看作是对李后主在词的发展史上的地位的论述。词起源于民间,隋唐的燕乐词及民间的曲子词,是词的初期,大部为乐工、伶人所作。文人创作的词,现存最早的见于唐玄宗时,如李白的《菩萨蛮》与《忆秦娥》,稍后有张志和的《渔歌子》、刘禹锡的《忆江南》等。晚唐五代温庭筠、韦庄等花间派词人崛起,及冯延巳、李、李煜等南唐词兴盛,标志着词进入了成熟阶段。早期的词以合乐为主,供人演唱,所以词的内容多歌颂升平或写闺情。温庭筠的词尽管影响很大,但也是为供乐妓歌唱而作,如他的《菩萨蛮》十四首,就是著名的流行歌曲,也是典型的艳词,很少有自己的情感。韦庄的词,也多为歌楼传唱之用,写闺情为多。到了李煜,他的词摆脱了五代花间词派充满脂粉香气的狭窄境界,开始抒写沉重真实的亡国之痛,感慨悲凉的人生苦难,使词从供伶人乐工于花前月下青楼勾栏娱乐的工具变为士大夫抒情言志的文学体裁,李煜对词境的开拓为宋词的繁荣奠定了极为深厚的基础。以高深的文学修养与艺术修养为根底,又身经“天上人间”的变故,身事、家事、国事齐涌笔端,才形成了自觉地用词的形式抒感,打破了“诗言志”的单一格局,使词由“代言”变“自言”。因此,王国维在系统讨论李后主词时,首先针对周济的排名提出异议,为李后主争得地位。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出自于《浪淘沙》“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词作于国亡被俘之后,全由愁苦结撰而成,景致凄凉,情思飘忽。作者以难以承受的现实,与梦中片刻的欢娱形成强烈的反差,在鲜明的对比中揭示自己难以抑制的愁苦,感人之至。王国维所赞赏的末句,以流水落花比喻往日欢情,浅中见深,生情凄恻;以“天上人间”作今昔对比,结的神完气足,毫无佚散。

《人间词话》第十六则:“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

“赤子之心”在这里可以理解为“真心”,认为诗人不失其赤子之心,就是强调诗人能真诚地对待自然人生,作品是出于至性至情,这与前面文论中主张要写真景物、真感情是完全一致的,而写真景物真感情的一个重要前提就是要有真性情。文学作品的功能,首先是向别人传递真实的思想,向别人描摹真实的世界。因此,历来诗人及评论家都把平淡淳真,“天然去雕饰”作为艺术的最高境界。

对李后主李煜而言,因为他“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这在一方面制约了他在政治上的作为,但他同时却因此而超然世外,得以更深刻地体验我情我性,特别是其后期有一代君王到阶下囚的巨大转变,使其感情更加纯碎,性情也愈加真切。诚如有学者所言,李煜之成功,是顺境葆有赤子之心,逆境也葆有赤子之心的结果。

比如《乌夜啼》“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这首词上片渲染孤寂凄凉的景物,下片直抒难以名状的愁苦。造景时景中有我,言情时浅中有深。正如王国维《人间词话》言:“一切景语皆情语。” 下片具体写离愁,是词的旨意所在,也是这首词写的最深刻的地方。“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像波涛汹涌,把全篇推向高潮。离愁本身是一种抽象的思想情绪,它能感觉到,但却看不见,摸不着,要对它本身作具体描写,确实非常困难。然而,在这首词中,词人通过比喻使之变得具体可感,而且表达得如此贴切、自然,以至成为千古名句。“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又用了一个比喻,写离愁的另外一个境界,即人对它的具体感受。这种感受是不可名状的,不知是什么滋味,它既不能用酸、甜、苦、辣之类滋味来概括,也不能用任何一种具体东西的滋味来比拟,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所以只能称之为“别是一般滋味”,亦即稼轩词所谓“欲说还休”,可见词人体验之深,愁情之苦。

《人间词话》第十七则:“客观之诗人,不可不多阅世。阅世愈深则材料愈丰富,愈变化,《水浒传》、《红楼梦》之作者是也。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

这条文论是对上一条的阐发,补充说明了李后主能葆有赤子之心的缘故及葆有赤子之心的可贵。王国维先生在这里受的是尼采的影响。尼采在《悲剧的发生》中,把艺术分为酒神式和日神式。前者专在自己的感情的活动中领略神界的美丽;后者专处旁观的地位,以冷静的态度欣赏世界之美。前者是主观的,后者是客观的。因此,王国维认为,描写客观的诗人,应当对事物有充分的了解,应该有丰富的阅历,这样,他在创作时就有取之不尽的材料,在具体描写时就能纵横变化,不流于刻板,不会“千人一面”,才能创作像《水浒》、《红楼梦》那样的巨著。而抒发主观的诗人,就不必要有丰富的阅历,应保持自己的纯真,这样就能避免外界的影响与干扰,直接抒发自己的感情。王国维在这里是分言客观诗人与主观诗人的特点,实际上两者也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此外,在王国维看来,文学又有抒情的文学与叙事的文学的区别,《水浒》、《红楼梦》属于叙事文学,与诗词有不同要求。

《人间词话》第十八则:“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词亦略似之。然道君不过自道身世之戚,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故不同矣。”

这条文论应与前四条论李后主词的一些观点合在一起看。王国维论词推尊五代、北宋,于五代又特别褒赏李后主。他在提出境界说后,认为境界包含理想与写实两派,李后主属于理想派;境界不是单指景物,也指人心中的喜怒哀乐,李后的词感慨深沉,真情激荡。最后,他在这里总结说,李后主所以能达到这样高的境界,在于他亲身经历了从皇帝到囚徒的不幸,所作词是用血写成的缘故。刘锋杰、章池先生在所著的《人间词话百年解析》中认为:将李煜与释迦、基督相提并论,是承认李煜所关心者不是个人,而是人类,这是他的眼界宏达,也是认为李煜有担当人类苦难的自觉,正是这种自觉,才使他的人生体验与感慨变深。相反,李煜若不能将苦难视作身内物,甚至排斥苦难,就不能深入体验它与变现它,血的经历就不能成为血写的书,那李煜也就降而为宋徽宗了。王国维先生在文中把李后主与宋徽宗作以比较。宋徽宗在汴京沦失后被金兵俘虏,羁押北方,所作《燕山亭》词,固然伤痛哀咽,但只是自道身世苦难。李后主在词中充满家国之感,呜咽缠绵,满纸血泪,多自叹自责、自怨自艾之意,所以两者境界的大小不可同日而语。王国维推赏李后主,固然与他自己生活的时代有关,但通过他对李后主与宋徽宗优劣的评判,也可见到他的民本主义思想。

李煜在中国词史上占有一席之地,被称为“千古词帝”,对后世影响甚大。他继承了晚唐以来花间派词人的传统,但又通过具体可感的个性形象,反映现实生活中具有一般意义的某种意境,将词的创作向前推进了一大步,扩大了词的表现领域。他后期的词由于生活的巨变,以一首首泣尽以血的绝唱,使亡国之君成为千古词坛的“南面王”(清沈雄《古今词话》语),正是“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语始工”。这些后期词作,凄凉悲壮,意境深远,已为柳永等所谓的“婉约”派打下了伏笔,为词史上承前启后的大宗师。至于其语句的清丽,音韵的和谐,更是空前绝后的了。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用五则文论对李煜词做以解析,给予极高的评价。他认为李后主之词为之“神秀”,其作词之韵为之“真”,怀有一颗“赤子之心”,谱写了一篇篇血泪之诗词。

参考文献:

[1]李梦生评释 ,《导读》,上海书店出版社,上海 2009.5

[2]朱崇才著,《词话史》,中华书局,北京 2006.1

[3]王国维,《人间词话》,万卷出版公司,北京 2009.1

[4]苏樱著,《人间词话讲评》,哈尔滨出版社,哈尔滨200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