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日里飞越渤海湾 (外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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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个熟悉的地方去往一个更熟悉的地方

深冬里，回家是最好的目的地

在机舱啜一杯速溶咖啡已然感到惬意

……透过舷窗的俯瞰，无边的陌生漫漶而起

冰――融汇着慰籍的醒着的睡梦，从各个方向铺围，蚕食了海湾

往日的汹涌寂然噬灭

零散的渔船似被弃置，孤独成点点废墟或追忆的陈迹

冰面上道道隐约的印痕，我不知道是哪一只手的力量

白云如花丛在身下荡过，我看到它们黑色的影子划过冰面

我不知道冰面下是安静还是焦躁

但我知道海水有自己的脉动，自己的期待

波音飞机飞越一个海湾只在片刻。须臾间我依稀到了岸上

天空下的大地、大地上的丘陵、沟壑、城镇与村庄，宁静苍枯如刚刚离开的彼岸的光景

等待一场雪的降临

今天我又一次穿越天空，就如一次又一次穿越大地：经历如期的岁月

越过了渤海湾，我很快就到了自己的家

在家里我依然没有看到今年的雪花

“大寒”之后就是“立春”

――很早很早以前就是这样的

我听不懂玉兰花在说些什么

……推开窗户

微风，霞光，轻灵而馨煦的空气……整个的清晨汤汤涌入

我站在阳台。那些扎根土地的植物在窗外，编织景色

我看到玉兰的枝头上，花瓣儿与花瓣儿悉悉簌簌地热烈地交谈着，但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那些花朵今天似乎不同往日

她们像幼儿园里下了课的孩子，又像广场或草地上散漫扎堆的女子

她们勾腰搭背，厮鬓摩耳，一张张面庞眉飞色舞

她们交谈着，议论着……话语荡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而我，听不懂她们在说些什么……

昨日我从云之南方归来

那里山坡上的嫣紫姹红熏醉了我，那里也有土地张着豁口咀嚼震颤的余悸

还有东海之东海底深处的消息仍在传递

我的梦，从午夜到黎明，破碎支离

今晨，我也听不懂树上鸟儿们的啾唧

……春季里最后的节气已经来临

我推开窗户，同时想象推展一段新的时光，但我知道只是想象

时光不曾年轻也不会老去，我和玉兰花相遇其中

玉兰花很快就会凋谢，她们将做另外的事情

谁是大地的主人？

――端午日致YM兄

我本想在今天的太阳醒来之前去野外去，匍匐于草地，想采几把露珠洗去眼角的残靥

但是，沉沉大雾弥封了我的方向，阻滞了我的脚步

我仍在书房，耽于幻想

我不知道你那儿以及更广袤的大地的表面是否干净清爽，我不知道高廓的天空下阳光是否如水地流淌

我不知道你和兄弟姊妹是不是学习古人，今天在兰草汤里沐浴，酣饮菖蒲雄黄酒，在门窗楣上悬插艾蒿枝，手脚腕上绞缠五色索，是否打算划船，送走灾邪……

我想对你说，在今天，在往后的日子里，我们要对那些不曾见过也不曾梦到过的人，对那些在遥不可及处久久地仰望过天空、俯瞰过大地的人，对他们俯首敬仰

因为他们曾经沉缓而有力地说过：五月是一个“恶月”……

因为他们曾经无数次叮咛过：人们啊，你们要懂得大地上的生命，要让它们自由生长……

他们不曾是大地的主人，他们不曾有过这样的异念

他们说了一些话，安排了一些事情之后，便去了更加遥不可及的地方，或成佛，或得道，或化为鬼魂，风影一样游弋

他们知道大地另有主宰

大地在天空下飘荡了一千年又三千年……它慢慢变成了不知是谁的奴隶

我在亮着灯的书房里给你写信的此刻，山川河流在无数巨手的拨弄下，扭曲着身姿，气喘吁吁……

人们早已在十月播下西瓜的种籽、五月收获白胖的萝卜、一月吃着鲜嫩的草莓

端午日已是举家郊游或演绎情爱的假日：白酒沉醉着，红酒暧昧着，啤酒浮泛着，粽子装进了厚重而华丽的盒子，艾蒿如鲜花摆满市场，男人和女人手腕上的钻石表翡翠镯光彩灼目，五色索早已无处容身

而我自己在四季恒温的房间里腆摸着肚腹四处游走

请你告诉我：今日何日？我们到哪里寻找一条溪流濯面洗心？到哪里看几缕炊烟摇曳土地的恩赐？

请你告诉我：谁是莽莽大地的主人？